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恋会让人昏了头吗?
对艾琳而言,确实如此。
不过这只是她单向的爱恋,没有得到当事人任何回应。
自从第一眼看到法斯特,艾琳就一发不可收拾地爱上了他。
爱上他的风雅矜贵,爱上他的斐然才华,更爱他的高不可攀,对谁永远都是淡淡的模样。
没想到忽然间,这个总是远在天边的少年,居然开始注意起一个普通女孩。
这个女孩还是她最好的朋友,卡萝尔。
艾琳不得不承认,卡萝尔人很漂亮,成绩也好,班里大部分男生应该都喜欢她。
可是,只有法斯特,他不可以。
为什么法斯特也跟其他男生一样,开始把目光放在卡萝尔身上?
他开始有意无意和卡萝尔说话,甚至愿意低下姿态向她请教学术上的问题,他看向卡萝尔的眼神既耐心又温柔,唇边总是带着一丝轻快的笑意……
这一定是卡萝尔的错!她不该勾引法斯特!
艾琳第一次深刻理解布莱妮的心情,她沉浸在一种复杂深刻的情绪里。
有一瞬间,她恨不得卡萝尔从来都没来过这座学校,从来都没有和她成为朋友。
这种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的诡异心情,名为嫉妒。
嫉妒是长在心头上的痈疮,下头包裹着脓血,尤其碰上“阴雨天”,更是一碰就痛,痛得整个心都抽搐起来,恨不得让始作俑者立刻去死。
当艾琳鼓起勇气递上情书,却被无情拒绝的时候,这种感觉扭曲到了极点。
很显然,她觉得卡萝尔就是这个始作俑者。
毁灭一个人的滋味到底是怎样的呢?
艾琳不知道。
看着卡萝尔离开的时候,艾琳有一瞬间是后悔的。
她想起这个曾经自己最好的朋友,对自己是多么体贴照顾。
但很快,她想起了布莱妮的威胁。
“这可是你主动要求参与的,如果你胆敢戏弄我,我一定会让你死得很难看。”
她已经选了这条路,没办法再回头了。
当懦弱者决定拿起刀子时,她会捅得比任何人都深,哪怕这个人是她曾经最好的朋友。
·
清晨,简底栖躺在床上刚刚醒来。
她揉了揉眼,透过窗户看见了外面乌云密布的天空。
几滴小雨珠顺着冷风飘到她的脸上,似乎马上就会迎来一场狂风暴雨。
她迅速关上阁楼的木窗,踩着白袜子从楼梯上跑下来。
简底栖对着厨房里忙碌的背影说:“雨好像要变大了,我今天得早点出门。”
达勒太太回头,向她示意盘子里热烘烘的烤薄饼。
“不管怎么说,你得先吃早餐。”
简底栖眼中染上一丝笑意,她打理好自己的金发,咬下半块薄饼。
“遵命~”
她在门口穿鞋子时,达勒太太贴心地递过去一把透明雨伞。
“卡萝尔,路上小心点。”
简底栖站起来接过伞,向达勒太太挥了挥胳膊,朝门外走去:“我去上课了!”
她顺着老旧的楼梯跑出去,外面到处是小水洼,雨水啪嗒啪嗒下个不停。
简底栖看了一眼自己的红色小雨靴。
这是达勒太太新买的,脚底的软垫也是对方亲手缝的。穿起来很舒服,踩在地上就像踩在棉花里一样。
虽然天上飘雨,且有越来越大的趋势,但她的心情格外好。
也许是幸运。
简底栖刚到教室,窗户外面忽然大雨倾盆,比她来的路上大了不知多少倍,还隐隐有雷光闪过。
艾琳一进门,就看见了那个坐在窗边对着大雨沉思的金发少女。
不知怎的,艾琳的声音忽然开始结巴。
“卡萝尔……你,你还好吗?”
此刻班上只有她们两个人,简底栖转过头对艾琳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我很好。”
艾琳有些不知所措地攥着包带,在简底栖旁边的位置,低头坐下。
“你……没事就好。”
简底栖反问她:“我应该有事吗?”
艾琳猛地抬头,一下子对上简底栖琥珀色的眼睛,瞬间语无伦次。
“不,不……我没有这个意思。”
简底栖目光如炬:“那你是什么意思?”
