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嘿嘿,我的好美人儿,身材真好啊,本王在我们那儿都见不到这么漂亮的美人呢,还得是人类,啧啧,这皮肤……”
大妖的手摸上了崔宴的屁股,后者又惊又怕,叫喊着用双手撑在他的胸前用力抗拒着。可这一点作用都没有,对方照旧顶着一脸邪笑继续对他进行着恶心的骚扰。
就在崔宴将目光移向桌面上沉重的鼎器,想着要不要干脆一头撞死在上面以死明志的时候,从高座的方向忽地破空而来了一道凌冽的杀意。
崔宴只感到自己颈边的发丝似乎被齐刷刷斩断了,随后下一秒,一个头颅就从他面前赫然飞起,从断处飚射出来的鲜血喷洒了他一脸和全身。
崔宴完完全全定在了原地,双眸圆瞪,一下都动不了了。
全场的喧闹和奏乐一瞬间停了下来,所有妖怪都满脸惊恐地望向这般,连大气都不敢再出一下,大殿内落针可闻。
宫芜扶着膝盖站起身,慢慢地从高座上走了下来,一路行进至崔宴的身边,单手拎着他的后颈将他放进了自己的怀里,随后低头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个目前头颅已经滚到别处去了的大妖,剩下的躯体扑通一下朝一侧倒下了。
紧接着不到三秒的时间,那具大妖的尸体消散得一干二净。
其他所有的妖怪纷纷倒吸了一口冷气。
崔宴带着满身满脸的妖血蜷缩在宫芜的怀里,整个人的魂魄仿佛都出了窍,连呼吸都不会了,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仿佛要把胸腔里的肺都给整个儿地喘出来。
“还在看什么。”宫芜朝一边已经快要被吓死了的小妖道:“清理干净,别留晦气。”
那小妖忙不迭点头,一股脑奔出殿门就去找清理的工具去了。而在堂上的其他宾客宫芜也没再管,只留下一句“诸位自便”,便独自一妖带着崔宴离开了。
崔宴挂在宫芜的胸口,两条腿从他的臂弯里垂下来,在半空中一晃一晃;双手紧紧地揽住了后者的脖子,将脸埋在他的颈窝里,一声也不敢吭,身上脸上的血迹都没有来得及清理干净,全都伴随着他们身体的相贴蹭到了后者的衣服上。
宫芜抱着崔宴回房,将他在床沿上放下,伸手去一边的桌案上拿东西。抬手的那一刻,崔宴下意识以为他是要打自己,吓得赶紧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直到半天都没有感受到动静,这才颤颤巍巍地将手臂放下,抬眼看见宫芜正拿着一瓶药膏满脸诧异地站在面前看着自己。
“你在干什么?”
崔宴不敢回他,只是缩着脖子在床沿上团成一小团,宫芜也没有再追问,拿了一块软帕过来给他擦身上和脸上的血迹。擦着擦着突然问一句:“你怕吗?”
崔宴知道他说的是他当面绞杀骚扰自己的大妖一事,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而后小声地道:“怕。”
“怕就别做让朕生气的事,朕不会把你怎么样。”
宫芜把他身上的血擦掉,又从他的衣柜里找了一件捂得比较严实的衣服扔给崔宴:“穿这个,以后不要在除朕之外的其他妖怪面前露腿和肩膀。”
崔宴小心翼翼地接过了,犹豫着正想再同他说些什么,一抬眼,却已是瞧不见他的身影。
崔宴越来越害怕,每每闭上眼睛,都是那一日大妖的头颅从自己面前飞起来的场景,他想着宫芜对前来南丘国赴宴的别国妖族都能够下死手,万一自己那日真的惹得他暴怒,岂不会也这样直接把他杀了。
崔宴迫切地想要离开南丘,他想要回家,想回到自己的西兰国去。他已经好久没回过家了,不知道那边现在都变成了什么样子,少时认识的那些朋友都还在不在。
所以他趁着宫芜又一次出宫的时候,壮着胆子支开所有的妖怪宫人,一个人逃了。
他什么都没有带,宫芜赏赐给他的那些衣物首饰全部被他遗留在了房间里,身上唯一带着的,是他很久以前从西兰国带出来的一块玉佩。
崔宴不知道宫芜是什么时候回去的,也不知道他在发现自己不见了之后发了多大的脾气,只知道他带着人在荒郊野外找到自己的时候,身着一袭黑色的狐裘站立在自己面前,犹如从地狱里攀爬上来的在世阎罗。
崔宴被宫芜抓了回去,当天晚上腿就被打断了。
宫芜死死掐着崔宴的脖子,在他的耳边咬牙切齿地低吼道:“朕不是说过不要做让朕生气的事吗?是之前对你太好了还是怎么着,现在胆子居然大得敢自己一个人从白临郡跑掉了??好大的狗胆,是真的想让朕弄死你是不是?”
