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匪 第23章 破剑

半晌，埋在颈间里的人，才闷声说道：“够了。”

九亥抬了抬手，又有些不舍将他推开，只得低声训斥，“起来。”

庄七深吸一口气，收敛起情绪，才缓缓从九亥身上离开。

等二人站起时，庄七脸色恢复正常，找不到半点异样的情绪，像是放弃了刨根问底的样子。

九亥面容触动：“你..”

庄七别过头：“练剑吧。”

九亥微微叹了口气，转身折下一处桃枝，等再面对庄七时，神色已恢复如常，一片淡然。

庄七也不再多说，拎着剑直冲而去。

九亥下手向来不留情面，一个下午，庄七都被蹂躏在地上，从始至终都没有喊停，只是一次次爬起来重新攻过去，将所有情绪尽数发泄在剑招里。

直到月上枝头，一招“剑初”隐隐成型。

九亥扔了手中的桃枝，淡淡道：“明日随我去一趟剑炉。”

庄七道：“去剑炉干嘛？”

“没有剑，你如何御剑。”九亥说完这一句，就转过身离去，似是极不想和庄七废话。

庄七又朝前面问了句，“那厨房在哪。”

九亥止住脚步，“这里的厨房已经许久无人打理。”

“没吃的，你们平时吃什么！？”庄七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到了金丹境便可辟谷，再早之前，每日去剑冢的伙堂用膳。”生怕他继续问下去，九亥又指了指靠近门前的一处院子，“厨房在那里，你要想吃什么，自己做便是。”

九亥充不闻后边人的追问，脚步更快的走着，转眼就消失在视线里。

庄七叹了口气，转身出了门外树林，不过多久，便提着一只山鸡折返回来。

试剑崖上飘出香味。

“看来渺尘师叔当真收了一个好弟子。”

一袭红衣似流火，男人凤眼生辉似笑非笑地站在不远，“正阳峰厉红缨，前来拜访刚入门的，小师弟。”

“拜访我做什么。”庄七手上还拿着调料，头也不抬地说：“头一次见人拜访就登门入室的。”

“我想看看九亥极其在意的小师弟，是个什么样的。”

厉红缨也不客气，在火堆前席地而坐，又从纳袋里拿出一壶酒，递给他说:“李无常那得来的酒，换只鸡腿。”

庄七接了酒也没急着打开，酝酿了半晌，才问道：“你刚才说，他很在意我？”

“可不。”厉红缨挑着长眉，啧啧直叹，“你妖兽林遇险，九亥听了消息脸都变了，这些年，我是头一遭瞧他神色如此慌乱。”

庄七想到昨日睁眼后九亥的急切的表情，心头一热，但听了后半段，又不是滋味了起来：“你和我师兄认识很久？”

厉红缨晃了晃手中鸡腿，语气暧昧：“我们从小在剑宗长大，青梅竹马，他青梅，我竹马。”

庄七瞧他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咬了口鸡腿，调侃道：“行啊，你作为他的竹马，想必生辰八字，喜好憎恶你都知道？”

“生辰八字不知。”厉红缨眯眼笑着：“不过他喜欢什么，我还真知道，你且附耳过来。”

庄七怔了怔，不由地真将耳朵伸了过去。

厉红缨贴上庄七的耳廓，低声呢喃地说着陈年旧事，嘴角勾着惑人心神的笑容。

庄七听得入神，而身后青衣人看得脸色铁青。

一道剑芒划破空气，直击红衣男人身上。

厉红缨眼疾手快，侧身闪过，后方酒坛应声粉碎，浓郁的酒香扑鼻而来。

“九亥？”庄七起身，吃惊地看着突然折返的男人，而后者的眼神，没来由的让他打了个激灵。

“几年不见，脾气还这么大。”厉红缨抱剑而立，眼神直勾勾地看向九亥。

九亥冷冷说道：“话说完了就滚。”

“别呀。”厉红缨又走至庄七身旁，手勾上他的肩，“我还没小师弟认真交流，别的不说，你师弟的脸可真俊。”

庄七一点都没有被调戏的自觉，拉开肩上的手，面无表情道：“你自重！”

厉红缨挑了挑眉，正欲再调戏一番，霜绝剑便出鞘了。

夜空中登时剑光交错，九亥和厉红缨霎时缠斗在一起。

庄七望着一红一青两道身影愈发不是滋味，原先以为只句玩笑话，却没想对方真的对九亥喜好了如指掌。

这两人看似在打，实际上是在切磋，缠斗间的默契足以让他怅然若失。

他怔楞地盯着火焰出神，任由上面的半只烧鸡发出焦味，盖过泥里酒香。

等九亥落回地面，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他皱了皱眉，挥手打落已变得焦黑的烧鸡。训斥的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自己骗他许多，庄七虽未出口，但不代表这事就过去了。

