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一声巨响,身后的建筑屋顶迅速倒塌了下来。忽然传来的巨响让人赶紧蹲下躲避,这时一个人猫着身子来到了我们的身边。
“沙老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什……什么意思?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那具被拍卖的深砂童子佛像,是博物馆的吧?”
这话是什么意思?沙老师为什么不回答他的问题?
“那是沙老师做的仿制品吧?最完美的那件仿制品,那具佛像为什么会在今天的拍卖会上?”
如此听来,沙老师今日是特地带我而来?他并没有对我说实话,或者至少是刻意回避了一些重要的信息。
“我……我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房屋倒塌的只有拍卖场上那一片屋顶,风波也渐渐平息了下来。我们重新站直身体,身边却是一团乱。有人已经逃走了,而也有贵公子在向主办方讨要说法。不用说那些价值连城的拍卖品此刻还被埋在废墟之下,已经有保安被老板催促着返回建筑内抢救,我也赶紧趁乱进入其中。
深砂的真身已经没了踪影,连带着其他成精的艺术品也作鸟兽散。我来不及追寻深砂封印了几个小妖怪,但也因此而错失时机。警察很快就赶过来接手了抢救的工作,围起了警戒线后我被带出了那堆废墟,受伤的人也一个个抬上了救护车。
交涉无果的我只好观察四周的地形,这周围有不少妖怪,复杂的气场之下指南针肯定不起作用,他能逃走的也只有那两条道路,该往哪边追呢?
“小仙人!小仙人!”就在我仔细观察的时候沙老师跑过来说,“我打听到了那位拼了命想拍下深砂童子的人,是城外一个姓王的老爷,身为世家贵族,家中实力雄厚。”
“他人呢?”
“刚刚的混乱中他已经逃了出来,看不少人回家他也逃回家了。”
“他家在哪里?”
“城东好远的地方,听说在青龙湖还要再往东去的村子里。”
青龙湖?我对成都没那么熟悉,但既然是东边应该是往朝东的那条路走了,仔细看的话,那柏油路有一条特别细长的裂纹,裂纹两边的沙土很显然是新留下的。那很可能是深砂留下的痕迹。
等不及沙老师那种凡人的脚程了,我跟着那条裂纹往东边跑去。可太过专心追路没来得及看四周的状况,一辆黑色的面包车向我这边冲了过来。我们两方都因速度过快变得没法刹车,我赶紧撑着车头玻璃一跃而起,打算利用这做缓冲跃到一边。只是没想到撞击的力道竟然有这么大,虽然有了缓冲的机会还是止不住倒在地上。
“哪来的瓜娃子!走路不看路的吗?”
“瞎吼什么呢!这可是咱们弟兄!”探出头来骂街的驾驶员还没骂上一句,就被车上的人拉回去拍了一下脑袋瓜子!
车门打开,带头的人从车上下来,后面还跟了一队人马。“喂!小兄弟,你怎么在这儿乱跑?”
我刚好在这时缓过劲来,挺起身来看原来是朱永真。
“我找到深砂童子了!正跟着他的踪迹去追他。”
“深砂童子?”
“我推理很可能是和五通神一伙的妖怪。”
“是今天在拍卖会上要拍卖的那尊佛像吗?”
“你也知道?”
“先上车再详聊吧。我们可能是在追同一个人。”
这种时候有车自然更好,也免得我为赶路而消耗太多的元气。趁着在车上的时间,我们两人还能交换下这两天的经历和调查到的信息。
“那五通神背后果然还有更大的靠山。这两天我也调查到了一些消息,法律上的遗产赠与手续需要很长一段时间,但我们已经从委托律师那里查到了还未公开的贾老板遗嘱。贾老板虽然在苏州还有一个女儿,他之所以来成都,则是因为有一个和他同姓的堂兄弟一直在四川做生意。但两个有血缘关系的人都只继承了到了小部分遗产,最大头的遗产却赠与了这位素未谋面的王姓老爷。”
“你是说素未谋面?既然两人都是非富即贵,多少会有些交集吧?那些有钱人不都会利用各种圈子扩大社交吗?”
“刚开始我也觉得不应该排除这种可能。那王老爷很早就去英国留学了,不是在本地长大的。现在是全球化的时代,对那些有钱人来说,只要有钱上天入地都不是难事。指不定在哪发生过什么事呢。可听了你的消息后,我倒是有新想法了。”
“什么想法?”
