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的另一端 第72章 第六十九回

“你是变成了耶律了吗？”下课的铃声把我从睡梦中吵醒过来，陈卫看着我打哈欠的模样忍不住说。

“嗯，昨天几乎没怎么睡，实在忍不住了。”还没清醒过来的我忍不住边打哈欠边说。

“昨天不是一放学就回家了吗？你是又遇到什么事了吗？”朱阳问。

看他们关心的模样，我便和他们说起昨晚的事。

师兄说已经死去的师弟犯了盗窃案，我跟着他去了派出所。我这青羊宫少当家的身份并不如朱阳的王世子身份这么好用，软磨硬泡后除了给我们看了些资料也没能让我们看到真人。看不到本人自然就搞不清这是怎么回事，我们只能转而去见受害的失主。

那还真是住在高档小区的大户人家，寸土寸金的二环内是新建的别墅小区。每家都是新式的合院别墅，还有不小的花园。小区的安保用上了最先进的闭路电视，将那孩子进入那户人家行窃的过程拍得清清楚楚。看那孩子的身形长相，和印象里的黄大仙的确一模一样。

说明来意后那户人家并没有请我们进家门，女主人是出门迎接了，对我们说因为是现行犯，也没损失什么，所以没打算深究。甚至听闻我们是道院的人，说愿意为我们写谅解书以减轻黄大仙的罪行。不同意的倒是我们，因为我们虽然没有证据，可知道那不可能是真正的黄大仙。

唯一让我介意的是，主人儿子的表情。在他母亲与我们对话的时候，他儿子站在里屋的门口看着我们，眼神中充满了闪烁。另根据我们从警方那边获得的资料，现行犯身上查到的脏物和这位主人声称丢失的失物无法合起来，包括十斤黄金和一件珠宝饰品，这也是警方调查觉得他身上还有其他盗窃案的原因。

“我听说鬼是拿不起黄金的是吗？”在另一旁当故事听的海乐问到。

“也不是一定拿不起，只是没有肉身的灵魂想要拿起实物需要聚集很大的能量。这种能量消耗会加速灵魂耗竭，所以与其说鬼拿不起黄金，不如说是鬼懒得拿东西。”我一边解释一边想到了说，“对了，所以这就排除了鬼魂作案的可能。黄大仙是不可能拿得动这么重的脏物的。”

“可如果是附身呢？”陈卫说，“如果附身在真人身上，就能省下不少灵力吧？”

“光附身本身就要不少灵力吧？黄大仙又不是什么执念特别深的怨灵，没必要花这么大的代价。那真相就只有一个，有人在冒充黄大仙。”

“黄大仙只是个连名号都没有的学徒，没什么名气。想要知道这号人还得学得像，就得从他身边的朋友或者是道观资料的泄露入手。”朱阳说，“你说那家失窃的主人是谁家？既然是大户人家，那应该还挺有名的吧？”

“我记得警察提供的资料上好像叫曹蔺相。”

“曹蔺相？那不就是满红连锁的老板吗？”

“满红连锁？”

“就是那个满红超市，你们没去过超市吗？”

“超……市？”

“那是从西洋引进的新模式，和百货店比起来，货架摆成一排一排的由你任选，你拿了之后再去结账。最近伊藤百货不也这样改造了吗？”

正在熟睡的耶律忽然抬起头来吓我们一跳，不过他只是转过头来看了我们一眼说：“哇，那真是我们内向人的福音呢。”

说完，他又垂下了脑袋。

“满红超市靠着这种模式生意兴隆，开了好多家连锁店呢，有说光今年就要一百家的规模。所以曹家也是身价倍增，成了成都城里的新贵。”

“满红超市？和满红商厦是什么关系？”

“同一家，曹家买下后发展起了连锁超市业，也就是近几年的时间。”

“满红商厦是…… ”

“倭寇乱华戒严时期，政府建立了一系列官营事业好保障物资的稳定，流通业当然首当其冲。满红商厦前身青天大楼就是那时的官营事业之一。很多企业因为盈利不错在战后保留了下来，但是官商不分导致与民争利，这些事业一直受到民众的诟病。官府也在渐渐剥离这些资产，在匆忙剥离的过程中难免出现低价出售给关系户的情况。满红商厦便是通过这种方式低价转移到了曹家手中。”朱阳解释说，“这样的人家，有些见不得人的资产再正常不过了。再发生盗窃之类的事，自然不能承认是自家的财产，不然查到这些财产的来源，只会把自己搭进去。”

这就是那家公子不敢正视我们的原因了吧？可他们不承认这些财产是他们的，那盗贼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审讯就没法终止，我们也没法见到他的真身。

“不用担心，等等放学后，我陪你一起去会会那位曹少爷。”

既然我去求见都只能站在门外，朱阳出面果然会好一些。放学后刚上车，朱阳问老吴怎么样了。老吴便说：“那曹少爷听说是世子爷求见，在金城宾馆定了包厢，邀请殿下一起进晚膳。”