她心跳得很快,仿佛简底栖的眼神一下子要把她看穿了。
艾琳不安地理了一下半湿的刘海,身体一直向后倾斜,似乎想要极力逃避简底栖一样。
“没有,我就是有点不太舒服,可能来的路上……淋雨了。”
对方飞快地打开书本,像鸵鸟一样把头埋了进去。
简底栖看艾琳这副对她避之不及的样子,平静地说:“是吗?这么容易心虚,还要做坏事,我还以为你的良心不会谴责你呢。”
明明教室窗外雷声轰鸣,无数雨点拼命撞向透明玻璃,又纷纷溅开,“噼里啪啦”吵个没完。
可偏偏简底栖说的每一个字,都无比清晰地传到艾琳耳朵里。
一道惊雷闪过,照得艾琳脸上发白,她心跳瞬间停了一拍,手里的书也“哗啦”掉下来。
“什么!你难道……都知道了……”
简底栖云淡风轻地“嗯”了一声。
“一进门就看到我还好好地坐在这里,你是不是很意外?”
“我——”
艾琳颤抖着,她从未如此近距离地看过简底栖的眼睛。
那张美丽的面容上,每一根颤动的睫毛,每一丝细小的情绪,此刻都看得清清楚楚。
那双平时总是带着善意的眼睛,如今只剩下冷漠疏离,还隐隐含了一丝怜悯。
这丝怜悯,像是人类俯视蚂蚁一样漫不经心,点燃了艾琳所有的理智。
她忽然一把推开简底栖,有些失控地尖叫:“卡萝尔,你凭什么看不起我,你以为你算什么!我就是想毁了你!那又怎样?”
简底栖一直靠墙站着,艾琳本来就暗怀心思,身体没有坐稳。
这一推,简底栖纹丝不动,艾琳自己倒因为反作用力,连人带凳狼狈地跌了下去。
她衣鬓散乱地扭坐在地上,眼泪如屋檐上的脏水般,滴个不停,倒像是比受害者简底栖更委屈。
“你根本——你根本什么都不明白……”
简底栖看着眼前滑稽的一幕,心里毫无波澜。
“嗯,听起来很理直气壮,其实你最讨厌的人一直都是布莱妮吧。记得你刚来学校的时候,她就到处找你麻烦,可你不敢对她动手,现在还要联合她,想彻底毁了你曾经最好的朋友。”
有些人打着朋友的名义,看起来人畜无害的样子,背后捅刀子最深的却也是她。
她们不敢对强者出手,却在坑害和自己一样、甚至比自己弱小的人时,毫不手软。
这样的人,简直玷污了“朋友”这两个字。
艾琳没有开口,低着头吃痛一声。
简底栖这才发现她的小腿被凳子划了好长一条口子,现在正在冒血珠。
艾琳哽咽道:“卡萝尔,你曾经那么照顾我。现在我的腿都流血了,你却连扶我一把也不愿意。”
升米恩,斗米仇。
简底栖静静地注视着艾琳。
她替原身卡萝尔感到惋惜,毕竟卡萝尔是真心把对方当做自己的好朋友。
简底栖说:“自私的人,最后总会一无所有,你又什么时候珍惜过这段友谊?”
只差一点,抱着身体窝在角落里哭的就是简底栖自己了。
如果换作原身卡萝尔,面对这样的情况,恐怕她身心早已受到难以挽回的伤害,哪里还有机会站在教室里与艾琳论长短。
艾琳咬着牙,对她怒目而视。
“是你太虚伪,你只是表面上对我好而已。”
简底栖看着她。
“我知道你做这一切都是因为法斯特,但这件事从一开始你就是错的,爱情从来不是单向的,你更不该因为你的单恋伤害别人。艾琳,你的爱,太卑鄙了。”
这话像一把尖利的刀子,直接戳进了艾琳的心脏。
提到法斯特,艾琳忽然脸色煞白。
她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咪,恼羞成怒地大喊:“胡说,这一切和法斯特无关,是我自己讨厌你!”
即使到了这一步,艾琳还是如此偏执。
简底栖只是倚在墙上淡淡地看着她,不带一丝情绪,就像那天看布莱妮的眼神一样。
她明明面无表情,艾琳却觉得十分讽刺。
艾琳抬起头,原本姣好的面孔还挂着几道未干的泪痕,她眼神里满是狰狞。
“卡萝尔!现在我总算看清了你的真面目,你根本就不算我的朋友!为什么昨天晚上奥特莱斯没有把你拖进杂物间强/暴?布莱妮说得没错,像你这样虚伪的人,就不应该出现在卡赫德学院!你的存在就是一种错误!”
