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完福结,辛珊思数了五文钱出来:“店家,这附近哪有水囊卖?”
“水囊啊?”老汉语调含着点惊喜:“咱这就有,”忙让自家老婆子去取,“还是我儿子从北边那带回来的,只剩两了。”
辛珊思露笑:“那太好了,也省了我不少工夫。”
水囊拿来,老汉没急着说价:“姑娘您先摸摸,这可是用上好的牛皮做的,手艺精着呢。”
水囊还不小,辛珊思接过细看。因为是新的,手感硬了点。拿近嗅了嗅,没什么味道。
“多少钱?”
老汉犹疑了下,竖起三根指:“三百个大钱,不能少了。”
还真不便宜。辛珊思又闻了闻水囊,语调平平地说:“两百五十个子,我就带着。”
“姑娘,您出去转转,这水囊北边带回来的。”一旁的老婆子忍不住道:“三百文卖您,俺家都没挣几个子。”
辛珊思抬眸看了眼拿不定的老汉,将水囊递还:“最多两百六十文,我并不是非要不可。路上遇上竹林,砍两根竹子,做些竹筒,一样用。”
老汉没接手,一咬牙:“两百六十文就两百六十文吧。姑娘,您绝对不亏。我儿子那只用了几年,没往外渗一点水。竹筒哪比得上这个?”
付了钱,辛珊思请店家给她拎桶水,仔仔细细将水囊清洗了两遍,甩干水再用布捂一捂,灌上水竖放在竹篓侧边。离开茶寮,她依旧如上午那般,沿边走。
一路上,她时刻注意着自个的身体。说来也怪,除了早上那一刺,一直到天快黑,她都没等来第二下子。这让她不禁生疑,难道后脑刺痛不是真气逆流的预兆?
辛珊思不敢大意,晚上没入城镇。她是真怕犯病时,正处人多的地方。
路边破败的瓦屋,瞧着还好。绕着转了一圈,随手捡了些柴,来到门口。掉在地上的牌匾,早已被岁月腐蚀。她低着头凝目瞅了好一会,也只看清一个“庄”字。
用柴小心地推开半掩着的烂木头门,吱呀一声,在这晚间显得尤为渗人。见着地上有火灰,辛珊思松了口气。这里歇过人就好。荒郊野屋没歇过人,才诡异。
进屋先架火,有了火光,她心更踏实。用没剩几根枝的笤帚,把地扫一扫,将灰尘、碎瓦扫到火堆边上。今晚她也不打算熬粥,拿出馒头烤一烤,就着笋干吃。
水囊里水不多了,她明天一早就得找地方灌水。
两馒头才下肚,辛珊思右耳微微一动,眼睫下落,隐隐马蹄声来。她不意外自己能听到老远的动静,拍了拍手上的碎屑,拿过一块断瓦放到身边,用点力将它锤碎。之后喝了两口水,取出针线包来,又开始打络子。
这可是她目前的生计。
“律”一声,三匹骏马停下,在前的那位很年轻,一双柳叶眉让他显的有些女气。但喉间的凸起,又表明了他乃男身。
“教主,有人。”落后半马的山羊胡中年,拧眉看向透亮的瓦屋。
柳叶眉男子,眼里生笑:“咱们今晚就歇在此。”
缀在最后的那位大胡子,没啥意见。他们教主天生好凑热闹。拉缰绳,调转马头跟上。
屋里,辛珊思盘腿坐着,一脸认真地在打络子。许是早设想过类似的场景,她这会心情还挺平静。江湖上正经人都讲道义,她做到不主动招惹,想来也不会找她麻烦。
当然,对待不正经的人,自己也只能拼死防卫。日子总得过,怎么过?努力过呗。
烂木头门敞着。马走近,三人就能看到屋里。见着一姑娘坐在火堆边编着啥,他们是不约而同地紧了下眉,提高了警惕。要说在江湖上行走,最怕什么,无外乎三种?
一、老人;二、稚童,三、女子。
三人下马,大胡子拉马去屋西边。柳叶眉领着山羊胡,放轻了脚步入内,确定此方没有旁的人,抬手拱礼:“打搅。”
辛珊思抬眼瞅了下来人,手上动作丝毫未见慢。她没出声,继续着自己的事。柳叶眉,男生女相,就差有人叫他声教主了…
“教主,马拴好了。”大胡子拎着三只包袱回来。
“拴好就拴好,你嚷什么?”柳叶眉斥责的同时,还瞄了一眼火堆那方:“你扰着人家了。”
辛珊思面上无异,心里哭丧。三通教教主方盛励,男生女相,亦正亦邪,他的薄云剑柔比蚕丝,却滴血不沾。这人有个毛病,好奇心极强。寻常出门只带两人,山羊胡一笔先生石通,大胡子大愚。
全对上了,她好想唱,“我好想哭…却不能哭。”哭了,会引起方盛励的好奇心。
山羊胡石通在屋里站了一会,发现人家压根不想理他们,犯了尴尬:“我去捡些柴。”
方盛励没皮没脸地蹲到火堆边,两手张开烤火。大愚瞧他那样,不禁搓了搓小臂,这也不是数九寒冬啊?
辛珊思随他,只当没看见。方盛励左瞥了眼,她身边放了十七块碎瓦砾,心里跟被猫蹭一样,细辨着女子的衣着,想要从中找出她的来历。可惜,一无所获。
捡柴回来的石通,回报:“教主,离义庄不远有口老井,井上盖了盖。属下看了下,井水很干净。”
义庄?是她想的那个义庄吗?辛珊思都佩服自己的运道,勉力维持着面上的平静。之前的火灰,不会是人家烧纸钱落下的吧?那她把柴架在纸灰上,算不算不敬?
