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老师?他明明刚刚还和我在拍卖行,这会儿为什么会被挂在这里?
又一辆车停在了我们的身后,小小的面包车里不断走出壮汉来。不愧是朱永真,我还以为我们要零星几人深入敌营,没想到他已经召集了人手。那些小弟将沙老师小心地放了下来,可刚刚的求救声似乎是耗尽了他最后的力气。他只呢喃出要水的声音便说不出话来,也不知道他在这里到底被挂了多久。
不过我们自然明白其中意味,这人肉做的旗子,是向我们宣战的战旗,后面的车上放着不少武器,已经有人开始分起了火器。
朱永真给手里的手d枪上了膛后说:“走吧,让我们好好战一场。”
“好!”他的小弟纷纷应和,那气势还真是第一次显露出了他们都是些什么身份的人。不过,真的需要到这种程度吗?
“你们道长都出马了结果只解决了一个鬼,剩下的三个鬼可不能小看了!”
原来你也知道对方是鬼不是人,对付鬼这些火器真的能派上用场吗?不过我不能破坏他建起来的气势,更何况他们已经集队走向了庙里,我赶紧跟了上去。
身材最壮硕的那位一脚踢开了庙门,那庙门也真是老旧。就这么一脚,木门就化作了碎片落到了地上。他们的身形毕竟都高壮,他又补了几脚才空出供他们通行的空间。这庙虽在高山但却不大,是只有一个殿的小土地庙。不过院子倒是格外宽敞,只是院子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沙地。
这一览就能无余的景象倒是让人不用多做探索,既然什么都没有,接着就要看看那唯一的殿中了吗?任谁都是这么想,带头的小弟已经打头向前。可他们还没走上几步,前面的沙子就忽然从地上喷涌而起。
那些原本像水一样流动的沙子,在涌出地面后很快变成了十八个沙弥,不至于虎背熊腰,但恰到好处的肌肉正显着他们力量与灵活兼具。
“这是什么啊?”还没等那几个小弟反应过来,沙人就一个抬腿将那俩小弟扫到了地上。
“这群瓜娃子!”身后的一人拿出枪来向那边放去,可子弹打入他们饱满的胸肌后却只露出了形状。他们胸前的沙子流动起来,那子弹就这么被挤出身子落到了地上。
面对这刀枪不入的沙人,不少人自然露出了怯色。就在这时候朱永真大喊了一声:“你们都在等什么?给我上!”
朱老大的一声令下,退去的士气又起来了。不管三七二十一,那些小弟抄起了家伙就干。两队人马很快混战到了一起。虽然那些沙人身形灵活很难对付,但我们这边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人,而且在数量上有优势。只是这种对峙之势看来坚持不了多久,对方毕竟是沙子做的身体,刀枪不入不说,被打到了也没有伤痕,对付法术果然还是要法术才行。
我用脚踹开一个沙人后蹬腿跳到了角落里,只要用召水之术就可以了吧?虽然这庙附近都成了一个沙台,但毕竟是在山里,不可能缺水。扫视到了不远处的溪流后,我就开始念咒,因为那距离实在是远,所以得用剑凝集精气作结印。
不过效果倒是不错,再高的山处有不少积雪,这两天稍稍暖和点的天气使雪融化,所以水流比这角度看到的还不少。为了不引起注意那水气都自地下而来,喷出的泉涌很快打湿了那些沙人。
“嗷!”一个人叫了起来,原来是太用力锤到了沙人胸口,反而手受了伤。
那些沙人因为被水浸湿而变得更坚硬,不仅更难攻击稍用力过猛反倒会让自己人受伤。不过也好在水的重量,他们的攻击不再那么灵活,动作便慢了不少。朱永真的人毕竟也是专业的打手,察觉到沙人的变化后转攻击为防守,以他们的身手能轻易地躲避开那些攻击。
那些沙人似乎是有意识,很快就注意到了在角落施法的我。他们不再攻击其他人全都注目到了我的身上,尽力地向我跑来。朱永真指挥着他们前来阻拦,但融了水的沙身就如石头般坚硬,一般人根本就挡不下来。其中一位已经到了我的面前,向我挥来了拳头。我没有闪避,结果如我所预料的一样,那笨重的拳头悬在了半空,所有沙人都像是被定住了身体一样。
纵水之术。既然他们吸收了我召来的水,那现在他们就是我的人了。现在这季节的高山之中,趁着水带来的寒气将水重结成冰,膨胀开后那些沙人就都化作了冰块。
这些守门僧,不过是个雕虫小技作的机关罢了。
我正这么得意的时候,风却在山间大作。扬起的风沙让我们只能护住眼睛。那沙尘很快满布天空,还带着旋风。就如我那日在看守所操场上经历的一模一样。
“去室内!”我的叫声被淹没在风声之中,而且很快被入喉的沙子锁了喉不再能发声。
不过好在这不是那日的看守所,情同手足的弟兄们互相抱团,还有人特意照顾刚刚被打趴在地无法起身的伤者。可这风越来越大,伴在其中的沙子刮到脸上也越来越锋利,这是想利用这阵风带来伤害?
