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夜之后的第二天,自然让人脑袋有些昏昏沉沉的。时间已近巳时,餐厅的电视里正重播着昨夜的电视剧,道长这时仰倒在太师椅上,头仰天打着呼噜。
“让他去好好睡了,可他偏要坚持,结果还不是在这儿打瞌睡。”菲菲一边从厨房里给我端出早餐一边抱怨道,“你呢?人还好吧?”
“头有些沉,还不如像庚申夜那样一夜不睡来得清爽。”
菲菲听后指了指道长说:“说来这老头子已经有两年没有在庚申日守夜了。”
背后议论完道长后,我们俩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头晕让我没什么胃口,不过也好,少吃点好早些上路。我要趁早去火车南站的派出所调查昨夜发生的那场车祸。
出门的时候,了了抓住了我的腿带他出去。这孩子的玩性真不是一般,来回推拉一阵后我败下阵来,只好给它穿上隐身衣,带上他出门。
“嫌疑犯车祸?什么伤人嫌疑犯?昨夜根本就没有这样的案件。”
明明是昨夜道长下计捉到的那两人,怎么就变路人了?
“这里是我们办公务的地方,别没事来这儿找事。”
昨夜的车祸和戴警官说的完全不一样,据说这案件只是两个路人正巧路过派出所门前被大货车撞了当场毙命,大货车司机逃逸了。警察现在正在全力追查那辆逃逸的无牌大货车。至于其他的细节,没人愿给我回答,而且还把我哄了出来。
我连忙找电话亭打给道长。
“他们把说辞改成这样了吗?”道长听完后说。
“他们的确是在说谎吧?”
“应该是查到了赤蛇的身份没在户籍上这一点吧?如果是两个嫌犯从他们所里逃脱后出了这种事,所里的警察肯定承担不了这种责任。明确了唯一当事人妖怪的身份的话,那用这种说辞就可以逃脱他们这方面的责任了。”
果真如此,开始看到他们说这事时笃定的模样,我还以为是昨夜戴警官传错了事实。
“既然他们咬紧了口风,你再试探都无济于事。你在周围转转,如果找不到别的线索的话就早些回来吧。”
我应了一声,正巧投币电话的时间也刚好到时,我便挂上了电话。
要说这周围的线索的话,首先理当去他们集d会的地方看看吧?我先找到了那栋刻着宝剑标志的矮楼。今天好像没有讲会的样子,通往二楼的铁门紧锁着。我本想开锁进去看看,可解锁咒没有成功。
“阿弥陀佛。”背后传来一个老太太的声音。
我也连忙向她行礼
“小伙子是来听讲课的吗?今天的课取消了。”
“取消了?”
“是的,我也是赶到这里了才听说的。增长师父受到师祖的委托,这几天有任务需要完成。所以讲课要暂停一周。”
她显然是把我误当成同门才和我说这些事的。
“增长师父有什么任务呢?”
“你才刚入门没多久吧?师父的任务当然是做大慈大悲之事,我们这些弟子不需要知道得这么清楚。这是我们法门的规矩,如果我们这些弟子都知晓了天机,那必定会泄露到凡间,凡间的众生会乱套的。”
看来这老太婆也不知道呢。
“我先回去了,你也早些回去吧。快要到念《三经》的时间了,可不能漏了这事。”
说着,她就转身下了楼,脚步有些蹒跚可却依旧不乏急匆匆的模样。
任务?《三经》?这些会是什么呢?不过如果是经文的话,寺庙里的高僧应该会知道吧?我写了张纸条叠成纸鸽,让它飞去找大慈寺的信恩大师。然后开始思考关于所谓任务的问题,明炆法门的行动纲领是通过除尽一切妖怪的方式来实现人类的平安稳定,那么所谓的任务就是去除什么妖怪吧?
想着想着出了神,浑然不觉了了什么时候离开了我。只觉得腿上被爪子抓得疼痛才回过神来,了了正跑回来往我身上爬,虽然因为隐形衣而看不到他的身子,可肩膀上还是感觉得到他身子在哆嗦。
“喂!小子,给点吃的吧。”我正想问了了怎么了,却被一个浑厚的男声抢了先。
我转头发现四下并没有人与我交谈,直到发现蹲在我身边的那只肥硕的大橘猫。
“瞅啥呢?老子说的可不是你嘛?”
