拣尽寒枝不肯栖 第124章 传神位离家需堪别

“就算你不当山神，你也不谙水性——什么？！你不当山神了？！”

麟渊性子比较急，听见这话，下意识就吼了出来。鹿时被惊得浑身一哆嗦，很快就红了眼睛，怔怔地望着他，像是要被吓哭了。

寒生他们在对面观望着，心里直打鼓。麟渊后知后觉自己语气太凶了，立马又软和了下来，主动伸手过去，想要把鹿时搂进自己怀里。

可鹿时却是不让，缩着脖子躲开了。麟渊没法，只能单手抓住他的肩膀，低下头与他的视线平齐，道：“阿时，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不当山神了吗？”

麟渊的语气很认真，他是真心在为鹿时着想。所以后者也就没那么抗拒了，低头抠着手指，小声道：“雀雀，想当山神，我，想和你回家见爹娘。”

麟渊听到秦雀的名字，先是一怒，之后又反应过来后半句，脸瞬间红了，氤氲往外冒起了热气，连说话都说不清，大着舌头道：“你，你，你想和我回家见……”

鹿时又不说话了，麟渊自顾结巴道：“我，我，你……”

不一会儿，鹿时忽地起身要走，道：“不愿意就算了，当我没说吧。”

“等等！”

麟渊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急道：“我愿意，我愿意！我马上带你回家，马上就带你回瀛海！！”

鹿时停下了脚步，不走了，麟渊趁机将他往回一拉，让他稳稳当当地落进了自己的怀抱。麟渊在他的脸上又嘬又亲，道：“早说嘛，我说你为什么一直这么固执要和我回去，原来是想见我家人啊，好好好，我明日就带你回去，到时候你就在我寝宫住下好不好？顺便让我父皇再给你封个太子妃，等我日后登基了，你就当我瀛海的皇后～”

鹿时用掌心推开他的脸：“这么多人看着，干什么呢……”

麟渊噘嘴道：“这怎么了，对面那两个不也在亲嘛，而且他们都亲了不止一次了，之前去找你的时候，他们在路上就在亲……”

鹿时不知道他在胡言乱语什么，直到无意间抬头，看见对面陆溪屿按着寒生的后脑勺，将他严严实实压在地上，对他的嘴唇发起阵阵猛烈的侵袭时，脸登时红了个透，一拳砸在麟渊胸口，道：“你还偷看别人亲嘴！”

麟渊委屈道：“哪里啊，又不止我一个，大家都看见了啊……”

而坐在寒生身边，丝毫不知道离自己近在咫尺的地方发生了什么的褚霜年，还在四处转动着脑袋，奇怪道：“嗯？谁在亲嘴？”

解决完了麟渊这边，鹿时就要开始处理自己的事了。

秦雀被叫了过来，畏手畏脚地跪在众人面前，连头都抬不起来，甚至在鹿时朝他伸手时，误以为他是要打自己，吓得立即抬手捂住自己的脸，挡得严严实实的，完全不敢睁眼看他。

“雀雀。”

听见鹿时叫他的声音，秦雀勉强睁开了一只眼，但眼睫毛还在一直颤抖。正对上鹿时那副面带忧愁的笑容，对方道：“对不起呀，之前的事，让你生气了吧。”

秦雀瞪大了眼睛，两只瞳孔不可置信地震颤起来，不明白鹿时为什么会反而向自己道歉，张了张嘴，结巴道：“我，你……你为什么和我说对不起？”

鹿时道：“我这么长时间以来一直没有体查到你的心思，也没有好好花时间在你身边陪你，每天都让你独自生活在半山腰，那样的日子，你一定过得很寂寞吧。”

“我……”秦雀垂下眉眼，眼下慢慢攒出来了两颗晶莹的泪珠，晃晃荡荡地挂在那里，道：“说的什么啊，干嘛要你陪我……我又不是你的心上人什么的，好好陪你那条龙不就行了……”

鹿时道：“但你是我的弟弟呀，我理应照顾好你的，你看我这么多年，不仅不知道你想要什么，连你喜欢什么人也不清楚，实在是很大的过失啊。”

秦雀道：“……知道了又能怎样，就算知道了，难不成你还能把我想要的东西给我……”

鹿时道：“对呀，除了我不能给你，其他的都可以给，瑾月山、山神之位、还有在山顶的山神住所，全都给你。”

“什么……”秦雀猛地抬头，眼珠子瞪得比之前要更大了，道：“你全都给我，那你呢，你去哪里？你不当山神了吗？”

鹿时牵上了麟渊的手，幸福道：“我要离开瑾月山了，和龙太子一起回瀛海去，所以瑾月山的所有事情就拜托你了，希望你能够成为一个很好的山神，代替我继续守护好山上的每一个生灵和山脚下的人类百姓。”