“沟通两人之间的正是那几个五通。”他解释说,“贾老板死后,名下的产业由各个经理人继续打理能维持基本的运营,但毕竟是出于无主的状态,他们一众神像也没有人可以维持供奉汲取能量,特别是这深砂佛像。如此庞大的资产规模,处理遗产不是那么简单的事。首先法定继承人要没有异议,然后要接受清点审计,缴纳遗产税。没个两三年是不可能下得来的。这些神像真身得尽快转交到王老爷手里才能维持香火。和其他神像比起来,这座深砂童子像处理起来最为麻烦。这是贾老板通过捐款给华西大学历史系的方式获得的回礼,当然是仿制的赝品。可为了逃税,他们编造了身价在几个子公司之间来回流通抬高身价,到最后成为了价值连城的法人收藏品。登记在册如此昂贵的资产无法快速地转到王老爷名下,所以连夜送到了拍卖行,并通过贿赂的方式联手拍卖行连夜造册上架拍卖。只要通过这种方式,不仅可以让王老爷在今后省下一大笔税费,还能用最快的方式将佛像真身名正言顺地交到王老爷府上。”
公司经营的事我不是那么的精通,但听朱永真的说法一切都解释得通。也因为这样,王老爷才必须拍下这件艺术品,深砂童子才会花心思控制王老爷的身体。
“如此说来,那深砂童子应该是逃到了王老爷府上,那五通神里剩下的三个应该也已经到了那里。”
“可不是,只要到王老爷府上一游,便可知我的推理对不对了。”
可这门府可也真够大的,现代交通十分方便,从城内出来后更是一路畅通。说来现在的城市也奇怪,前几里还是在建的高楼大厦。让人都来不及欣赏街景,前面就成了一片稻田。可稻田之后却又是个公园,这亦城亦乡的街景让人像是在穿越时空一样恍惚。
从大道拐到村道后就见到一大片篱笆围着的沙原,成都这地方水源丰富,四周又都是大小山脉,如果不是人为不可能会有这样的地貌。司机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村民来向他问路,他指了指篱笆说这就是王家府上,只要继续沿着这篱笆,就能看到府上的大门了。
话是这么说,这府宅是不是也太大了些?都已经沿着这条小道开上这么久了还没见到屋子。这规模可比蜀王府大不小了,放在以前肯定是算僭越不说,想要在大城市附近买上如此大片的土地也不是一笔普通的财产。
好不容易才出现楼阁,篱笆也成了青砖围墙,这些看来虽然因为缺乏维护而掉了色,但也能看出建筑本身的精良程度。
到了府宅大门,守门的安保好像并不熟悉情况,好一会儿才叫出了一位管事的老太太出门来。
“我们找你们家老爷。”
朱永真小弟的那副模样自然容易吓到老太太,我连忙上前一步作揖到:“嬢嬢,我是青羊宫的道士,想找你家老爷打听些事。”
“青羊宫?是世子爷派你们来的吗?”
“世子爷?”
“嗯,世子爷答应让将那苏格兰水马带回老家去,在带回去前暂时留在我们这里饲养。现在是办好手续要上路了吗?”
苏格兰水马?王老爷?我也从真口中听到前几日他们经历过的事,莫非这府上就是那位为养苏格兰水马耗尽了家产的王老爷?
“我们想问下,那王老爷最近有没有往家里搬什么神像?”
“这个…… ”
“总之,先让我们进府里看看吧。”
“这个……我不过是奴才,主人家现在不在府上,可能不是很方便。”
“世子爷让我看看那水马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封印好,会不会再闯祸。”我知道她顾虑什么,便转头说,“你们在门外等就好,我和朱老爷一起进去看看。嬢嬢,这位朱老爷是镇国将军,也是王族。虽然生得有些魁梧,但不是坏人,不用害怕。”
“既然是世子殿下谕命……请跟我来。”一番犹豫后,那位老太太终于答应了。
既然这位王老爷就是真他们前两天遇到的王老爷,那我已经从真和世子爷口中听到了不少的情报。道长让真试着写水马的相关报告,我因此也浏览了一番。据说那王老爷家里已经请不起工人了,只有这老管家一人,那刚刚那些守门的是怎么回事?朱永真自然满是疑问,我用眼神提醒他用读心术,然后通过默想的方式告诉了他不久前发生的那回收复水马的故事,通过这故事能更了解这府第的背景。
“其实,我也不清楚。就在前天来了那些工人,家里现在不仅有了安保还修建打扫了庭院。虽然我问老爷是哪儿来的钱,老爷也没有回答,不过见老爷乐悠悠的也不再整日酗酒,所以我便也没再多问。这些不是世子爷给安排的吗?那天世子爷帮忙找回水马后家中就变了不少,我还以为是蜀王府资助了老爷。”
“这地方之前应该是一片草场吧?”这地方虽然是乡下但也靠近大城市,城市附近有如此广阔的草场,真还特意着重了笔墨。可而今在我眼前的是一片广阔的沙原,就是我刚刚在车上看到的景象。
“可不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夜之间所有的草都枯萎后变成了这副模样。不过还好老爷拿了钱来买了草料,所以那些马现在不缺吃的。”
说着我们已经到了马舍门前,还真是个豪华的马舍。几个工人正在照料着各色马匹,那传说中的水马也乖乖地呆在有封印的笼子里啃着一只肉鸡。
“水马这两天有吃有喝的都很安分,还请世子爷放心。”
“可是王老爷现在在哪里?”
