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世子殿下他们告别后,我就又在城里逛起来。
大慈寺的资金流水,文庙的资金流水,就如赵阿姨所说的,全都差不多。她筛选出的那几个项目,在拜访完成都城内四大寺院后个数只减去了三个。
“如果法术施展没有效果,是不是用的法本身就错了?事实可能我们理解的并不一样。”从文庙出来的时候,主持师傅的这句话在我的脑海中浮现出来。
查完账目毫无头绪的我,在大慈寺的院子里坐了下来,想重新整理脑子里的线索。
院子里这时热闹起来,和尚与信徒在院子两边列队,一个穿着华丽袈裟的和尚在众人陪同下从院外走来。刚刚翻阅资料的时候,我曾听说此寺的方丈今日要回来。这热闹地方我还是先行撤退的好。
可没想到我刚想走,那位方丈就走到了我的跟前。他双手合十向我行佛礼,介绍道:“小仙人,老衲信恩,听寺里的人说你正受张道长之托在调查些事。”
我看了眼他身边的人,正是刚刚帮我查账目的小和尚。
“此事查到什么线索了吗?”
“还没有。”
“可否将严行长捐赠的账目给老衲一阅。”
正好,出门前我为以防万一把那张表格临摹了一份。表格并不简单,所以我也只是摘录了前半部分。
信恩大师一边翻看着表格一边往里屋走,不知不觉间我已经被他带入了一间屋子。迎接他的僧众已经散开,他关上了门来将那表格放到案台上,指着一个名字说:“小仙人可否听说过明炆法门?”
我自小便在坤道院修行,对佛家的道派并不是熟悉。
“我也只是听说过这个名字,对这个教派没有任何的了解。”
那如此问我的缘由是?
“我身为此地佛教的领导者,却对这个教派毫无了解,这不是一件奇怪的事吗?”
我低头去看那张表格,如果严行长对各大宗教组织的捐款是依照大小的话,这个寺院或门派不会是一个小门派。
“明炆法门,初听这名字时就让我有些在意,明是当今皇室曾用的国号,炆是先祖惠宗陛下的名字。虽然避讳的法律当下已经废除了,但按照宗教该把持的传统伦理来讲这两个字都应该被避讳才是。”
“那师父曾调查过吗?”
“没有。因为没有调查的名分。”
你当是此地佛教领袖,对于新出现的教派没有名分调查吗?
“不是这么简单。我们和西方国家不同,我们华夏国自古便是宗教自由的国家。这种宗教自由,锻造了高度文明的唐朝,经济发达的宋朝,疆域广阔的元朝。我们国家的宗教,也在信教自由的前提下发展,教义中本就没有互相领导或互相控制的定义。对我们来说,谁都有权力信佛,谁都有权力选择不同法门修行。佛寺与佛寺之间也只有大小,任意两间寺院相互间都没有上下级的关系。虽然现代,皇室通过基金资本创建了管理关系,但这并不代表我就有权力管理寺外的教义事务。再加这法门一直行事低调,所以一直没人关注到他们”
既然如此低调,我又对成都城没那么熟悉,那我要去哪里才能找到他们呢?
“去春熙路看看怎么样?”他说,“我徒弟听闻过几次,那里有人把一些心有所求的人往城南引。在佛教中,法门又翻译成南门,所以不知道两者有没有关系。”
既然如此,我自当尽快去那边才是。
信恩师傅却又叫住了我,他拿出一件麻织成的斗篷说:“这个送给这孩子。”
“这是……”
“穿上后可以隐形的斗笠,最近京师来了好多洋人。我在西市上见到觉着有趣就买来了,对这孩子应该会有用处。”
也说不上是用处。原本道长施的咒,使得他必须待在我身边才能不被人发现。可穿上斗篷后就算离开了我他也能保持隐形,而且这洋人不知是怎么施的咒,就算是用了多种明目咒我都破解不了这咒。好不容易找回这孩子后,我连忙用把他扔了做威胁,收回了这件斗篷。
不过,这也难为了这孩子了。春熙路是成都城里最热闹的商业街,有鳞次栉比的商业大楼,有各种类型的商店,更重要的是有好多卖小手工品的摊子,哪个孩子见了会不欢喜?
只是,越是热闹,就越是找不到我正在找的目标。
几乎踩遍了所有的商店,研究了几次导览图,难道今天这群人没有出门吗?
今天只能这样了吗?真他们回道观向道长汇报刚刚在李宅发生的事了,也不知道道长有什么安排,我还是先回道观看看顺便也向道长说说这事的进度。
坐公车回道观要经过一条巷子,那条巷子里全是为一家小吃店排队的人群。我刚刚也已经逛过一遍,可这一次却被一个站在角落里的盲人算命师叫住了。
“贵人,就是那位贵人,来算算命吧。”
是说我吗?他大概是因为眼盲所以没看到我身上的道服吧。
“对,就是你,小贵人,算一卦吧,不准不要钱。”
这种瞎算子越是搭理烦事越多,所以我打算加快打算脚步离他远点。却没想到被他拉住了手臂,有些不舍地说:“我觉得出你心中有事烦扰,让我算一卦。如果命运够巧,我可以指点你去那位神不见尾的朝鲜族仙姑那里,如何?”
