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魂 第6章 旧相识

“这么巧？他的阳寿到头啦？”礼辰留试探着问道。

鬼珛摇摇头。

“不会是我夺了他的阳寿吧？”

鬼珛还是摇头。

“那就是……”礼辰留看着鬼珛，深吸了一口气，他捂住自己的嘴，没让自己说出口。

“是我的问题。”鬼珛抬头看着礼辰留。

礼辰留感觉周围寒气透骨，赶紧挤出一个笑容，打圆场道：“这……失误嘛……总是难免的。没关系，他都已经去过魂境一次了，想必熟门熟路。早些轮回早些超生，他这一世本来也惨……”

“他消散了，不会有来世了。”鬼珛眼神空洞。

“噢噢噢……”礼辰留的眼神也暗淡下来，陷入沉默。

过了半晌，他缓缓挪到鬼珛身旁坐下，开了三回口，才说道：“其实，这事儿也怪我，若不是我闯入轮回殿，扰乱了轮回，也不会这样。”

“自然是怪你。”

“你放心，改日回到魂境，你就说是我将他害的消散了，想必鬼君也不会怪你什么。”

鬼珛自嘲一笑，她走的时候还跟鬼君保证……

“你就别自责了，我们还是想想怎么帮他了却他的心愿吧……”

鬼珛沉默不语，人是在她手上没的，怎么能不自责……他唯一的愿望就回来照顾祖母，连这她都做不到……她自诩是魂境的鉴魂师，救人无数，可今日却害得一个游魂在她手上消散……

“荣华富贵升官发财我是不能帮他做到了……这样，你将我放回去吧……我来帮他照顾祖母……祖母将他拉扯长大，如今病重如此，想必他是放不下的。”

鬼珛听到这里，眼泪突然从眼眶里掉出来。

“你怎么还哭了？”礼辰留在自己的身上翻找手帕，可这具魂体身上啥也没有，他又跑到林适的命体旁边，伸手过去，却捞了个空。

鬼珛摇摇头，用手背蹭了蹭脸上的泪，“没事，我一人做事一人当，魂境的责罚我自己回去时会领。至于祖母，“她看向闪着烛光的窗户，“就依你所言。”

“好。”

鬼珛和礼辰留在人界这一待就是半年，炎炎夏日变成大雪纷纷，除了小龙魂在头几天来过之外，便再无人来访。

礼辰留给祖母买了周原城上好的宅子，请了周原城最好的医师。虽然知道这对生死大局并没有什么改变，但是看着祖母的气色日渐好起来，两人还是十分开心。

至少，最后的这些日子祖母能少受些苦了。

鬼珛在隔壁找了个宅子住下来，佯装是邻居，一来二去也就熟识起来。

只是这一次是帮忙，两次是帮忙，次次加起来，饶是床年卧病在床的祖母也起了疑心。

“适儿，你跟这隔壁的小下姑娘，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啊？”礼辰留被祖母这突然的一问问得有些懵。

“就是邻居关系啊……”

“邻居？”祖母狐疑，“哪有邻居帮忙能帮到这程度的？这隔三差五又是送药，又是送汤……上次，有一回，你不在家……”

“祖母，她这人就是闲的。您别想多了。”

“祖母想多？祖母虽是病了，但是又没有糊涂……我看这小下姑娘，对你是有情意的。你若是也有意，就早些答复人家，姑娘家的时间可拖不起。”

礼辰留听见这话，赶紧看了看周围，低声道：“祖母，这话可不能乱说！小下她……她就是祖母死得早，所以见找您，像是见到亲人一般，这才来咱们家勤了些。”

“真的？”

“真的！”礼辰留像是做贼一般。

“那你慌什么哪？”

“我慌什么？”礼辰留摸了摸自己的脸，“我没慌。”

“说来小下这孩子也好些天没来了……莫不是你们吵架了？人家女孩子，你要多担待一些……”

“我哪敢惹她啊……”礼辰留嘀嘀咕咕。

“什么？”

“哎呦……没有的事儿……祖母您就别操心了，人家……也有自己的家人要照顾。”

“也是……”林氏拉起礼辰留的手，语重心长道：“不过适儿今年也二十有一了，也是娶妻生子的年龄了，祖母也算是在鬼门关闯过几次的人了，虽然今年身体好了一下，但是也不知道能活到什么时候，若是走之前，能看见适儿成婚……”

礼辰留心中扫过一阵寒凉，他问过鬼珛好几次祖母的阳寿，鬼珛都没有告诉他。

“祖母说什么呢……医师不是说了嘛……只要好好养着，定然是越来越好的，祖母定然会长命百岁。”

“你就不要忽悠祖母了，我自己的身体，自己心里清楚。这年轻时候落下的病灶，那里是几副药方就能根除的……”

礼辰留感觉自己再编不出什么，呆呆地叫了一句“祖母……”

“你也不要急着推脱，这小下姑娘，我看是真的不错。你若是有意，就要……”

“祖母今日怎么总是提她……”

“怎么？你有别的心仪之人？”

礼辰留不由自主地摇了摇头。

“那不就是了，喜欢人家有什么好害羞的？既然心里有别人，就要大大方方说出来，尤其是男孩子，更不能犹犹豫豫。有的人一旦错过，可就是一辈子了。你也不必顾虑太多，若然我们家从前是穷些，但是现在也好起来了，我看你们就很是登对。小下她人也开朗，也没什么心细，况且在我们家最危难的时候陪在身边，可见对你的真心。你可不能错过了……”