“你，你要离开瑾月山？要走多久？什么时候回来？你还会……回来吗。”

鹿时为难道：“嗯，这个就不知道了，得看以后，如果什么时候得了空闲，应该会再回瑾月山来看看吧。”

秦雀的头深深埋了下去，两只手撑在地上，头发垂落下来，将他的脸完全挡住，仔细观察，会发现他的全身都在不停地颤抖着。

鹿时以为他又是生气了，哄道：“怎么了呀？这不是你所希望的吗，你一直以来不都很希望自己能够坐在这个位置上，现在怎么又……”

不及鹿时把话说完，秦雀突然抬头吼道：“你要离开瑾月山，那我呢？我怎么办？本来你和那条破龙在这里成日卿卿我我，就已经不理我了，现在你又告诉我你要跟他一起走，那我呢？以后瑾月山上就只剩下我了吗？你不管我的死活了吗？！”

秦雀边吼，硕大的泪珠边从脸上滚落了下来，情绪看上去极为激动。鹿时望着他，想要伸手过来安抚，但秦雀不让，只能道：“没有呀，怎么会只剩你呢？小野不是还在吗？大家不是都还在吗？他们都可以陪着你的呀，你就像以前一样，和大家处成好朋友，每天快快乐乐地在瑾月山生活，不也挺好的吗……”

“一点也不好！！”

秦雀哭得声泪俱下，不管怎样都不同意。边上的麟渊也是听得烦了，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将他按在地上，道：“你到底要怎样？不是山神的时候吵着要当山神，现在要把位置给你了，你又在这里唧唧歪歪，你说你这妖是不是贱啊？非要揍你一顿你才舒服是吗？”

“我没有，我就是不要……我就是不要呜呜呜……”

“我管你要不要，反正他要跟我回家了，这山神你当也得当，不当也得当！阿时，我按着这家伙，你给他传位吧。”

鹿时满眼心疼，跪在地上，想要将秦雀扶起来，麟渊却道：“阿时，你别管他了，干你的事儿，等一下我一松开他，他又要哭哭啼啼地跑，到时候我们上哪抓妖去？”

鹿时无可奈何，深吸一口气，盘腿在秦雀面前坐下。秦雀的脸被压在草地上，还在一个劲儿的哭，泪水从他脸颊上落下来，滚落到草丛的缝隙之间，最后渗入地面，消失不见。

鹿时低头看着秦雀，道：“雀雀，我把山神之位传给你了哦。”

秦雀不回答，把眼睛闭上了。鹿时叹一口气，伸出两指并拢，轻轻抵在了他的额头上，闭上眼，周身逐渐散发出淡淡的白色灵光。

很快，周围的寒生他们便能够看见有一股清晰可见的灵流，自鹿时体内源源不断地开始往秦雀体内灌聚。这个过程持续了大约半刻钟，待到灵光完全消散，鹿时将手指从秦雀的额头上收回来。众人再一看，发现原本鹿时额心有着的一个莲花形状的金色钿纹不见了，取而代之，出现在了秦雀的额头上。

“滚，滚啊！我不要这个，你给我拿走！！”秦雀蓦地又大吼起来，被麟渊松开，捂着额头在地上拼命打滚，用尖锐的指甲在脸上划出道道血痕，拼了命地想要把那个印记给抠掉。

“雀雀，你，你别这样……”

“狗娘养的鹿时，我恨你！你要走是吧？好，走了你就这辈子都别再回来了！要是下回我再在瑾月山看见你，看我怎么弄死你！！滚！！！”

秦雀骂完这一句，带着满脸的鲜血站了起来，把被麟渊拉扯得弄乱了的衣服重重一撩，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众人的视线。

鹿时的脸上表现出一派落寞的神情，想要上前去追，却被麟渊一把攥住了手腕。后者道：“阿时，别去。”

鹿时迫不得已站住脚步，眼睁睁望着秦雀一瘸一拐的背影逐渐远去，最终再也看不见了。

鹿时回过身来，低垂着头，两只手交握放在自己心口，道：“龙太子，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麟渊道：“你又没做错什么，你已经对他是仁至义尽了，接下来的事，就让他自己去做吧。他好歹也是一个成熟的妖怪，就比你小一千多岁，能够管理好这里的，别担心了。”

鹿时点点头，被麟渊抱进了怀里。后者在他的后脑勺上摸了摸，轻声道：“等一下去收拾东西吧，明日带你回家。”

“好。”

“咳咳——”

一声略带尴尬的咳嗽声响起，二位这才记起周边寒生他们的存在，不自然地松开了对方。鹿时挠挠头道：“啊，小殿下，你们还在啊……”