九亥立在原地，莫名的感到烦躁，却也不说话。

桃树下登时变得寂静无声。

七月的崖风仍是泛着寒意，迫使人变得清醒。

良久，闭唇不语的少年终于开了口。

“很多事情，你不说，我便不问了。”

跳动的火焰将眼底映得炽热，他语气低沉且坚定说着：“我不相信渺尘，但我信你。即便是利用...我也是甘心的。”

藏在袖底的手心，不知何时已被掐出道印子。九亥薄唇微张，酝酿了很久，最终没吐出一个字。

九亥转身逃离。

庄七注视着远走的背影，直至消失，才收回了目光。

他盯着渐渐熄灭的火焰，蓦地笑了。

自己性命都是他救的，利用又怎么样，只要是九亥，他就乐的其中。

...

九岳剑宗的众多山峰中，最令人敬仰畏惧的，便是炼天峰。

整座山峰，是一座巨大的剑冢。

九亥带着庄七朝山峰最底下，一处冒着浓浓炊烟的石院行去。

庄七一路嬉笑，仿佛前面一年的客气，和昨晚的深沉统统不存在。九亥见他如此，依旧没有什么表示，仿佛一切回到最开始。

“师兄。”

“剑主。”

此时才清晨，剑奴和来往的弟子看清来人后，立即尊敬地打着招呼，并自觉的后退两步，余光中又忍不住打量庄七，女弟子们看着二人并肩，更是不约而同的红起了脸。

九亥只是略微点了点头，便带着庄七，目不斜视地朝正中间最大的一座石屋走去。

“咳咳咳咳！！”

一推开门，浓烟扑鼻而来，庄七连呛了好几声，等他挥开了烟，循着声音侧过头，就见魁梧大汉正在打铁。

九亥领着庄七走近了些，沉默地守候在旁边。

庄七刚想开口，就被一个眼神瞪过来，立刻闭上了嘴。

姬无恨，剑炉的主人，人们尊称一句墨师，也是九州数一数二的铸剑师。

平时不轻易为人铸剑，除了归来峰，寻常人连踏入这间屋子的资格都没有。

噔——！

响亮的击铁声一下又将人敲了个清醒。

庄七抬起眼皮，就见大汉放下了锤子，冷目看过来。

姬无恨皱了皱眉：“就他？”

九亥答：“就他。”

姬无恨打量了他半晌，忽然冷哼一声，转过身，来到角落里一堆废铁面前。

庄七登时有股不详的预感。

下一刻，大汉随手从中扯出一把铁剑，看都没看，就扔给了九亥。

庄七终于忍不住：“大哥，你玩呢。”

“闭嘴！”九亥猛地呵斥一句，后者吓得立即闭上了嘴，九亥又看向大汉，皱眉道：“不能换一把？”

姬无恨冷冷说道：“给他浪费。”

庄七一眼瞪了过去：“我看你是不舍得给我！”

姬无恨抱臂哼了一声，“给一个半脚踏在鬼门关上的人，浪费。”

庄七一窒，又小声质疑，“怎么是个人都知道这事，不是说保密的吗。”

九亥听了也没反驳，点了点头，就准备带庄七离去。

哪知庄七一把挣开九亥的手，朝姬无恨挑衅道：“若我破了金丹境，你就给我打一把剑！？”

“庄七！”九亥怒斥一声，又将目光转向墨师。

姬无恨也没有生气，瞥了他一眼，“等你突破金丹境，也没有必要用我的剑。”

“你这是什么意思。”

话还没说完，手中忽然一沉。

原来是九亥将手中的铁剑递给了他。

庄七想将剑抬起，却发现以他现在的修为，竟然也极其吃力，便不由细细打量起这把铁剑。外表破破烂烂，还蒙着一些灰尘，没有任何出彩之处。要说唯一的特别，就是足够重，重地他只能拖着走。

庄七“嘁”了一声：“破就算了，还这么重。”

姬无恨冷嗤一声，转身就继续打起了铁。

“不得无礼！”九亥喝了一句，也不顾对方看不看，就朝姬无恨行了一礼，算作了告辞。

刚踏出门槛，十几双眼睛立即看了过来，将庄七吓得够呛。

众人见状也顾不得九亥在场，情不自禁地走上来了几步，细细观察着庄七的手中的剑。一睹过后，皆是不敢置信。

一把铁剑也就罢了，还加了玄铁，少说有千斤重，这样一把剑对修炼毫无益处。

庄七被这些目光看得一时尴尬，站在原地走也不是，停也不是。

恰在这时，爽朗的笑声从院外传了进来。

一道褐影拂过，转眼人就到了二人跟前。

“你就是将我那酒鬼师父拒绝掉的好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