礼辰留见说不过，只好应道：“知道了……”

他从祖母的房间走出去，刚松了一口气，就听见旁边的一个声音道：“你答应了？”

礼辰留吓得全身一机灵，“不带这么吓人的！”

“谁吓你了……”

“谁一天到晚神出鬼没谁吓人！”

“爱咋咋……”鬼珛说着朝外面走去。

“诶！”礼辰留追到院外，“你都听见了？”

“没有。”鬼珛头也不回。

“那你听见了多少？”

“你想我听见多少？”

“我……我喜欢你！”

鬼珛诧异地转过身，摸了摸礼辰留的额头，“礼辰留你疯了？”

礼辰留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不是，我是说，祖母希望我喜欢你。”

“听到了。”鬼珛也缓过来。

“她想看见我们成婚。”

“听见了。”

“那你……那我们……”

“成婚呗……”

“真的？”

“什么真的？自然是假成婚！”

“啊……当然，当然。我也是这个意思。”礼辰留眼睛看着地上，“那我们，什么时候成婚？”

“明日吧。”

“明日？？”

鬼珛托着自己的下巴，“明日是有些赶……祖母难免起疑，不如后日吧，如何？”

“这时间会不会太赶了？”

“给祖母看看而已，要那么长地准备时间干嘛？”

“也是。”

鬼珛本以为就是拜个堂，没想到大婚那日却来了许多宾客。原来是礼辰留四处发请柬，说不用给份子钱，来吃即可，人越多越好。

所以，虽然这两人在人界无亲无故，且才搬来周原城不久，最后这宴席却是整整摆了十里路。

十里宴席，十里红妆。

鬼珛轻轻掀开花轿的侧帘，夕阳的光从天边过来，落在她的脸上，饺外吹锣的、打鼓的、撒花的、吃瓜的……好不热闹。

短短两天，竟然铺陈到这程度，天界的人果然奢靡。

在她目之不所及的地方，两束不那么友善的目光也正盯着缓缓前进的花轿。

“这阿珛，我说怎么这么久都不回去！竟然是计划着在人界成婚！”小龙魂满脸气哄哄，“更可气的是，成婚竟然不通知我们！”

“假成婚而已，有什么可通知的。”

“假成婚还这么大排场……我看这礼辰留就是心怀不轨。”

“他是下一任天君，确是良配。”

“啊？”小龙魂被鬼月离的话吓了一跳，他撇撇嘴，“假成婚而已，又不是真的。”

“你知道还如此在意？”

“阿珛自小在魂宫长大，如同亲妹妹一般，当然在意……万一礼辰留着小子不安好心……”

“他现在附身在没有法力的凡人身上，奈何不了阿珛。”

“话是这么说……可这人界成婚，可是要进洞房的……难道鬼君就不担心？”

鬼月离沉默片刻，“她自有分寸。”

嗯？小龙魂侧头看了看鬼月离，低声咕咕道：“鬼君的表情可不是这个意思……”

“你说什么？”

“我说……她要是有分寸压根就不该答应这桩婚事！”

“应该也不是她的意思。”

“那是谁的意思？难不成是天界那小子？”

“祖母的阳寿，“礼辰留躺在地上，望向床上的鬼珛，“是不是快到了？”

“是。”鬼珛闭着眼睛，昏昏欲睡，忙了一整天，真是累了。

“什么时候？”

“快了。”

“你总是这样不给我一个准数……”

“时间到了我自会带你回去，担心什么？”

“可是我想知道……”

“想知道什么？她老人家今天开心不就行了……”

“所以你是为了祖母才答应与我成婚？”

“难道……”

礼辰留等了半天，床上那人早已昏昏睡去。

“喂！”

睡这么快！

礼辰留跪坐在双边，盯着眼见这张山林晨露般的脸和春日娇花似的唇，不由地越靠越近。

忽然，窗外闪过一个黑影，屋内的烛火都亮了起来。

“谁！“礼辰留警惕地望着四周。

“司阳仙君何不出来说话？”

礼辰留裹上衣服走出房门，一人一龙站在月光下，那人黑发飘逸，初看棱角闪着霜雪之气，细看身上尽是残月之息。

魂境之主，鬼月离。

礼辰留笑道：“什么风竟把月离鬼君给刮到这里来了？”

“我已告知天界，你三日后归家。三日后魂境会有人来接仙君，仙君可不要错过了时辰。”

“三日？这么快？不行……我要等祖母去了我再……”礼辰留说着察觉不对经，他有些不可置信地望向鬼月离。

“每个游魂有自己的命数，魂境有魂境的规矩，仙君若是妄图改变，受害的不仅是自己，还有同行的无辜之人。”鬼月离眼里全是威严，他看向礼辰留：“仙君是不是有东西要给我？”

礼辰留捏了捏身上的药瓶，“我自明白，不会害人害己。”

“仙君明白便好，到了时间林氏的游魂一定会回到魂境，莫作无谓挣扎。”

“祖母她真的……只有三日了吗？”所以刚刚阿珛口中的“快了”是三日？难怪她前日一口就应了下来……

礼辰留抬头，院子里的人已经不见了。

这些魂境的人，真是神出鬼没。他转身走回房间，不料撞在结界上，头上肿起一个大包。

何时设的结界？

“喂！鬼月离！给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