的确是那只橘猫在说话,这是妖怪吗?我想起早上因为早饭吃得少,菲菲给我塞了一个西点面包让我路上垫饥,于是就从包里掏出来给了他。
“烤面包有啥好吃的?垃圾桶里一捡一大堆,给我去对面那卤味摊儿上打斤牛肉回来,老子好久没肉吃了。”
说什么胡话呢?我决定不再惹事,转身向车站走去。
他见到我没往肉摊走,连忙跑过来拦住我说:“唉呀妈呀~别走啊,大兄弟,一斤肉没多少钱。好吧老铁,就给我去那边小卖部买根火腿肠儿解解荤呗,就一根火腿肠,才一毛钱啊老铁。”
他一直在我面前蹦跶企图拦住我的去路,我坳不过他只好去路边小卖部给他买了根火腿肠。当然给他买了,就得给了了准备一样的份儿。
“你哪里不舒服吗?怎么从刚刚开始就不停发抖?”坐上公交后,我问了了。
“我……我怕。”
“怕什么?”我细想刚刚那一路,也没什么可怕的东西啊。
“怕……怕那只老虎。”
老虎?什么老虎。
“小伙子,公交车上可不能带宠物哦。”
车长小姐收了我的车票钱,结果却这么对我说。我看了眼肩膀,了了穿着隐身衣,车长应该看不见才对啊。
我想问车长,可她的视线正盯着我的脚边。刚刚那只橘猫不知何时也跟着我们上了车,正趴在我的腿边。
“请你先把你的猫带回家再上车哦。”
这不是我的猫,可在我要开口说这话之前,那橘猫抓着我的裤子一溜趴到了我的大腿上,朝着车长“喵~”地叫了一声。车长看到那猫瞪大了双眼的模样,严肃的脸立马垮了下来。
“这小猫咪可爱得很呦。”她摸了摸那猫的头,然后给了我个黑色塑料袋说,“这时间不会有太多乘客,你把喵喵装袋子里,别让它乱跑抓到别的客人噻。”
这真的不是我的猫,可我真是百口莫辩,只能听她的把猫装进袋里上了路。
“你不会是想跟着我吧?”驾驶员在车长的指挥下发动了汽车,这下想赶它下车都不可能了。
“不跟着你跟谁?你是老子来四川后第二个听得懂老子讲话的人儿,跟着你不得有肉吃啊?”
“你说的不是人话吗?怎么会只有我听得懂?”
“你们这些修行高的道人才听得懂老子的话。那些个凡人听到的可都是喵呜喵呜的猫叫声,就连妖怪都听不懂咱的话。”
我看了看在我肩膀上待着的了了,那颤抖的感觉让我忍不住摸了摸他想给他安慰。
“那老虎一直嗷呜嗷呜叫,好可怕啊~”了了带着哭腔说。
“老铁,你肩膀上有啥?咋还会说话捏?”
“是跟着我一起出来玩的兄弟。”
“兄弟?那么小,可不是人呗?”
怎么说呢?按照道长的说法,相比说是妖怪,貊人更接近于人吧?
“唉~老子也有个妖怪老姐,是那老姐带着我从东北一路来这儿求生活的。”
“那你老姐呢?”
“走散了,不过我估计该是死了吧?”
“据说烛阴在城里广招党羽,如有不从的妖怪就会被烛阴打死。你老姐是不服从烛阴死的吗?”
“烛阴是谁?”他打了个哈欠说,“说老实的,咋回事儿我不是很清楚。我那老姐,在雪原里救了我,就收养了我。她给了我精气,还教了我法术,我就跟着她做她老弟了。老姐她不是土生土长的东北人儿,老家就是成都这旮沓。这次回老家后说是被以前的仇家给缠上咯,最后危险的时刻咱俩就分开走了。前几日在市坊听说城西有妖怪被杀了,我估摸着就是她吧。”
“所以你都没确认是她吗?”
“我这不就是在城里打听呢么,可不得小心着打听。这种事儿一个不小心得搭上命。当初我和老姐分开,不就是为了保住我和她那俩孩子的小命吗?”
我们一边闲聊着,车子继续向青羊宫汽车站驶去。微微寒冷的日子里,它很快在阳光中打起盹儿来。
按理说,车子到站后我该把它扔那儿的,可临下车时还是动了恻隐之心,走回去要把它抱起来。
可这家伙可不是一般的重,我一只手的肩膀上搭着了了不敢用劲,可另一只手用了最大的劲也没使他动上一分。
不过好在这动静叫醒了他,他张望了下四周说:“唉呀妈呀,咱到了啊?没事儿,我自己走就成。”
说完他一纵身蹿下了车子。
我急着去找道长就走了正门,可没想到一过山门,那猫就迅速膨胀了起来。他的身躯迅速变大,体型马上变得有大半人高,原本都是肥肉的身子也跟着变为了硕壮的肌肉。这……这分明是一只大老虎。道观里有结界,一般的妖怪进了山门都要现出原形限制法术,这就是他的原形。
他坳着身子像是想变回猫的样子,可怎么努力都没有效果。倒是道观里的游人,见到一只这么大的老虎连忙尖叫着混乱起来。有几个胆子大的围上来看热闹,更多胆子小的拼命往门外跑。
这动静自然把道长引来了,他连忙用绳子套住了老虎的脖子把他牵进了内府。
“你怎么又把莫名其妙地东西带到家里来了?我们青羊宫真的要转业开动物园了吗?”
这事说来话长,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道长解释才好。
“这花色是只东北虎啊,你动物园牵来的吗?”
“不是,是我跟着我老铁来的。”他好像放弃了缩骨的事,在院子里找了个有太阳的地方趴下挥起尾巴来。不过,我跟他真的不是老铁。
“还是个半妖。”
半妖的话就是吸收了些许精气,可还没修炼成低级妖怪的动物。
“你叫什么名字?”
“我老姐叫我虎郞。”
“市立动物园里跑出来的?”