阿弥陀佛,小女子无意冒犯,还请原谅一回。日后再经过,定买香来赔礼致歉。
大愚跟着石通一块出去了。义庄里,只余火星炸裂的声。方盛励仍蹲在火堆边,目光聚焦在正编织梅花的两只手上。
辛珊思打定主意,以不变应万变。未等石通和大愚回来,屋外忽然传来一阵大笑。方盛励不动,她更要坐得稳。
仅几息,一个脑袋上点了九个香疤的肥脸大肚和尚,拥着一妙龄红纱女闯了进来。一眼认出了背对着的那位,他看向在打络子的姑娘,笑得淫·秽:“哈哈哈…方教主在这私会美人呢。”右手竖于胸前,“贫僧打搅了。”
方盛励不烤火了,还蹲着一手托着腮,双目不移:“花痴,你今夜是打算宿这?”
一听花痴和贫僧,辛珊思就知道是哪个了。这和尚在少林长大,第一次下山就着了一红衣女的道,被夺了童子身,还强行欢好了几日。也不知是不是过程太…太妙不可言,从此他就收不住心了。一再破色戒,还喜好给得手的女子穿红衣。
少林罚过几回,都没用,干脆将他逐出门。被逐后,和尚也不伤心,弃了原来的法号,自取了花痴二字。
“陋室是贱,倒也清静。方教主都宿得,贫僧岂敢嫌弃?”花痴和尚左手扣着女子细腰,来到了墙边坐。他怀里的红纱女,妆容精致,眉心点着盛开的红梅,嘴角带笑,微仰着首,含情脉脉地看着他。
方盛励瞅了眼没有表露的姑娘,弯唇站起身。
花痴和尚,粗粝的手指挑起红纱女小巧的下巴:“今晚就委屈你了。”
“红艳不委屈…”红纱女妖妖娆娆,嗲声嗲气:“只要能跟佛爷一起,无论在哪,红艳都甘之如饴。”
辛珊思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是真爱吗?
“瞧你骚得哈哈…”花痴和尚大笑着低头凑上,用力嘬了两口:“佛爷就喜欢你这劲儿,”说着便抱着女子倒下,翻身覆上。
方盛励移步,两手叉腰,慢条条地走到二人边上,一脸兴味双目炯炯地看着他们。
花痴和尚拽下自己的袈裟:“还请方教主回避一时。”
“不…”方盛励眼都不眨一下:“其实我已经好奇很久了。你一不富贵,二没头发,三没长相,怎么就能叫那些被你糟蹋的女子,对你念念不忘?没道理啊。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便是你合欢佛法了得。难得有此机会,我怎能不好好观摩?”
来呀,辛珊思在心中呐喊。花痴和尚不要害羞,跟他刚到底。心情亢奋得连打络子的手都快了两分。
大愚和石通拎着滴血的兔子回来,都被她那快如虚影的十指惊着了。这位要是个使剑的,那眨眼的工夫能挽出十来朵剑花。
花痴和尚没能如方盛励的愿,因为这时又来了一波人。
“呦,潭中河七赖子。”大愚逮见狭长眼瘦脸男子,就笑呵呵地问:“肥大山,咋还是皮包骨?百草堂没把你的窜稀病治好?”
还真是有缘,辛珊思瞟了一眼入内的七人,中午他们在茶寮才见过。
肥大山几个瞅着坐在火堆后打络子的那位,也有些意外。向方盛励拱了一礼,他们便退到了一边,拿出了干粮嚼。
义庄不大,容纳十三人,多少有些拥挤。但三方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均离打络子的姑娘远远的。包括方盛励,他也没再抵近叨扰。
辛珊思编好福结,想了想又穿针缝起衣服。一时间,义庄里静悄悄的。屋外风吹树叶发出的沙沙声都十分清晰。
待柴烧尽,辛珊思收了针线,闭目打坐。次日天麻麻亮时,她睁开了眼。拎起背篓背上,像是看不见旁人,一声不吭地出了屋,去寻老井。
花痴和尚憋了一夜了,终于开口问道:“方教主,那位不是跟你一道?”
方盛励轻嗤:“你瞎吗?”
肥大山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还是忍住了。辛珊思给水囊灌满水,又捡了柴,想了想还是回到破屋,架火烤馒头。就着油焖笋,她吃得很香。
“姑娘贵姓?”花痴和尚坐起,一手搭在曲起的腿上。
辛珊思瞥了眼肥大山那方:“阎。”
闭着眼睛的肥大山七人,心都一沉。他们昨日在茶寮外嘀咕的话,叫人听进耳了。
“哪个阎?”方盛励翻过身,头枕着臂膀,面朝火堆。
辛珊思未答,三两口吃完手里的馒头,收起油焖笋,背上背篓,起步离开。
见状,花痴和尚站起,抬手阻拦:“贫僧观姑娘印堂…”
辛珊思脚下未停,暗中运力,将握在右掌中的瓦砾夹在指中,徒然出手。同时,方盛励发现十七块瓦砾少了一块,一拗坐起,扭头看去,只见一指甲盖大的飞影穿花痴垂落的袖子过,嘭的一声没了踪影。
花痴和尚瞳孔大震。辛珊思从旁走过,目不斜视,此刻她心中也是惊涛骇浪,自己的力道不知什么时候大增了?
肥大山看着花痴轻轻晃动的袖口,不禁吞咽。目光自袖口上的洞,慢慢移向墙。墙上一只小洞眼,几乎跟花痴和尚袖上的洞一般大。这…这内力!他再次吞咽,目送着人离开,愣愣道:“阎…阎王的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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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