这个答案很快就会揭晓了,馆宁跟着乌簌雪到了一处名叫逸风楼的酒楼,一共四层高,房檐低垂,黑瓦坠冰,红幡风动。
别有一番滋味。
既书明先行一步去同楼里的小厮交涉,小厮点点头,过来领着他们上楼。
“几位仙君,到了。”
小厮将他们领到一间包房面前便退下了,乌簌雪抬手推开房门,一股暖流自门缝涌出,驱散了三人一路走来沾染的寒崤。
“剑君来迟了,可要自罚三杯才好!”
陌生的男声从房间传来,语气熟稔的打趣乌簌雪。
馆宁猜测这应该是乌簌雪的友人。
“风雪难行,我携内子前来,自会慢些。”乌簌雪的长袍划过门槛,踩在铺了毛毯的地面上。
砰。
房里那人似乎锤了桌子,很是暴躁:
“行了行了,知道你娶了妻了,行了吧!用不着专门提一嘴,对我这种孤家寡人炫耀。“
馆宁偷偷看乌簌雪,他炫耀了吗?
明明是房间那位想多了!
乌簌雪眉眼俱扬,春风得意:“东西好了吗?”
岐方颐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拿着长长的烟拐,他用烟拐将黑布包裹着的长条之物扔给乌簌雪,看起来是剑。
“我已经两个月没有合眼了,就是为了给你铸这把破剑!你若是今日不陪我好好喝一场,我…”岐方颐看着跟着进来的馆宁,改了主意,逗弄说:“我就让弟妹陪我喝。”
馆宁看向乌簌雪的眼神异常璀璨,有些许跃跃欲试。
乌簌雪五指抓着被任过来的东西,语气不善:“我酒量不佳,但拳脚尚可。”
“唉唉唉…”岐方颐从圈子上弹起,他是个炼器师,和乌簌雪这个剑修比拳脚功夫他是疯了,他认怂:
“玩笑而已,别动手,千万别动手。”
同其相识百来载,虽然对方混不吝,嘴上也没个正经,可乌簌雪知道他没有旁的心思,他拉着馆宁在其对面坐下,放着岐方颐的面将黑布解开。
果然是一把剑。
剑柄铁黑形似一只狡黠灵狐,狐口吐出一颗雨滴状血红宝石,镶嵌在雪白的剑身上,剑心镂空,剑刃锋芒毕露。
馆宁知道是剑,却不想竟然是一把这么漂亮的剑。
岐方颐见馆宁双眼瞪起,喜爱之色溢于言表,略有些骄傲的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在空中。
没有刺鼻的呛味,只有一股能使人神台清明的香味。
“此剑尚可。”
听见乌簌雪的评价,岐方颐一口烟呛在喉咙里,他咳的玉面通红,等平复过来后一副受了奇耻大辱的模样:“尚可?”
哈!
岐方颐扯了扯衣衫,不服气:“来,去外面打一架。”
乌簌雪不理会他,将剑缠住放到馆宁手中:“这把剑不会在被人斩断了。”
都两个月了,他还对在演兵台上馆宁被断了剑打伤耿耿于怀。
岐方颐:“…汝可睬余尔?”
无人理睬。
“这把剑,若是被人砍一刀也太可惜了吧!”馆宁剑上下摸了摸,爱不释手。
修士之剑大多选择兽形,可兽形千万,乌簌雪为何就偏偏选择了狐狸呢?
乌簌雪:“岐方颐会给你修补。”
岐方颐:“二位…”
馆宁看了一眼岐方颐,看他穿着打扮就知道不是一般人,岐方颐冷哼一声。
现在知道搭理他了,晚了!
馆宁立刻收回视线,眼巴巴的说:“可是我和他不太熟悉。”
乌簌雪:“他欠我很多条命!”
岐方颐咬碎了一口银牙:“……”
不就是以前年少的时候被他救了那么一二三…六七八…二三十…次吧!
他至于常悬于口吗?
馆宁嘴角弧度难以抑制:“好。”
乌簌雪见她喜欢,比馆宁还要高兴:“为她取个名字吧!”
馆宁早就想好了,在看到她的第一眼:“九尾,如何?”