朝鲜族仙姑?“你认识铁蛇?”
“到我摊上算上一卦吧。”
听到这话的我,便被他拉着到了他算命的摊上。所谓的摊,无非就是两个小木凳,一张画着八卦的麻布,以及一本故弄玄虚的《易经》。这摊不算低调,所在的地方也不偏僻,可偏偏这样反而不引得人注意。
那老头给我倒了杯水,手法一点都不像个瞎子。递给我后他问:“我听说铁蛇被你们青羊宫给杀死了?”
“你是谁?你怎么知道铁蛇的事?”
他却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说:“张老头是不是老到糊涂了?铁蛇虽然行些坑蒙拐骗之事,可也事不至死啊。”
“不是我们杀的铁蛇。”
“是吗?坊间都在传闻说是你们两个小道士去挑战铁蛇,不利后马上叫来了张老头,张老头一下就把铁蛇给杀了。”
“真他们只是去查那晚有人被下咒操控到王府广场闹事的事。到的时候,铁蛇的尸首就已经在那儿了。”
“真的吗?那张老头也不是因为杀了铁蛇被抓进的警察局吗?”
“道士杀了妖怪,警察局会管吗?”
等我意识到自己说得有些太多了后,我赶紧闭嘴问他:“我已经回答了你的问题了,你到底是谁?”
“我?我不过是在市井靠算命骗骗小钱的无赖啊。”
与此人相处后,才发现他身上没有人的气息,应该是什么妖怪幻化成的人形。不过能这么光明正大地游走在古城的街市,应该是青羊宫登记在册的妖怪。
“铁蛇是发动那五曜阵的罪魁吗?”
“虽然她对青羊宫恨之入骨,但是以我的了解她不是那种人,也没那能力。”
“她对青羊宫恨之入骨?”
“哈哈,小仙人刚来成都可能还不了解。死去的铁蛇是上一任铁蛇的女儿,老铁蛇虽然也干些像我这样小坑小蒙的事,但也算是个善妖。可偏偏那时是倭国乱华的时候,时局不定,他不小心惹到了京师西迁来的达官贵人。张老头为了自保而卖了老铁蛇,将他封印进了那个专门关押恶妖的阵里。失去了顶梁柱的铁蛇家族,没过多久就生活不下去了,只能跑去东北讨生活。”
“道长害了他们一家?”
“可不是吗?铁蛇家族今年夏天刚回成都时,妖界就都在说这事,铁蛇女儿是回来找张老头报仇来了。”
这也不是不可能,那天在天府银行抢劫案时,我们入的那个阵里。那个艺伎对道长说的话,就是铁蛇想对道长说的吗?这么说来,道长在阵中被吓倒手足无措也好解释了。这么说来,她都能把道长搞得差点在阵中失守,这么点事又有什么不可能的呢?
“那么,你说她做不出这样的事,有什么充分的理由吗?”
“那娃儿的实力不过如此。虽然血脉贵为蛇妖,但是毕竟年幼丧父,没能得到好好修行的机会。她会做的除了一些防身之术,也就和他父亲一样做些小蒙骗之类的事了。”
“你确定她只做了些小蒙小骗?你对她了解吗?”
“当然啦,看她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可怜,所以她的客人都是我介绍给她的。”
这么说来,“那个把有所求的人往南门引的人说的是你?”
“有这种说法吗?要这么说的话也只有我这么心善会把生意让给别人做了啊,哈哈。”
听到这个,我忍不住叹了口气。
“小仙人,怎么了?我可是在帮一个家庭,这样难道不好吗?”
“不是说这事不好,是以为这事和明炆法门有关。”
“明炆法门?”
“你可曾听过这教派?”
“听过。这个教派行事挺低调的,江湖上都没留下什么消息。”他说,“说起来,前阵子铁蛇好像跟这法门的人起了纠葛,所以她调查了一阵子这事。”
“纠葛?她不是这个法门的人?”
“当然不是,要说的话她也是青羊宫的那派。”他说,“具体的事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好像是有阵子她的几位顾客都被那门派的人给抢去了,所以她就想去闹场子给他们些教训瞧瞧。那天她去了那里后发生了些什么,她不肯说,也没别的人知道。等等,小仙人,你的意思是铁蛇是被这明炆法门的人给杀的?”
“来这之前,我原本以为只有烛阴那样的龙族才能把她杀了。”
“所以听我一番言论后才知道铁蛇被害有多种可能?”
“难道不是吗?”
他深吸了口气说:“能拜托你件事吗?”