金城宾馆？只是想打听些事，规格是不是太高了？

“殿下，我倒是觉得，今天这雨下得太大，那金城宾馆远在茶店子，是不是改天的比较好？”

也是，除了没必要吃上这么高档次的晚饭，那饭店也是在西北面新城里。从老城出发有一段路不说，那还是二环外。我们前两天才刚出二环就偶遇了都犼，差点出事。今天这天气下了一天的暴雨，视线也不好，不用说要是碰上那妖怪就更危险了。

“得尽快把冒名的人搞清楚不是吗？”

“可是…… ”

“不用怕，我是王世子，是受此地祝福的人，不会出什么事的。”

听这么说，老吴也只好发动汽车。

本就是放学的时候，再加上今天这暴雨，纵使成都城内也不免有不少淹水的地方。提前堵起来的路让车在车流里一路好走。大雨让天色也晚得早，到那里时已经完全是黑夜了。

曹少爷已经给我们点了满桌的好菜，这鲍参翅肚在现在这年代倒也不是什么稀奇珍馐，但就算在王府里也不可能是日常美食。为了能让人对这么多的菜都能尝上一口没有负担，他还请来了不少陪客。

我们两人自然被请上了上座，可这么多外人在，想要谈的又是昨夜失窃之事，场面一下子就搞得不好开口。

“赶紧多吃点，你最近都没个好好吃饭的机会，吃饱了我们就走。”朱阳拼命地给我碗里夹菜，我虽然不知道他有什么计划，但已经腮帮子都塞不下了。

我咽着说不出话的时候赶紧阻止他，他这才停下了筷子说：“嗯，果然是胖点可爱。”

可爱什么？那只是塞在我嘴里的食物！

曹少爷一个个向我们介绍来的陪客，大多是和他一起长大的兄弟。和我们平时的社交圈子不同，这些都是城市里的新贵阶层。这几年经济发展得格外迅猛，各种新兴产业也层出不穷，很多平民借着各种机会实现了快速的资本积累，成为了城中的新贵。我虽然不算什么出身名门，但多亏了和世子爷是一起长大的竹马，也见识过不少世族大家，但这种场合还真是第一次见到。

这人忙着给朱阳敬酒奉承，要是我们平时见到的角色看到朱阳拒绝喝酒后早就作罢，用词也不会这么直接。试了好久和朱阳搭不上什么话，我们也融不进他们的氛围。他们很快就各自吹牛斗酒起来，场面好不热闹。也就在这时候，老吴走进来在朱阳耳边轻声说了句：“爷，准备好了。”

朱阳听后站起来说：“曹少爷，我们去隔壁房间谈两句吧。”

曹少爷听后有些惊讶，犹豫了一下后答应了声，我赶紧跟上了他们的脚步。

到隔壁的房间后终于安静了下来，刚刚狼吞虎咽带来的恶心感这会儿也平复下来。不愧是高档酒店，房间的隔音效果还真好。

“你知道我想约你是为何事吧。”

“当然。这是昨晚说好的谅解书，我们不会追究此事的。世子爷把这书送到警局后应该会减轻那孩子的罪罚。”

“谅不谅解的我倒是不在乎，现在最大的问题是那条多出来的项链和那几斤黄金。”朱阳直说到，“不管那孩子判多久的罪，我只想尽快见那孩子一面，确认些事情。”

“你们作为那孩子的主子肯定不愿相信，可那孩子是现行犯。”

“不是……既然你坦诚，有些事情直说也无妨。其实那位被捕的所谓黄大成，在一年前出交通事故去世了。可所有资料又指明了就是他，所以我们想知道个究竟。”我也直接说到。

“你是说……怎么会有这种事？”

“如果你可以承认那些赃物是自你处所得，警方的审讯也能快些结束，我们就能见到那位的真身究竟为何人。”

“这个……其实……那些东西确实不是我的。”

“可分明是从你屋里被盗的。”

“你别让我母亲知道，那些东西是李在原的。”

“李在原？李市长的小儿子？就是前阵子和知女差点成婚的那位？”

“没想到世子爷已经听说这事了啊。”他喝了口茶说，“其实我们家和李市长家很早前就有些交情。我和在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前阵子他和一个女妖怪，就是你们说的知女一见钟情，没交往上几天就被哄骗成婚。可是成婚当天被青羊宫的道士拆穿了身份，在原当场清醒后自然是后悔不已，可没过几天就又后悔了。他对那女妖怪思念得很，茶不思饭不想。这些项链和黄金本来是为娶女妖准备的聘礼，是在原从家里偷出来的。我们几个弟兄见他总是睹物思情，一合计就让我先偷偷拿回来放我家的金库里，打算待他从情伤里走出来后再还给他。可没想到家里遭了贼……在原本来就因这事和家里闹僵了，要是让李市长知道了他还偷了家里的细软可非同小可，我妈和他关系很好，我妈知道了肯定会转告他，所以也不能让她知道。”