她期待的看着乌簌雪。
乌簌雪认真考虑了片刻,赞叹说:“狐族至尊,乃是九尾,很好。”
“那我去找个地方试试剑。”馆宁迫不及待的起身:“二位先聊,我先告辞了。”
艳丽的裙摆擦着男人而过,乌簌雪转头看向门外的既书明,后者微微点头,拱手褪下。
“这安宁城今日八步一个修仙之人,你还害怕她出门会遇到危险不成。”岐方颐提着衣袍坐下,抓起酒壶将乌簌雪面前的酒杯满上,正色说:“这一次孤天出何物剑君可知晓?”
冷酒入热肠,乌簌雪放下饮尽的酒杯:
“何物?”
岐方颐:“真龙龙珠。”
乌簌雪并没有多惊讶,似乎不感兴趣。
岐方颐:“你不好奇这消息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乌簌雪思索一瞬,说:“末墟灵笺。”
末墟灵笺,有预言之能。
“不愧是照泽剑君,足不出户却知晓天下。”岐方颐摸着下巴想:“龙珠出世,那必然有堪比真龙修为的护珠之兽,怪不得漠奚无会拉仙门入秘境呢?”
乌簌雪又喝了一杯酒,龙珠与他无关,他只杀一人。
岐方颐:“对了,白怀真从我父亲那里取走了一只戮天箭,估计是用在此次秘境之中,你要小心。”
戮天箭究竟要对准谁他可说不准。
他们明境宫开门做天下人的生意,只问所求何物,不问用在何处,岐方颐一直都觉得,或许有一日他们会死在自己亲手所铸之器下。
岐方颐自嘲一声,神色渐淡,似有万千忧愁压心,单手端起酒杯:“十年不见,在饮一杯。”
相顾无言,只有一杯接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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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时,城中大雪渐小,城门外一阵车轮滚滚,从半空声势浩大而来,城中百姓纷纷撩开厚重的门帘,刚想出门,便瞧见一群修仙弟子,或是御剑,或是捏诀凌空,衣袂飘飘似群鸽飞上城楼,便一个个吓得又缩了回去。
一辆八只灰狼齐驱的兽骨马车停在城门口,黑烟滚滚,妖气弥漫,身后更是站着数千妖兵。
剑修弟子剑鸣声此起彼伏,宛若晨鸡报日。
“妖孽,此处乃是人城,退!”
出声之人话语冷冽。
“呵呵呵呵…”一阵妖异的笑声自兽形马车上黑色织花帘中传来,不用想便知马车中这人才是主事妖。
仙门弟子目光紧锁,这时,一只玉足先从帘缝中伸出,那只足约有男人巴掌大小,纤瘦白净似是用玉脂雕刻,却又在指尖足沿粉嫩娇艳若桃花。
那是足以另男人喷血的风情。
玉足从帘中伸出至小腿的位置后微微往上一抬,如灵蛇一般,在众人痴迷时突然往左将黑帘大开,与此同时,一位娇美的妖女扑了出来,将另一边的帘子拉开。
妖女衣衫半开躺着,胸口出露出大片大片的蛇鳞,她红唇微张,分叉的蛇信探出,抖动。
一个连人形都不能尽化的妖怪,显然不可能是话事妖,果然,下一秒一只玄靴踩在了蛇妖的腹部。
蛇妖轻啊了一声,没有反抗。
男人半倾身子,露出真容,是一张瘦长的瓜子脸,丹凤眼,下三白,暗绿色的瞳孔。
他抬眸看向城门上铺天盖地的修仙之人,微微拱手:
“妖帝护法,凤衔,奉妖帝之令晓传仙宗,夜半子时,秘境大开,望诸宗共赴大道。”
“夜半子时,我仙门必不负约,凤护法可带人离开了。”城门弟子大约是九阁剑君,剑诀一挥,一柄长剑与空中一璇,俯冲扎进凤衔兽骨马车前。
剑柄因剑鸣而震动,狂风掀动车帘,女蛇妖不得不抱紧车门。
凤衔看着眼前的下马威轻嗤一声:“收。”
蛇女笑着起身,在黑帘遮住两人之前缠在男人身上,马车掉头消失在密林深处。
“快去回禀!”
“是!”
送信弟子御剑朝城中飞去。
仙门此番来的人不少,光是叫的出名字的宗门一家出几人至官府议事,殿中就已经人满为患。
岐方颐懒散靠坐在椅子上,听着耳边叽叽呱呱的争论已经叹了快八百回气了,不过谁让他是明境宫的主事人,在不耐烦也得在这里坐着。
馆宁也不管别人说什么,目光在端坐着的乌簌雪和岐方颐之间来回转,这两人脾气秉性没有一处相似,却偏偏是朋友。
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啊!