简底栖忽然笑了,她琥珀色的眼睛里盛满了光。
即便身后窗外是乌云暴雨,可她的笑容,看起来宛如阳光一样明媚耀人。
她说:“艾琳,原来这就是你的真心话。”
整个教室如死寂一般,艾琳突然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她感到后背如芒在刺,不由得慢慢回过头看向门口。
“不……”
艾琳瞬间瞪大眼睛,她看见了一脸难以置信的法斯特,还有……莫格老师。
她一心爱慕的少年,居然在此时此刻对她露出了厌恶鄙夷的神情!
而莫格老师的话更是让她羞耻万分。
“艾琳,你刚才的话我会及时反馈给校长。无论你说的是否属实,用这种恶毒的语言辱骂同班同学,学校一定会严肃处理。”
“我没有!不……不要……老师……”
艾琳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然而她知道,一切都已经晚了。
·
这一天,简底栖得到了久违的清净。
同学们都在窃窃私语。
听说布莱妮已经办理好转校手续,准备去一所普通的私人学校念书。
毕竟布莱妮是校长的亲孙女,在没有犯下滔天大错前,离开卡赫德学院已经是对她最重的惩罚了。
奥特莱斯也被记了严重大过,要是再有不良表现,很可能会被勒令退学。
他是平民出生,父母一直以他能考上卡赫德学院为荣,如果背上被强制退学的耻辱,他那个屠夫父亲一定会亲手打断他的腿。
至于艾琳,她本该和奥特莱斯一样记大过。
但是不知怎么,她竟然自己递交了退学申请。面对这样的问题学生,学校很快就盖章通过了。
简底栖撑着下巴,听着莫格老师讲课。
窗外的大雨早已停了,湛蓝的天空明净得像是水洗过一样,几道白色的流云拖尾划过,阳光热烈而灿烂,一切都已经归于平静。
一转眼放学铃响,充实的一天又结束了。
今天简底栖学习了不少新的知识点,她认真地把题型分类整理好,还贴上了透明标签。
“卡萝尔——”
简底栖回过头,看见法斯特站在她身后,淡银色的衣褶随风飘动,仿佛油画里走出来的忧郁贵公子。
她微微一笑:“法斯特同学,有事吗?”
“你还好吗?经历了这样的事情,你一定很受打击,毕竟艾琳她曾经是你……”
“我很好,多谢关心。”
法斯特看着眼前一脸恬淡笑容的少女,竟不知她是否在假装坚强。
微风轻抚过简底栖金子般的发丝,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依旧清澈动人,干净得不掺一丝杂质。
他嘴里有些发干:“其实艾琳来找过我道歉,她说很对不起我,希望我不要看轻她。我对她说,她应该来道歉的人是你……”
一直心心念念的白月光少年,竟然知道了自己内心深处最龌龊的想法。
对艾琳来说,没有什么能比这更让她痛苦,想必她执意退学,也是因为这个吧。
听了法斯特的话,简底栖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我没关系的,谢谢你的担心。”
法斯特的心忽然颤动了一下:“需要我送你回家吗?”
简底栖明白他的意思,但她对法斯特没有爱慕之情,她也不希望自己的举动让他产生误会。
“我想我还是习惯一个人回家,谢谢你的好意。”
法斯特的眼睛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这个女孩总是一脸礼貌地拒绝他,可不知为什么他竟然生不起气,甚至更愿意尊重她的意愿。
他温声说:“好,那你路上小心。”
简底栖刚要离开。
法斯特又忍不住高声问道:“卡萝尔,后天就是神谕日了,你会参加神行者的选拔吗?”
神行者……
几乎是唯一能与神有微妙联系的人。
简底栖永远不会忘记,她和海神特洛西初遇的场景。
她的人生中,从没体会过那样奇妙的感觉,兴奋,压抑,窒息,又带着不可思议……她忍不住想去靠近,真正探索神祗的存在。
简底栖回过头,对法斯特绽放出一个真心向往的绚烂笑容。
“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