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御膳房时,里面正忙得热火朝天。倒不是在忙早食而是在忙午膳。
宫里宫人的饭食倒是比较容易又不费时的,但是皇帝和妃嫔们的餐食却是复杂又耗费时间。
“曲司膳您来了?”曲婼雪才逛完御膳坊,就看见了自己的直属下属——周典膳。
周典膳是位年约三十岁的女子,在宫中年岁已经不短了,若说资历那曲婼雪自是比不上的。
也是时也命也,曲婼雪嫁给了一位官居二品的大臣这身份自是与之前天差地别。
“周典膳早…”
周典膳行了个全礼,曲婼雪也回了一个半礼。
“曲司膳来得可真早啊!”周典膳虽然在这个年代三十岁的年龄孩子都会很大了,但因为没有生育过又没被平民百姓家的柴米油盐给操劳到。倒是显得十分年轻好似二八少女一般。
“第一天上值总是需要先了解一下流程的。”曲婼雪嘴里谦虚着,虽然之前已经和陆司膳长谈了许久已经初步了解了一些常识也大致知晓了她这位御膳房首领到底都要做些什么了。
司膳房内的宫人大概有二百人左右,其中有庖长三人,专司御膳坊中的菜肴为皇帝服务,而副庖长六人,是专门负责妃嫔们饭食的。余下的庖人二十七人,专职宫中女官和宫人的饭食。领班拜唐阿三人,拜唐阿二十人,承应长二十人,承应人四十六人,催长四人,领催十人,剩下的就是些杂役了。
而她自是不需要亲自下厨的,但却也是要过目每日走的采买账目,检查御膳坊的每日菜谱是否与前日有所重复。
而她下面除了一个周典膳外还有两个掌膳四个九品女史,一些零零碎碎的事务都是由她们来负责的。
她和周典膳说了一会儿话,那两位掌膳忙完了之后便过来和她请安了。
和官至七品的典膳不同,两个掌膳都是八品的女官。这年头七品和八品看上去虽然只是一级,但要上这一个台阶可是不容易的。
而两位掌膳很明显都很年轻,年纪都只在二十岁左右,但也确实比曲婼雪要大上一些倒是真的。
对待她们曲婼雪就不必回半礼了,几位女官也是知晓曲婼雪的身份,倒也不敢托大,很是谦逊和煦的与她寒暄几句。
御膳房每过一旬都要进行一次菜肴更新。
虽然说对于帝王和妃嫔们的御膳是要新鲜和味佳,但出于有时并非是食材出产的时节,便是也有着一些只有内部人员才会明白的潜规则。
比如稀少不上,珍贵不上。这就是为了防止皇上或是某位主子吃了某道珍馐美味上了瘾便想着天天吃,而御膳房拿不出来被问罪的可能。
她在御膳房旁边的小阁房还有一个休息室,平时她也只早上过来查巡一番,下午傍晚时分再检查下每日的采买账目就成了。
账目自会有人会送到东厂,曲婼雪便晃了晃就走了。要说这职位其实也是很有意思的,往往官职越高,所要负责的事宜也就越少,杂事少了许多。需要过心的也只有一些他人不能决策的事情。
她做完了任务走的时候还顺走了两碟子鱼片糕,这御膳房里的大师傅可是集百家之长一等一的好手,她也算是能够以权谋私了。
回到东厂的时候,她是溜达着回去的。一路上景色宜人还能听听枝条上叽叽喳喳着的麻雀喜鹊等鸟儿们对宫里之事的八卦。
她一路微笑着不紧不慢的走着,突然就听见一只长得特别蓬松的画眉一边梳理着自己的羽毛,一边和它的伴侣道“刚才去那燕子家的时候,看见了个可可怕的人,就一直拿着个长条东西打人,那个人都被打得血呼哧啦的了,那人都没停下。”
正在把自己嘴里的东西喂给窝里的小鸟的雄画眉一顿,哧溜一下把嘴里的青虫咽了下去。
嘴张得大大的等着投喂的鸟宝宝:?