寒生道：“我们一直都在。”

“啊哈哈，这样吗……”

“……”

几妖相顾无言，还是麟渊及时开口救场，道：“对了小殿下，你不是还带了一些人类过来吗？他们人呢？”

“哦。”寒生这才后知后觉想起盛长南他们，发觉他们已经跟自己和褚霜年分开不少时间了，也没见他们过来找妖，不禁转动脑袋，在四下到处望望，很快在离他们十丈远的地方看见了那几个家伙。

他们在一片草地上团团围坐在一起，嘴里互相小声嘀咕着些什么，仔细观察面孔，分别是盛长南，东兴昌和沈温茂。

寒生觉得这副场面出奇地诡异，心道：沈温茂怎么会和盛长南他们混到一起去？

恰逢不远处的林子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寒生往那边看去，还没有辨认出在树林里跑动的到底是什么，对方的声音已经是先一步透过空气传了过来：“小鹿，小鹿！跑慢点！我要掉下来了！！啊啊啊啊啊！！！”

伴随着一声尖叫，一头载着林成济的梅花鹿从树林中破空而出，稳稳当当地落在了地上。看见众人，朝他们晃了晃脑袋，垂下脑袋，一拱背，就把身上的林成济给甩了下来。

“哎呦——”林成济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捂着后腰爬起来，叽叽哇哇地叫唤着：“小鹿，你怎么这样！我都说了慢点啊，而且放我下来也不好好放，我腰都要被你甩断了！”

梅花鹿一秒幻化成人形，正是小野，指着林成济的鼻子气道：“还不是因为你坐在我身上乱指挥，害得我跑出去好远才发现走反方向了，而且坐也不好好坐，一直用手勒着我脖子，我都快被你掐死了！”

“林成济？”

寒生唤道：“你什么时候和小野跑出去玩了？都不和我们说一声呀，半天没找到你人，还以为你在山上丢了呢。”

林成济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道：“我这不是看见师娘你们都在忙，没有人管我，又瞧着小鹿要下山去玩，就叫他把我也捎上了。”

“你不是和沈温茂在一起的吗？怎么突然自己就跑去玩了？”

林成济撇了一眼坐在地上的沈温茂，看见他的视线投向自己，故意不看他，道：“别提他了，他也不和我玩，就知道跑去和盛公子他们说话，也不知道说什么劲儿，难得看见他主动张嘴。”

沈温茂……主动去和盛长南搭话？

不对劲，一点也不对劲。

寒生转向盛长南，看见他已经主动从地上站了起来，对上他的视线，笑呵呵地举起两只手，表示自己什么都没有干。又往寒生的身边靠了几步，唤褚霜年道：“小鸟，过来。”

褚霜年抬头辨认了一下声音来源的方向，欢天喜地的要过去，被寒生一把抓住了胳膊。褚霜年转过头来，道：“尘儿？”

寒生的视线始终没有从盛长南身上离开，皱着眉头瞪了他好一会儿，看着他一直维持着那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也看不出个什么破绽，无奈之下，只能松了褚霜年的手，在他身后小声道：“皇兄，你还是小心一点那个人为好。”

褚霜年笑呵呵道：“尘儿，都过了那么长时间了，你不也都瞧着的嘛，他对我真的很好，一点都不会伤害我的。”

“……”

“不说啦。对了，既然小时已经找回来了，那我们是不是都该各回各家了？尘儿你也快去找你家那位吧，我就和长南就先回去了，以后记得常来望仙府做客哦，要记得想哥哥～”

“……”

寒生望着褚霜年跌跌撞撞跑去找盛长南的背影，一只手扶上额头，重重叹了一口气，心道：“皇兄，你是一点没把我这个弟弟放在心上啊……”

同时瞧见盛长南一把抓住差点从他身边擦肩而过的褚霜年，将他用力揽进自己怀里，透过他的肩膀，朝这边的寒生投递了一个满是占有欲的眼神，就像是在十分得意地说：看吧，在你和我之间，你哥哥永远都会选择我。

寒生气得在暗地里几乎要将一口银牙咬碎，拳头紧握在身侧，差一点就要冲上去给这个家伙脸上来一拳，好在及时被人抓住，回头一看，发生是自己跑过来找他的陆溪屿。

陆溪屿抓起他的手，将掌心贴在自己脸上，轻轻蹭了蹭，朝他撒娇道：“媳妇儿，我想回家……”

寒生面色微虞，再去看盛长南，发觉他已经是背过身去，带着褚霜年走了，只能将视线收回来，抬手在陆溪屿那张可怜巴巴的脸上揉了揉，道：“嗯，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