有了刚刚的思路,便也不是不能解决。风沙用召雨咒解决就好,但如果像刚刚那样混入水的沙子很有可能会变成石头,到时候带来的伤害就更大。所以要来就得直接来场大雨,
我挥舞起剑来摆阵,运了足够的气后才敢下结印。一阵雷自昏暗的天空中闪来,直愣愣地劈到眼前,大雨很快降下,将天空中的风沙打沉到地上。
可好像施法过猛,求来的雨都下到了没法止住的程度,特大的暴雨一样让人在没法看清视线不说,还浇灭了拿来照明的火把。在模糊的雨幕之后,那庙里唯一的大殿已经是一副坍塌的模样。
倒了的瓦砾忽然运动了起来,一个巨大的身子从那之中站了出来,在昏暗的视线之中伸了个懒腰。
雨终于渐渐小起来,我们都被雨浇了个湿透,可那个巨大的石佛却一点水渍都没有。他瞪大的眼睛在一群人中终于找到了我,怒目盯了我一阵后说:“没想到你还挺有能耐的呢!”
这便是我要找到的人,深砂童子真身。
可这昏暗的视线中我都还没看清他,一只巨大的石手自天而降,我赶紧向后一跳躲开。可这沙手已因打湿而成了石拳,在我眼前留下了一个巨大的窟窿。
那石手又抬了起来,眼看着要向我发动攻击。被那厚重的拳打到可不是好玩的,我躲避了几个回合,只是留给我的余地也越来越少,很快到了悬崖边不再有可以躲避的空间。
可石手并没有给我喘口气思考的机会已经又一次飞到了我的眼前,我除了拿剑格挡便无他法。可很显然,以我的力量不是它的对手。
就在我拼了死命想要格挡的时候,石手却在我的眼前停下了。是一头石狐挡在了我的面前。他伸出双手来死死抵住了那石手,可脚还是止不住往后退,在地上划出一道深深的脚痕。
“去攻击它的真身,这才能打断他施法吧?”这声音,这石狐是朱永真变化的?
说的对,躲避可不是上策,有了朱阳真帮我抓住那石拳后,我一个侧身躲避重新向庙宇跑去。这一路躲开了无数的石拳,可好在还是跑到了那石佛面前。那石佛身材高大,我借着他的石腿助力,一跃跳到它的胸前插入了剑锋。
“叮——”一声清脆的碰撞声,我这雷电之剑也算是斩妖除魔的利剑,可对它却一点伤害都没有,纵使如何用力都扎不进他的胸口。而我的身势又在半空之中,攻击无果的我只能滑落下来,可即使如此锋利的剑也只在他的身上留下一道痕迹,将将划破了它彩色的颜料涂层而已。
“你这小鬼,以为这点就能伤到我吗?”
话毕,三条绿蛇自地上窜,还好我及时一个跟头才未落入它们的血口之中。他们不断向我攻击,可我却斩不下蛇首,这刀枪不入的身体毫无破绽可言。
既然无法武斗便得智取,要说弱点的话这身子终究是具陶土之身。陶土,对了,利用五行之法。陶土虽经烧制成了石头,但毕竟是土筑,只要将相克之木植入其中。这是山中,不缺木种。我被那拳头一下打飞,不远处的灌木正好像是软垫一样接住了我让我没受到更大的伤。
现在正是深秋,不少掉落的果实落在地土之上,只要将那些种子调入其中……还没等我来得及思考,耳边传来了嘶嘶声。原来是这灌木也更容易让它们藏身其中。而我已经被它们包围了起来。
等的就是它们一起发起攻击,我赶紧挺立起身,那几条蛇因此相撞而缠绕在了一起。没了这个大麻烦,我就又容易接近那深砂之身了。趁着与他的又一次近身打斗,我将刚刚一把抓到的种子扔向了它的身体。
“莫等春至速木生,岁星急来迎新念,急急如律令!”我一边与他打斗一边念动咒语,很快那些种子在他的身上出芽生长,没一会儿就长成了一片小林。可这并没有影响到他,倒是我分心躲避被打到了一旁的柱子上。
他掸了掸身上刚刚速生而成的草木,就像是人掸去身上的灰尘一样轻松,然后对我露出了一个得意的谑笑。这法术竟对他一点用都没有?而要是刚开始还好,经历了这番战斗后,这阵子修养而来的精气也变得不足,这会儿更是连四肢都使不出劲来了。
朱永真纵使带来了不少的小弟,这会儿也都被打趴在地上。而他已经向我移动而来,这一次是必死无疑了吗?