“是不是那个大狗的主人啊?听说那个大狗的主人性子最是凶狠了,不过总能听见那蠢狗到处夸它的主人对它有多么多么好,哎!这些人类啊,对自己人好或许对我们就不好,而对都是人类的同类不好,却对待我们都能很有耐心呢!”
额…大狗的主人,目前宫里的猫狗房里小猫小狗不少,但是能被称之为大狗的又能到处乱窜的,估计着也只有那只被偏爱的叫做追风的舔狗了。
提到这只狗,呵呵…她就没办法不想到那天被舔得那叫一个惨兮兮湿答答,至于说打人嘛…她觉得吧,可能这画眉看到的人八成现在都已经没了。
打人?怕是杀人也是平常的。
童年阴影往往能让一个正常人陷入疯狂状态,更别提还是遭遇了不少悲惨经历的冥峻熙了,不说已经变态了,但是黑化怕是少不了的。
回到东厂的时候刚好是吃午食的时候,芙蓉说督主还在忙便不回来吃饭了。
她想了想便用个食篮装了些冥峻熙好像喜欢的饭食,自告奋勇的说要给他去送饭。
芙蓉见她热情洋溢,便也不好阻拦。虽然她在东厂里已经许久了,是少数几个能在东厂留下来的宫女,但她也只是负责一些男子粗手粗家脚做不了的事情,类似于针线活之类的。对于督主的行踪和工作性质并不清楚。
曲婼雪虽然不知道冥峻熙到底在哪,但是凭她的身份到处问上一问,倒是很容易的就知道了他在内牢审讯犯人。
东厂内牢是皇帝特批建造的,这合法的牢房可除了各府衙邸就只有大理寺督察院和刑部有了。
东厂虽大,但要找个地方却是难不倒曲婼雪的灵敏嗅觉。都说狗的嗅觉很灵,但她们猫儿也不须多让,只不过大多数的猫咪都是不羁和高傲的。
想彻底的驯服她们怕是还得几个世纪吧!
守门的锦衣卫见了她一愣,明显也是知道这是督主夫人的。两个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不知道这位娇滴滴的夫人到这阴暗可怖的内牢来做什么。
右边的那位明显要更机灵一点,他先是给曲婼雪行了一礼便问道“此为内牢,不知夫人前来是为了…”未尽之语皆是疑问。
曲婼雪提了提手上的饭篮子,“督主午膳没回来吃,他素有胃疾挨不得饿,我来给他送些吃的。”
“这…那还请夫人稍等片刻,容属下先去禀报一声。”那锦衣卫机灵却也谨慎小心,虽听说督主夫妇间感情甚笃,但凡事多加个小心自不是坏处。
曲婼雪点点头老老实实的等在原地。
左边的锦衣卫比较木讷,但也不是傻的。忙道“这篮子沉还是属下帮忙拎一会儿吧!”
还不至于连个饭篮子都拎不动的曲婼雪被那锦衣卫抢走了饭篮子,这下手里没了东西两手空空如也。
…
冥峻熙新婚之前,曾受皇命去往长芦秘密探查巡盐御史冯佑诚贪污之事。后在两个月内不仅寻到了冯佑诚贪污的黄金万两,且还得到了一本用了秘语写满了似是名录的小册子。
要说这楚帝为何愿意管理这一摊子烂事了,还真的不是他开始励精图治开始为国为民了。而是他宫里的国库居然空了,一国之君没了钱花,那还得了?没了珠玉金银他要如何赏赐爱妃宠臣?他要如何在东沔处修建一个行宫兽栏?