崔宴双腿疼得不行,哭着求饶道:“我,我错了,我不跑了,陛下,饶了我,饶了我好不好……”
“饶了你?你让朕发这么大脾气,朕怎么饶了你?要不是舍不得你这张好脸,朕他妈在找到你的那一刻就直接弄死你了!!”
“啊!不要,不……呜呜呜……”
之后崔宴在床上躺了三天,好长一段时间都走不了路,而宫芜在一夜过后又忽然像变了一只妖,完全没有那晚那般生气了,不仅叫了新的妖医过来给他治伤,还将他抱在怀里亲自端碗给他喂药。
崔宴永远都想不明白这只男狐狸精脑袋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在他又一次莫名地惹对方生气,被直接从对方的寝殿里赶出来住进了一座遥远的偏殿之后。
而且宫芜像是赌气似的,一连着三四天都没来见他,也不许他走出偏殿,除了一日三餐有妖来给他送饭之外,就再也没人管他了。
只是不知道从后面有一天起是怎么了,给他送饭的妖怪没有来,就连他在院子里小心翼翼地敲门向外面值守的妖怪询问,他们也只是把他当空气,一句话都不回应。
宫芜也是故意冷落了崔宴好几天,直到一次外出去别的妖国办理事情回来,这才想起了他,于是在回寝殿的路上就直接往他所在的偏院去了。
当宫芜跨入偏院的院门时,远远地就看见崔宴背对着他蹲在墙角,一个人不知道在那里捣鼓些什么。
宫芜想着都过了这么多天,对方多少也该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了,心情便十分奇妙地愉悦起来,慢步上前想看个究竟。
崔宴感觉到身后来人,吓得猛地从原地一弹起,转过身迅速把某样东西藏在了自己的身后,满眼惊恐地仰头望着面前身形高大的狐妖。
“陛,陛下,您来了……”
宫芜看着崔宴的那一系列躲躲藏藏的小动作,以及那张脏兮兮的脸和嘴角不知为何沾上的泥土,捎带不满地皱起眉,居高临下地问他道:“你在干什么?”
“我,我没有……”
“把你藏的东西拿出来。”
“我,我没藏东西……”崔宴慌张地想要后退,可背后就是一堵高大的院墙,面前则已经被这只妖怪的气场给完全镇住,他根本无路可逃。
“你还要朕再说一遍?”宫芜的脸上明显呈现了一抹愠色。
崔宴彻底怕了,不敢再吭声一句,深深地低下了头,双手捧着掌心的东西哆嗦着递了出去。
他沾满泥巴的污浊不堪的手心里,躺着一株被连根拔起的杂草,叶子的部分已经被吃得干干净净,根部还留下了一点点啮咬的痕迹。
“你在……吃它?”宫芜一瞬间震惊了。
“为什么要吃草?”
“我饿……”
崔宴跪在地上,身体弓成了一只虾米,一动也不敢动,声音小得除了宫芜没人能听清。
“饿?这宫里的东西不够你吃吗?”宫芜忽然想到了自己这段时间刚好出宫去了两天,所以他心里大致地有了一个猜测:“你不会……从两天前到现在,一点东西都没吃吧?”
崔宴胆战心惊地直起了身子,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咬咬牙,就着眼睛里快要溢出来的泪水,轻轻点了点头。
得到确认后,宫芜的脸迅速阴了下来,站起身,以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速度一把揪起跟在自己身后的一只狐妖,将其狠狠地砸在了身旁的那面墙上。
轰地一声巨响,整面墙应声倒塌。
那只狐妖被碎砖烂瓦埋住,只留了个上半身在外面,望着面前双目猩红几乎要就地杀妖的宫芜,吓得屁滚尿流连声求饶:“陛,陛下,不是小的干的啊!!小的,小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娘娘会在偏院挨饿……”
“你不知道?”宫芜怒得眼睛似乎都要冒出火来:“朕走的时候叫你好好照看他,你这是什么意思?让他一个人类活生生地在这里饿了两三天??”