不,还有转机。刚刚随手捡到的一把果实里,似乎是有一棵松树的种子。其他灌木被他轻松地掸下,可那松树却在疯狂生长,似乎已经在他身上扎紧了根。他也是这会儿硌到了手才注意到那棵松树,低下头来拔那棵树。可那树虽还不大根系却植得紧,又在他自己的本身上,用力本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啊!”这棵树像是一颗毒疮一样惹得他烦躁,几次尝试无果后他向天空咆哮了一声,而随着树的生长,他的身体也终于出现了裂痕。一些砂土自他的身体落下,很快露出了一个小缺口。
他将手插入了庙宇的废土之下,再抬起手,手中多了一把木尺。那在暗夜之中发着光的木尺是——那日被他夺去的天蓬尺?
他大吼一声向那松树斩去,树干很快被劈成了两半,只留下了一个根干。虽然是刚刚生出来的树木,可根干却已格外粗壮。
那树像是已经融为了他身体的一部分,被斩断后也让他感受到了痛苦。而留在他身体中的根系也成了大麻烦,没有了枝干更难用力将它拔下了。他痛苦地磨着自己的肚子,直到无法忍受后似乎是下了决心,双手紧握天蓬尺插向了他的肚子。
掘地一般插入肚中,天蓬尺闪出了一道金光,那树根终于从他身上掉落下来,可也因此在他肚子上留下一个缺口。他摸着肚子呻d吟,原来是太过用力,那天蓬尺替代了树木紧紧根植在了他的身体之上。
“还等什么,就是现在。斩妖还要等个吉时吗?”一个人声忽然在我头顶传了过来,是道长?他是什么时候来的这里?
“如果你没了气力,就让神明助你一臂之力吧。”
他指的是那日在五通神庙的召神之术,可温元帅之类的高神可是我等小辈能召唤得来的?
“修炼不论时日,不试试怎么知道呢?你心中禀的可是正道啊。”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显然是在给我机会。我借着剑的力站起来,念起了神明的宝诰:“至心皈命礼…… ”
我照着那夜在五通庙他念过的那样复述一遍,一道磷光自天而降,落到地上后化作了温元帅的模样。他手持七星宝剑,在深砂跟前举起了剑来。
“不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声音自不远处传来。伴随着这声音跑来的人是——沙老师?
沙老师抱住了正与痛苦较量着的深砂说:“不行,求求你们不要伤害他。这是我创作出来的最完美的复制品了!这是为数不多从西域运来的陶土,如果破坏了,那佛像真品也就没有修复的可能了。”
“既然已能制作出复制品,那真品留着又如何呢?你是舍不得这复制品吧?”道长问到。
他看了眼深砂,又看了眼我们说:“正是,就算是真的如此又如何呢?这可是我花了七年才得到的成果。因为研究价值不如那些富豪们喜欢的大神大佛来得高,所以没有人愿意赞助我的研究,学校也不愿意拨备经费。我好不容易做出些成果,还被学校当成不值钱的东西随意就赠送给了富商。难道不被人关注的科研领域,就没有一点价值了吗?我花了如此大的代价才让他挤入成为别馆的陈列品,可没想到这样还是引不起学校的重视,没展出上一天就撤展,就连让人引起关注的机会都不给我!造成现在这一切的人不是我也不是他,而是你们这些主掌着古董界的人!”
沙老师越说越愤怒,也从地上站了起来。他的手中不知何时,凭空出现了一把沙子做的长剑。他向天空一挥,那召唤而来的温元帅之灵就消散在了夜空之中。而后又跑向了我们。
不敢伤他的我只好一边闪躲一边劝解,可他根本就不听我的劝解,依旧像发狂一样不断地向我刺剑。
“哇!发起火来的人真是可怕!”
喂!张老头!别站在一边说风凉话,想些办法啊!虽然对方是凡人,但我的精气神也不多了,也不是能躲开他的每一招。
只见道长这会儿还不紧不慢地走近深砂,用脚垫着他的肚子,双手抓紧了插在他身上的天蓬尺,猛得用力拔了出来。几乎在同时,那深砂的石身化作了片片碎块,倒下来滚落了一地,滚落到我们脚边的,则是那怎么除也除不掉的树干。
见到了化作碎块的深砂,沙老师也终于停下了手。他看着那堆石块呆住了身子,手里举着的那把沙剑,重新化作了沙粒散落到了地上,与大殿的废土融为了一体。
天蓬尺的金光终于褪了下去,道长将它收入自己的宽袖之中,转身走到了我们的身边说:“没关系没关系,我向皇室基金申请下,拨你些钱再行研究。可这一次,千万不要再带着怨念堆这种陶土娃娃了,免得再生成什么怪物。”
那深砂虽是仿制品,虽才制作完成不久,可有如此强大的法力,原来是来自沙老师的怨念。他并没有接受道长张开的怀抱,而是顾自跪倒在了地上,脸上掉下的水珠,也不知是来自我刚刚召唤而来的那场雨,还是他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