他挠着头一副纠结的模样，本就因为喝酒而红起来的脸显得更矛盾了。

“你能去警局帮忙作证吗？我会打点不让那两人知道这事的。”

“可是……那可是白纸黑字的证言，世子爷怎么能保证不让其他人知道呢？李市长可是市府的头头，他们可都是市长的人，不是王府的人。”

这倒也是一道难题，这曹少爷肯跟我们坦诚这件事，我们要是倒打一耙也算是恩将仇报。

“我们至少知道那黄大成现在被关在什么地方。”朱阳思考了半晌后说，“我们就拜托道长在那附近多增加些人手吧。”

这是什么意思？

“就算再复杂的案件，在警察局扣留也有规定的时间。只要我们能确保他不会逃出警察局再犯什么案就好。过了最长审讯时间他会被暂押到看守所，那个时候我们再去探视他就好。可警方也总要调查清这回事，你还是先知会李少爷，主动交代清所有的事说不定还有可能让事情不传到市长的耳朵里，被动调查消息反而容易走失。”

“是，他这两天心情还没转换过来，今天本想请他一起来陪世子爷也不愿意。等等这里散了后我叫几个兄弟一起去他暂住的地方商量下对策。”

“有劳了！”

虽然不是解决这问题的最好方式，不过也算是一种方法。因为大雨，我们又花了一些时间才回到道观里，没想到刚和菲菲说了这事，菲菲就说：“三官堂那边刚有人来过，送来了这些文书。那个叫黄大成的已经送往看守所了，过几天就要开保释庭交保释金，这些文书都要师父的授权。另外，和黄大成一样，拟的监护人是师父，他的保释申请也要师父签字，保释金也要从师父的账户里取出来。”

“拟的监护人是……爸爸？”我看了眼那些文书，注意到了其中一份。

“嗯，我也是第一次知道这些人间的法律关系。拟才十四岁，必须得有法定监护人。长明道姑去世之前师父就办理了拟的收养手续，所以说现在拟和真一样，在人间法律的关系上也是师父的养子。”

“怎么了？”

朱阳的问话让我回过了神，我连忙说没什么，然后问：“爸爸现在在哪里？”

“都江堰，他的回信上说昨晚就出发去那里了，要在那里处理些事情，但没细说要处理什么事，也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都江堰？虽然也是成都府内可也太远了吧，都这个点了也没去灌县的火车了。

“明天一早，我陪你去吧。”

“你也知道爸爸，不早些去也不知道他又会去哪里。而且拟也不知道在狱中是什么情况，早些找到他才能确保解决这些文书的问题。”

“那我让老吴带我们去。”

“我们？现在太晚了，今天雨又这么大，我一人去就好。”

“你觉得我会放心让你一个人去吗？”

有什么不放心的？倒是你的身份才受伤不得，我带着你经历了这么多危险时刻才觉得对不起你……好吧，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了，知道我肯定拒绝不了的。

就这样，我们才刚到道观，就又转身坐上了老吴的车子。

这会儿雨是小点了，可毕竟下了一整天，城市的排水设施完全抵抗不了如此密集的暴雨。出了城，那些老旧公路就更是问题。我们的车开开停停，又不时掉头绕路，我再一次从朱阳肩膀上醒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是几点了。

“到哪里了？”

“还有一点路就能到灌县县城了，你再睡会儿吧，到了我会叫你的。”

老吴已经放弃了拥堵的省道，在村道上绕行。入了夜的村道就我们一辆车在行进，周围一点光都没有。车灯偶尔照亮一些路边抛锚的汽车，又涉过一些大水坑，汽车雨刮器倒是终于停了下来。

我有些害怕，忍不住抓紧了朱阳的手，好在没多久后就又见到了灯光，前面就是灌县县城了。

和其他现代化城市一样，灌县虽小但也已满是高楼大厦，在宽阔的现代街道上行路一阵后，我们的车子进了老县城，但不知是不是今日大雨的关系古城的道路封锁住了。

转过头来的老吴脸色有些疲惫，但还是告诉我们他先去打听下，没多久后回来说：“两位爷，今天下了一天的雨，上山的公路有泥石塌方封锁了，所有的车子都不能上山。”

“那就没有可以上山的方法了吗？”

“有乡亲说可以走松茂古道步行上山，可景区现在不是开放时间。要不要以王府的名义去交涉下看？”

“好，你就说我们只到二郎庙，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二郎庙是爸爸来灌县最爱住的庙宇，他嫌青城山上那些道观离市区太远没意思，所以就算是专赴青城山办事也都会先落脚这里。都江堰毕竟是举世闻名的古迹，游客纷至沓来，所以这里也开发成了景区设施齐备。从古城边走山路上山，没多少路而且道路时常养护平坦好走。既然都到了这里，去庙里见到爸爸，就不是件难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