那只狐妖哭喊着从废墟里爬出来抓住宫芜的衣摆:“陛下小的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给娘娘送饭的事小的都让下面的妖怪去做了,我根本没管……”
“没管??朕的话你是直接当耳旁风了是吗??!”
“不不不不是啊!”那只狐妖恨不得抽死自己那张烂嘴:“是,是……”
宫芜再也没有耐心听他废话了,心中的躁郁已经到达了极致,也不管那只狐妖在说些什么,直接二话没说抬手一拳朝着他的头顶砸了下去。
崔宴瘫坐在地上,腿已经吓软了,他看见那只狐妖的脑袋从中劈开,被宫芜一拳砸了个四分五裂。
随后,那只狐妖的身体同很久以前骚扰过崔宴的那只大妖一样,也逐渐在空中一点一点消散了。
崔宴的瞳孔剧烈地颤动着,内心的恐慌已经在这一次又一次的亲眼见证中到达了极致,浑身抖得像一个筛子,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爆发出一声尖叫,扭头就拖着一双腿拼命地想要往院门的方向逃去。
他要离开这里,他再也不要在那只妖怪的身边了,他就是个疯子,是个恶魔!!迟早有一天他也会把自己的脑袋也给掀下来的!!!
崔宴之前断了的腿伤还没有好,完全不能利索地走路,偏生脚下又无力,没走出几步就狠狠跌倒在地,于是他就用手抠着地面的泥土一点一点往前爬。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眼看着院门就在眼前了,他心下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感到狂喜,直到这时他听见了来自身后宫芜大声喊他的声音:“崔宴!!!”
崔宴眼神里的希望一秒被浇灭了,宫芜几步从后面追上了他,伸手一把将他从地上抱了起来。
出不去了,走不了了。
崔宴的情绪像是一秒崩溃了,再也抑制不住地当着宫芜的面仰头大哭,将后者给结结实实吓到了。宫芜有些手足无措,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崔宴哭,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完全顾不上生气,只是将他抱在怀里,小心翼翼地抬手去给他擦脸颊上的眼泪。
“你,你是饿了吗?饿了我们现在就去吃饭……”
宫芜吩咐了一声,其他的小妖立马就下去给崔宴准备饭菜了。可后者还是在哭,眼睛都皱成了两条缝,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流出来的仿佛都是珍珠玉石,让宫芜看了简直要心疼坏了。
“你到底是怎么了……我们,我们先回寝殿吧,不住这里了,回去和我住。”
宫芜自顾自地说话,带着崔宴就要转身往自己的寝殿方向走。
崔宴还在哭,宫芜低头注意到他那双伤痕累累的腿,想起他上回被自己打断了之后还没有好,觉得可能是因为腿疼,所以道:“好了好了,不哭了,我们回寝殿之后就叫大夫再来给你治,治好之后就在床上慢慢养伤,不要到处乱跑了。”
崔宴没有回应他,只是一个劲儿地掉眼泪,宫芜叹了一口气,没有再多说别的什么,带他回到寝殿,将他放在了自己的大床上。
他的手才刚从崔宴身上撤走,后者忽的猛然向后倒在了床上,扑腾着四肢用尽全身的力气哭喊道:“我想回家!我想回家!!”
宫芜不解,道:“你现在……不就在家里么?”
崔宴听了他这句话,一下子更为激动了:“不是!这里不是家!我想回家,快让我回家!!!”
宫芜无可奈何,只能哄他道:“好好好,等你病好了我就带你回去,好不好?”
崔宴一听,泪水像是止住了,抬起头来,怔怔的望着宫芜,道:“我的病什么时候才能好?”
宫芜想了想,道:“你们人类不是伤筋动骨一百天嘛,你再在宫里养两三个月差不多就可以好了吧,到时候我就带你回家,回西兰国去看看,好不好?”
崔宴咬了咬嘴唇,低下头来,不说话了,好半天才道:“陛下说好了,不许骗我。”
宫芜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这样哄人,心境觉得很是奇妙,但也没想着生气,只是一昧的依着他说的道:“好,好,朕说好了,一定会算数的。”
不知是怎么的,从这一晚开始,崔宴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