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梁惜因按先前说的去了梁书芸的院落。
梁书芸面露喜色,上前挽住她:“四妹来了,我带你去见见阿娘和弟弟。”
沈氏和梁书芸很是相像,眉目和蔼,眼角已隐隐生出了几道皱纹:“这便是四姑娘吧,果然如书芸所说,是个顶水灵的人啊。”
梁惜因含笑行礼:“见过母亲、五弟。”
梁书宥应了一声:“四姐...”怎料话音未落就咳了起来,咳得他本来苍白的面孔竟也泛上了几丝血色。
梁书芸忙上前给他顺了顺背:“阿宥,快喝些水。”
梁书宥端起杯盏抿了一口,带着些歉意地对梁惜因说:“让四姐见笑了。”
梁惜因摆手道:“无妨。”
梁府的嫡公子体弱多病早便不是什么秘密了。梁允此前还花了大价钱去请所谓的“江湖神医”,却被告知“五公子活不过弱冠”,结果可想而知,他直接就被乱棍打出府了。
那“神医”所言定然有夸大的成分,但她观梁书宥这虚弱的神态,也确是沉疴难愈了。
梁惜因斟酌着开口问道:“五弟近来也没有好些吗?”
“多谢四姐关心,老毛病了,一直时好时坏的。”梁书宥答道。
沈氏叹了口气:“是我这个当娘的不好,打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吃了多少药也不见好。”
梁书芸握住她的手:“娘,别这么说...”
梁惜因:“......”怎么气氛突然就悲起来了。
“真的没有什么根治的法子吗?换药什么的都没用吗?”她又问。
“是有一种仙药传闻能治百病,只是...”梁书芸顿了顿,“那药名为‘银燕草’,三百年一现,数量极为稀少,基本上是求不到的。”
“这样啊...”梁惜因点头。
“好了,不说这些了,还未向四姑娘道喜呢。”沈氏转而说。
梁惜因笑了笑,低声道:“也没什么可喜的。”
这话沈氏没听清,她看着梁惜因,宛若又见到了当年初入府时那才貌俱佳的女子。怕徒惹眼前的姑娘伤心,她终是没有再提及那些往事,而是聊了些家长里短。
时间悄然流逝着,沈氏拨着茶沫:“这府里也难得有人愿意听我们说这些闲话。”
梁惜因微诧:“怎会,母亲可是梁府主母...”说到一半她就反应过来了,是了,夫君的漠视,孩子的多病,妾室的纷扰...谁又能说得上一声容易呢?
沈氏按了按额角:“我乏了,书芸,你带四姑娘回房吧。”
“是。”
梁书宥也回去喝药了,梁惜因随着梁书芸到她的房内坐下。里头布局雅致,暗香阵阵。
梁书芸注视着她:“四妹,你能清醒过来真好。”
梁惜因失笑:“三姐,这话你先前已是说过了。”
“不,”梁书芸摇了摇头,“之前我是为你高兴,现在则是为我自己。”
梁惜因惑然地盯着她。
“我虽是家中嫡女,却时常觉得这偌大的皇城,连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无。”梁书芸手中握着茶盏,“众姐妹待我俱是尊重有余,亲近不足。其余世家小姐则是严守那礼法,见面多以切磋琴艺、谈论诗文为主,实在是无趣。”
“但四妹你给我的感觉不一样,你眼中没有那么多复杂的东西,和我相处时也无那些顾忌,这些我都能感受的到。”
梁惜因静了片刻,笑道:“那日后我再来找三姐说话时,三姐可莫要嫌我烦。”
梁书芸笑眼弯弯:“怎会,我这儿随时欢迎四妹。”
梁惜因起初求助梁书芸确实别有所图,但接连相处下来,她倒也是真心想与她相交。只是没承想梁书芸这么快便和她说了心里话,世家小姐的戒心还是太小,她往后得多提点几句才是。
这般聊着,很快就到了日中,梁书芸站起身来:“走吧,四妹,时候也差不多了,今日阿爹为你准备了家宴。”
两人到宴厅时,已有不少人在此了。一见梁惜因是和梁书芸一起来的,心内顿时都有了计较,纷纷上前来搭话。
“这位便是四姑娘吧,模样可真俊啊。”
“此番祝贺四姑娘了,四姑娘得空时记得来我院中坐坐。”
“四姑娘这衣服可真好看,穿上合适极了。”
“......”
这刚开始她还能应付得过来,可随着人越来越多,梁惜因逐渐眼花缭乱起来。不是,梁允到底在后院养了多少女人啊??
还有那些哥哥姐姐弟弟妹妹的,她能记得清就见鬼了啊!!
好在没过多久,梁允便到了。宴席正式开始,众人各自入座。梁允在上方环视一圈,问沈氏道:“书宥没来吗?”
沈氏低眉答道:“书宥喝完药后还是不适,我便让他留在屋内休息了。”
梁允点头,没再多问,旋即又皱眉道:“六公子为何也没到?”
一位妇人答道:“阿宣从昨日起就染了风寒,实在是不便过来。”
梁惜因闻声望去,只见答话的妇人样貌美艳,颇具风情,和沈氏分明是差不多的年纪,却看不出一丝衰老之态,想必就是那位冯姨娘了。倒也难怪梁允会这么宠她。
冯姨娘也察觉到了她的视线,侧眸看了过来,又在眼神相触的那一刻轻蔑地一勾嘴角,移开了视线。
一个庶女,脑子突然误打误撞的好了,竟还劳老爷兴师动众地办这么一场家宴,无非就是仗着老爷对那死人的几分愧疚。那女人要是还活着,早就和这府上的其他女人一样,不知被忘到哪个角落去了,哪值得老爷记上这么久?