馆宁收回视线,刚想打个盹,却察觉到有一道视线落在她身上,转头一看,坐在她对面的乌山宴亭正对着她微微一笑。
馆宁心中咯噔一声,总觉得没好事儿。
果然啊,馆宁找借口偷偷去后花园透气的间隙,也不知道乌山宴亭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竟然站在了她背后。
“你做什么?”
馆宁的灵识告诉她,附近没有人,她这才松了口气。
乌山宴亭靠在假山上,双手环胸垂眸看她:“封妖塔是你打开的?”
知道他这两个月是怎么过来的吗?
馆宁:“当然不是!”
“那就是乌簌雪!”乌山宴亭眯眼,他猜到不是馆宁了,可是他就是在想乌簌雪到底是故意让他背锅,还是他自己点儿背。
那日他将问仙印给了一直想要攀附他的杂役,想要乘夜深众人不备打开封妖塔,谁知却被人捷足先登。
他什么都没做,这口祸却严严实实的扣在了他脑袋上。
真是,太有意思了。
乌山宴亭敲了敲眉心:“我怀疑,乌簌雪他知道你是我的探子了。”
“不可能!”馆宁觉得乌簌雪待自己的态度并没有异常,若他真知道,恐怕早就把她杀了。
怎么还会特意让岐方颐给她铸剑呢?
“可不可能都不重要了。”乌山宴亭的目光突然诡异的兴奋了起来:“不如你杀了他,如何?”
馆宁笑的有些僵:“我算什么东西,能杀得了他?”
乌山宴亭起身朝馆宁走来:“我又不是让你正面杀他,你可是他的枕边人,论杀他,这天下没有比你更容易的人了。”
馆宁一路后退,直到假山低着她的后腰,乌山宴亭突然抬手,掐住馆宁的脖子将她抵在假山上。
山上一捧积雪滑落,砸在馆宁的肩头。
乌山宴亭清俊的面容因为嫉妒扭曲的可怕:“秘境一行,如果乌簌雪活着出来,那他就会知道你是我的人,你猜他会不会杀了你!”
“你知道他的剑划破你喉咙的速度,会有多快吗?”
大掌陡然用力,力气太大,馆宁感觉自己的喉咙都快被捏碎了,她不得不张唇呼吸,死亡的感觉太可怕了。
“好…”
馆宁颤抖着心胸点头,声音碎成了一片一片又一片。
乌山宴亭这才满意的放开她,见她脖颈一片鲜红,又取了一瓶灵药递给她:“阿宁啊,男人是不可靠的,人要靠有用才能好好活着。”
男人锋利的指尖划过馆宁的脖颈,看着她盈盈带泪的眼眸:“只要杀了乌簌雪,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的。”
馆宁手指勾走泪珠:“你总不能让我两手空空去杀他吧!”
乌山宴亭危险的眯眼:“你这是在和我谈条件?”
馆宁:“乌簌雪与漠奚无酣战,就算不死也必然重伤,我要杀他只能等到那时,要是一进去我就死了,你就彻底亏了。”
乌山宴亭转念一想,觉得有些道理,不过:“既然如此,那我为何不亲手杀他呢?”
或许亲手杀他,才更痛快!
馆宁:“因为你要去抢龙珠啊!漠奚无和乌簌雪其中一人死,所有人都会去抢龙珠,难道你不提前准备?”
“龙珠和杀乌簌雪,到底哪一样对你最有利,乌山少主,你可分的清楚?”
乌山宴亭沉默片刻,龙珠确实比杀乌簌雪更重要:“好,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但是如果你拿了东西不办事,你人间的父母族人和你,都得死!”
馆宁垂眸,晶莹的泪珠从卷翘的睫毛下悄然划过:“你放心。”
“东西,我会在秘境之中找人给你。”
“别太吝啬,我和你们这些大人物不一样,我修为低。”
乌山宴亭回头看了她一眼,森白牙齿擦的咯咯响:“就你这种贪婪无度,两面三刀,自私自利的女人,果然只配当一个不被男人喜欢的赝品。”
说罢,他拂袖离去。
馆宁后脚就翻了个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