“什么?”
“说起来铁蛇那孩子从小就过苦日子,一辈子都没享过什么福。全成都的妖界都在传言她就是打开九里堤诸葛阵的罪魁。拜托你一定要查清楚此时,还那孩子一个清白。如果连死去都带着冤情,那孩子就真的太可怜了。”
我用默许答应了他的请托,因为我难以用话语答应。事情正在向与我们预想的越来越复杂的方向发展,到底能不能做到这事,我无法拥有那样的自信。
既然铁蛇在生前调查过明炆法门的事,她家里应该会有资料吧?这个打算该路线前往城西区看看的时候,肩膀上挂着的了了却叫了起来。
“婆婆!婆婆!”他兴奋地叫着,然后从我身上跳到了地上,迅速地穿过了人群。
不好!离开我远了隐身咒就会失效了,在这闹市上被人看到个妖怪的话可算不上是什么好事。
“了了!”那老婆婆也认识了了,把他抱在怀里亲热起来。还好,因为了了的身形和猫狗差不多,看上去就像是一个老太太在宠溺可爱的猫猫狗狗。
她向我打了个招呼,听了了了的介绍后她把我带到了一个没人注意的角落里。
“严行长的确是这孩子的父亲哦。”她向我解释道。
婆婆姓姜,是严行长家的保姆,行长出去上班时帮他照顾了了顺便也给他搞搞卫生。了了的确不是严行长的亲身儿子。严行长的老家在凉山边界一个山村里,他十岁前都生活在那里。据说他们那村再往野地里走,穿过一个隧道就能找到貊人的村落。山里的彝族人与貊人关系很好,也成为了貊人与外界联系的唯一中介。严行长就这样结识了一位貊人竹马,也就是了了的父亲。
行长十岁时跟着进城打工的父母来了成都生活,期间也偶有回老家过节。和貊人朋友的联系一直没有断过,这种友情随着时间的久远变得愈加亲密起来。但是就在一年前,了了的父母在山中采药时掉下了悬崖,了了成了孤儿。作为了了父亲最好的朋友,严行长决定领养了了,把他带到自己身边生活。
不过,养一个不是人的孩子何其容易?为了孩子不受人类伤害,只能将他守护在家里,但是自己要上班,为防引发事端又没法随意聘请外面的保姆来照看。这让他很是痛苦。姜婆婆就这样走进了他们的生活。
行长是佛教徒,会定期参加教门的活动,姜婆婆也是那里的信徒。行长听说姜婆婆孙子得病需要动手术后二话不说捐赠给她了一大笔钱。无以为报的姜婆婆在孙子病愈后坚持要为行长做些什么,于是不顾行长的拒绝去给他打扫卫生照看家里。就这样,她认识了了了,也成为了了了的保姆。
“婆婆,爸爸在哪儿?”听我们聊着,了了忍不住问。
“爸爸去了很远的地方出差。”婆婆回答说,“了了,去婆婆家吧,婆婆照顾你。”
“可是爸爸要是回家找不到了了,爸爸会生气的。”
“不会的,婆婆会和爸爸说的。等爸爸出差回来,婆婆会送你回去的。”
“还……还是算了吧,青羊宫的道长说会照顾我的。”
“道长怎么会照顾你?乖,跟婆婆回家吧。”
“不要,真的不要。哥哥,我和哥哥说好了今晚要下棋。”
就算姜婆婆怎么热心地坚持,了了都不愿意。婆婆只好抱着他要走说:“孩子是怕生,等回了家就不会闹了。”
我本应该听婆婆说的目送他们走的,可了了求救的眼睛让我实在忍不住。
“那个……了了的行礼还在我们青羊宫,而且我也和他说好了的。”我说,“要不让他今晚先住我们道观里吧。我会劝他改主意的,等他玩够了再把他送去你那儿也不迟。”
姜婆婆犹豫了一会儿答应到:“也行吧,我也要先回去给他整理出个地方。既然他喜欢那里就让他再玩上一晚也行。”
“到时候怎么联系你呢?”
“我那儿也没电话之类的,不过不要紧,我明天就会去青羊宫接他,到时候就会见面了。”
婆婆是上街采购针线的,她接了些帮邻居做针线活的工,所以要急着获取。
待与她告别后,我忍不住问了了:“只住了一晚,你就这么喜欢道观吗?”
“不是,不过我不能去婆婆家。”
“为什么?”
“婆婆的儿子儿媳都出车祸死了,她和两个孙子相依为命。婆婆的生活已经很辛苦了,如果我再去的话会给婆婆增加不少负担的。”他趴在我的肩膀上说,“拟,你帮帮我,爸爸回来前就让我一直住在道观里好吗?”
住在道观里是好,不过,也该像那些那样继续欺骗他爸爸只是外出吗?
已经经历过一次丧父之痛了,这孩子真的不能承担第二次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