没钱!那可不行,加重赋税吧,没个三五个月也呈不上来,找不出钱来,可不得想办法。
却没想到,朝中的那些个总是叽叽歪歪指责他这不对那不好的文臣们居然给他想到了这么一个办法。
说是长芦那条线的巡盐御史有贪污受贿之事,这巡盐御史一职可是个肥差,就算是没贪污怕是这家财也攒了不老少吧!只要能弄到银子就行,至于这弹劾之事是不是真的,他才不关心呢!
于是便下了旨意让自己目前最信赖的东厂厂公亲自去查,没到两个月冥峻熙就把金银全部都运回了高昌。
嗯…不愧是他亲自选择的巡盐御史,这搜刮财物的能力就是强,若是以后他选的臣子都能这么敛财的话,那还用得到他一次次的增加赋税,像是在滴水似的那么慢。
再等到他没了钱花的时候就找一个不怎么讨他喜欢的开刀,他就能又有钱了。
楚帝打开盛着金银的箱子手抚着山羊胡勾着唇想到。
巡盐御史已经是二品大员了,冥峻熙手里翻着那本册子,他有些好奇能让这位没什么骨气的冯御史如此硬骨头的背后人物到底是谁?
这个人的官位至少应该是高于他的,那么在朝中的几位大臣之中似乎目标已经小了些许。
是赵太傅沈太师还是…
他想到了比他高上一级的司礼监掌印太监杨瑟,这位才是楚帝的心腹,也是一直压在他头上的那个人,这怎么的前世他就没能想到这个办法来解决掉杨瑟,反而是白白的花费了那么多时间和精力,用了其他法子呢!
“督主!”礼鳞从内牢门口进来禀报。
冥峻熙抬了抬手,施刑的番子们停了手。
“怎么了?”冥峻熙还是没什么骨头的模样,倚着椅子靠背懒懒的问道。
“督主,夫人过来给你送饭了。”礼鳞低着头道。
“什么?”冥峻熙一愣,很显然他没怎么反应过来他那位一看就是个胆小的小夫人怎么会来内牢找他呢!
“可要让夫人进来?”
冥峻熙起身,“先把这里收拾收拾,一会儿本座再来审讯。”
审讯室是内室最大的一件刑室,而能让牢头们歇歇脚的地方就在隔壁,里面有两张桌子六七把板凳,还有一个小榻能够小憩一会儿。
冥峻熙没让人去把曲婼雪领进来而是自己亲自去接了人。
他出去的时候陈逝已经带着人将会路过的牢房中会吱哇乱叫的犯人都警告了一番。
门口等着无聊的曲婼雪时不时的踢两下青石板上的石子,再和守门的小哥聊上几句。
这小哥憨憨的,没几个来回她就都快把这小哥的祖坟都问出来了。
“你怎么过来了?”冥峻熙伸手特别自然的把那守卫手里的饭篮子拎了过来,另一只手去握曲婼雪的小手。
“妾身听说大人不回来吃饭了,思及大人的胃疾已经不容小觑,饭可不能不用,妾身没了胃口便过来欲与大人共用。”
“呵…好啊,我们进去一起用。”冥峻熙不是没和曲婼雪一起用过饭,但在大牢里与人同用饭食倒是新鲜。
毕竟他的小夫人的一番心意他是感受到了,心里还有些暖暖的。
牢房内视线昏暗,曲婼雪变成猫之后不仅不怕黑反而还很喜欢。一进入她就听见了不少悉悉索索的小声音,她眼力好,再黑的地方都能看得清,一下子就知道这是牢房里的老鼠们在谈话。
牢房里的犯人倒是老实得很,不闹不叫的缩在角落里。
曲婼雪就清楚的听见了那些细小的声音,有的在说夜里出去要和族长去游大街巡视领地,有的在虎视眈眈的盯着某个犯人未吃完的馒头。
不过…族长?老鼠们也有族长?
之前的曲婼雪不仅讨厌老鼠,甚至还是有些害怕的。但她一穿来这里第一个见到的就是那只胖老鼠,现在她反而觉得这些灰扑扑的小家伙们有了一些丑萌之感,没那么讨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