梁惜因:“???”
她好像有点明白梁宣和梁宜的性子是从哪来的了。
一场家宴在众人各异的心思中结束了。梁惜因回到小院,终于有时间好好看看昨日新买的那几本书了。
她先是打开了那本《修仙界知识大全》。嗯...民间果然什么书都有啊。不过这本书的内容看着倒真有几分可信。
“唔...当今第一大门派是玄晖宗啊。”看来那杜昱还真有几分本事,应该不是只会拿剑鞘砸妖兽吧...
重霄与她一同看着这些书,闻言说道:“玄晖宗内有七大峰,每峰所修不同,但都出了很多高手大能。”
梁惜因讶异道:“咦,阿霄,你对这些也有了解啊?”
她这一问反倒把重霄给问住了。他适才只是下意识地说出了那些话,自己都不清楚是从哪里知晓这些的。
梁惜因见他愣住,笑了笑道:“无事,也许是你之前听人说过,无意中便记住了。”
重霄迟疑着应道:“或许是。”
翻完这一本,梁惜因又打开了那本《修仙入门》。这本就比较离谱了,只见开头写着:于深夜无人之处,空腹站立,张开双臂吸取月之精华......所以不会还真有人照做了吧??
重霄也没忍住弯起唇角,“这些都是胡扯,姐姐若是想学,可以先从调息开始。”
“调息?阿霄,你连这也会呀?”
“嗯...许是我之前也听人讲过。”他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帮到姐姐。
梁惜因抱了抱他:“太好了!还是我们阿霄最靠谱!”
当晚梁惜因便按重霄的法门进行调息,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第二日醒来之时,她确实感到身心都轻快了不少。不过还是要再多练些时日看看效果。
收拾好后,梁惜因便动身去找梁书芸。与往日不同的是,府上不少人皆是步履匆匆,神色慌张,不禁令梁惜因心生惑然。
到地方后,梁惜因把这些和梁书芸说了,问她道:“府上可是出了何事?”
梁书芸也显出愁色来;“是六弟。”
“梁宣?他不是染了风寒吗?”
“不是风寒。”院外依稀能听见慌乱的脚步声,“六弟不知何故,先时只是轻微的发热,后来愈发严重,昏睡不醒,就像被魇住了般,一直喊着‘救命’‘不要杀我’这类的话。人也是肉眼可见地消瘦下去了,长此以往,只怕是...”
“竟是这般严重?”梁惜因惊道,前几日还活蹦乱跳的人,这就快不行了?
“是啊,我这边已送了些药材补品过去了,正打算稍后去看望一番,四妹你可要与我同去?”
梁惜因思索片刻,还是摇头道:“罢了,我还是不去了。”
回去后,梁惜因把这桩稀奇事说与重霄听了。重霄双眼微弯:“是吗...”
“怕是撞上了什么东西,”梁惜因也没多在意,“这府上这么多人,也轮不到我们来操心。”
她继续翻看起未看完的书册,其中一本《阵法大全》格外吸引她的注意。
“阵纹、阵眼、阵图...好生熟悉的字眼。”莫非是此前看小说时记住的?那也不该会留下这么深的印象啊,她甚至不用看后文,就能明白每一个词的含义和里头不同阵法的用途,就如刻在她脑中一般。
梁惜因思索了半天也没思索出个所以然来,她转而唤来重霄:“阿霄,关于阵法你有了解吗?”说着,她把手中的书递给了他。
重霄接过翻了翻:“这上面不少地方记载得都有疏漏,像这处破阵之法,并非所有阵都能通过阵眼破解...”他接连又指了几处,在注意到梁惜因的视线后慢慢止住了话头,目光躲闪着说:“姐姐缘何这般看着我?”
梁惜因眼含笑意:“我在想,我们阿霄懂得好多。”
也是奇了,她昨日拿了一本剑法问重霄,重霄自言不曾了解过,这说起阵法来却是见解颇深。难不成...这个世界中的阵法本身就更好理解一些?
不然怎么解释他们这基本上是零基础的二人都对阵法别有所知?
既如此,倒是可以先对此好好研究一番。梁惜因把书摊开:“阿霄,你还知道多少,和我讲讲,我们一起学。”
接下来的几日里,梁惜因基本都在小院和重霄一同参悟阵法,练习调息,日子过得也还算是平静无波。直到今晨梁书芸来找她。
确认重霄回房后,梁惜因才上前打开了院门。只见梁书芸满脸忧色地站在门外,身后一如既往地跟着几个侍女:“三姐,怎么了这是?”
梁书芸拉住她:“四妹,你先跟我走,我路上说与你听。”
不止是她们,一路上撞见的人皆是行色匆忙,除了梁惜因有点印象但记不清名字的姨娘和兄弟姐妹,还有不少她见都没见过的下人。
...全员出动了这是?什么事需要搞这么大阵仗?
梁书芸这时解释道:“六弟的病找了很多大夫都没法子,甚至愈加严重。冯姨娘便找了几位说是能包治百病的医修。”
“应那医修所言,若要治这病,首先便要召集府中所有人来确定病的源头所在,”梁书芸眉头皱起,露出不赞同的神色来,“我从未听说过什么治病之法要如此兴师动众。”
“我本是让侍女过来告知你的,想了想还是亲自来了。”
“原来如此,多谢三姐了。”她都要忘了梁宣这小子还在生病了...想来梁允和冯姨娘也是实在没法子了,这才请了医修过来。
修士据所修不同,分为剑修、符修、阵修...而所谓医修,顾名思义,是以医术作为修行方式的修士。除非妖魔作乱,一般不轻易插手人间事。
联想了下在现世追剧时看到的那些白衣飘飘的修仙者,梁惜因竟生出了几分微妙的期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