“我家老爷这几天都在外面忙碌,早出晚归这会儿还没有回来。”她朝我们鞠了个躬说,“贵客到访本该请两位喝上一杯茶的,但你们也看到了不是很方便,多有失礼……”
这话是要送客的意思?
“其实我和王老爷刚在拍卖行相见,王老爷拍下了不少宝物,我们约了在此品鉴一番。”打诳语自然不是正道,可想要留在这里就不得不撒个小谎。
“这个…… ”
“我听王老爷说最近收了不少宝贝,其中有几尊神像,能否先带我们一睹真容?”
嬢嬢犹豫后还是说:“没主人的允许迎两位入府已经坏了规矩,还请两位不要为难我这个老奴才了。”
“不为难不为难,这府第如此豪华,我们逛逛再走。”朱永真说着先顾自己走出了马舍,想赖在这里等王老爷我也赶紧跟上,但被老太太拉住了手。
“小仙人。”她用极低的声音问,“这是在城里放贷的那位朱老爷吧?你跟我说实话,莫非我家老爷的那些钱不是王府给的,而是问他借的?”
原来她都知道,毕竟是在大家族里做了一辈子的管家,我们刚刚撒下的那些慌看来她也都在眼里,只是出于情面不当面戳穿而已。
既然这样我也说实话了:“不是,但那些钱恐怕也不是来自什么善道,我们得找到那几尊神像才能搞清楚是怎么回事。”
“真的吗?我就担心来着。老爷已经被那马魅惑败光了家业,现在好不容易被世子爷给救了,可不能再犯一次错了。”老太太吓得腿都软了,我赶紧扶住了她。
“没关系!别担心!只要带我们去见见那几个神像,我们就能再救王老爷一次。”
“那边……那边祠堂里,确实有几个深夜运来的神像。”
老管家已经没法好好走路,好在工人开来了一辆高尔夫球场车,载着我们去了沙原另一端的祠堂。看来这是整个府上开始维修的第一栋建筑,手脚架才刚刚搭上不久,有工人正在屋顶换着瓦片。
我和朱永真不管工人的阻拦跑了进去,祠堂里那几个祖先的牌位已经被移到了周围,只剩下了中央的神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维修所以台上灰尘很多,神台上已经留下了几个印记。
“这里之前是不是有五尊神像?那神像去了哪里?”
“那……那个,就在一个时辰之前老爷派人来搬走了。”迫于朱永真的气势,工人很快老实交代到。
也是这个时候,朱永真的那些小弟已经突破了门卫也到了这里。
“老大,小弟们回信息来了,那王老爷没有回他这两天新租的事务所,也没有去贾老板的那些企业。似乎是从成都城里失踪了。”
“有小弟打听到,二仙桥那边发生了一场车祸,一个从地里忽然生出来的妖怪抓着车上的人跑了。很可能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他们去哪儿了?”
“因为上了高速,所以正好记录下了车牌。”
是我们对自己的判断太自信了,刚刚就应该继续照着沙痕追的才是。看来王老爷不听那些妖怪的话,那些妖怪打算教训他来着。他刚刚是纯粹的逃跑,这种情况下他是不可能回家或是去什么公司的。
我和朱永真一换眼神就敲定了主意,他大喊一声“追”就带着我们一起跑出门去。车子上了高速后就又开始用那种夸张的速度狂奔,纵使驾驶员的驾驶技术出色,但左摇右晃地还是让我不停地撞到脑袋。这是不是太危险了?我们是不是还是悠着点比较好?而且车子很快绕过了整个成都城到了西南面,还在不停地远离市区。
“看来我要帮你逮到一条大鱼了。”看着车窗外荒凉的景色,朱永真的脸上倒是露出了兴奋。
“你在城外也有小弟吗?”
“没有。”
那也太危险了吧?这地方怎么看都像是出了他的地盘,我又是个人生地不熟的外地人,刚还觉得他有勇有谋,原来只是个莽夫吗?而我们的目的地还不仅在此地而已,成都的四周都是高山,我们很快就进入了更为荒凉的山林之中。在这里要是中了什么埋伏,都不一定可以逃脱。
“不用担心,只要开得够快,什么埋伏都抓不到我们。”朱永真倒是一脸轻松地说。
“我们这是到哪里了?”下了高速后就在盘山公路上打转,要说偏僻,这山也太高太偏了吧?而且天早就黑了,深夜里只有我们一辆车在山路上疾驰就更觉得危险。
“凉山和甘孜交接的地方吧。”
凉山?那就是都出成都几百公里了?都快要到云南了吧?我最远就从重庆到了成都,对车程没什么概念,我们已经在公路上开了这么久吗?
没等我再有疑问,车子忽然一个甩尾在一座山神庙前停了下来,看这地形,看着庙宇四周的大片沙地,莫非这就是那深砂的老巢?我刚这么想着听到了一阵叫声,那声音让我们这才注意到那人。庙门前立着一个竹竿,那之上挂着一个活人正在挣扎着。
一束灯光自地面沿着竹竿向上射去,灯光聚焦着的那个人是——沙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