“才不是,老子可是堂堂正正的雪原山大王。”虎郞说着爬到了假山顶上神气地大吼了一声。刚刚才平复了一些的了了听了后又害怕地抖了起来。
“哦~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吧。菲菲,送客。”
“别介,东北离这儿几千里,你让老子咋回去?”
“那是你的事,你既然能来这儿就肯定能回去噻。”
“那旮沓冰天雪地连个肉都吃不上,老子不想回去了,老子要呆在这儿。”
“你把我这儿当动物园啊?菲菲,让他走。”
菲菲应声给他施了法术,他从地上站起来向后门走去。
“唉?这咋回事儿啊?这身子咋不受控制了呢?喂~别介别介~这眼瞅了天就黑了你让我去哪儿啊?”
他说的也是,“对了,你刚不是说你有个老姐吗?她叫什么名字?道长或许知道她的下落。”
“真的?她叫铁蛇。”
虎郞说这话时前爪正好跨过后门的木门槛,可他说完这个名字后身子就停住了。不仅是他,就连我都被镇住了,没想到苦苦寻找的线索,被我这么凑巧给碰上了。
“你是跟铁蛇来的成都?”
“可不是吗?你真的认识我老姐?”
何止认识,我们在苦苦寻找她身上的线索。
道长自然改主意把虎郞留了下来,不过态度转变也太大了,他立马从厨房里拿了一大块生牛肉来给虎郞吃。大概是看他吃得挺香,道长干脆把碳炉拉到了院子里,也烤起肉来。
我们一边吃着烤肉一边听虎郞给我们介绍铁蛇的事,他所述的事儿和我们知晓的**不离十。不过是有些细节更为丰富一些,不过铁蛇死前一段日子他和铁蛇分为两路,所以也不是很清楚。
不过,他提到了一个人。那个人类本是来找铁蛇算命的,受了铁蛇的蛊惑成为了铁蛇的棋子,被她安插到明炆组织里充当卧底。
“那个女人因为身患不治的肿疡(癌症),所以对那种歪理邪说信得很。我记得她长期在汉医学院的附属医院住院。”
“她叫什么名字?”
“她叫啥来着?唉,我老姐的客人太多了,我咋能每个都记得啊。”
就在这时候,后门传来木门打开的嘎吱声。陛下正推着车一瘸一拐地从门外进来。
“爷,您这是怎么了?”菲菲见了连忙帮他按好自行车,然后搀扶着他进来。
“今天难得出点小太阳,我就想骑车走远点儿的地方逛逛。结果不知怎得刹车坏了。”
“爷爷怎么不和我说一声,我好提前检查好车子再出门。”
“我自己检查了的,说来也奇怪,出门的时候分明检查过刹车的,到下坡的时候却就是刹不住了。”陛下看菲菲担心的模样说到,“没关系,只是腿疼了些,等等就好了。”
“腿疼吗?这可怎么办好?不会伤到筋骨吧?”
“我们去医院检查下吧。”道长说。
“自个儿的身子骨自个儿还不知道吗?真的没事。”
“都快八十的人了还自信得很哦。我们去附近的汉医学院附属医院检查下看,顺便你一起去。”
道长指了指虎郞,然后命菲菲去仓库找了轮椅来给陛下坐上。
借着给陛下检查的名义去调查比直接去调查要低调得多了。我把了了留在家里,命他不许乱跑,然后把他的隐身斗笠给虎郞穿上,这样一来他就能在不许带宠物的医院里行动了。
“就是那个。”
汉医院里有为绝症患者准备专门的疗养病房,在那个区域我们很快就找到了那个女人。
那时那个女人正对着窗外发着呆。要说起来,这医院正好就在古城和新城西的交界处,如此高的楼层,正好将古城尽收眼底。
道长和我刚打算进去搭讪,发着呆的她转身走出了病房,沿着走廊向外走去。看那呆滞的表情像是中了什么离魂咒。
“如果中咒会发出施咒人的气息,从气场看起来她并没有中咒,应该是有什么心事让她出了神。”
她走到走廊的尽头,然后沿着楼梯往上爬。我们自然跟了上去,她到了最高层后打开了天台的门,然后走向了天台的边缘,这是要……
“喂!你想干嘛?!清醒点!”道长大叫起来,他大声的叫喊也引来了一些人的注意。
“我只有这么一条路可走。”
“你先下来,这世上有千万种办法,怎么会只有一条路呢?”
“你不懂,你们不懂的。”
站上了天台栏杆的她摇了摇头,然后转身面向了天台外边。
眼看着她要跳下去,道长念起了定身咒将她固定在了原地。可她的意志并没那么弱,中了定身咒的她依然可以挣扎,而且看这架势她很快就要挣脱这束缚了。
在这推拉之间,我能做的只有让保安赶紧上楼帮忙,然后让人报警叫消防员。
很快就有几个保安到了楼顶,可就在他们到我身边准备伸手的时候,那太太挣脱了定身咒,一跃向楼下飞去。
她的衣服随着风飘散开来,就像是一张苍白无力的纸在天空中飘摇。
直到撞击上地面,随着围观者的尖叫而发出一声巨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