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有些好奇,被这样一个漂亮的金发少年抱着的人,长得会不会更好看呢?
电梯门一开,他就看见了门口那个金光闪闪的少年,可惜只一眼他就能看出来,这个一头金发的明显不是他能拿得稳的,不过他怀里的人,裹得这么严实,反倒是很能引人遐想。
他其实都准备好开口同少年商量一番,开个价把人给他一晚上,没成想被少年人几个眼神吓成这样。
简直不科学。
他锁在一边,听见身边的响起一点脚步声,那个抱着人的少年已经走到他身边,居高临下的阴影投过来时,心间响起蛊惑一般的鬼魅之音,他正要抬头,忽然听见有人喊了一声什么,两个音节,他没听真切,但应该是少年怀里的人在喊。
而后金发少年慌张“嗯”了一声,电梯门开了,少年抱着人踏出电梯时,中年人模糊的意识已经逐渐清明,烟雾一般的蛊惑清晰地凝结成三个字:跳下去。
男人皱了皱眉,似乎想同这道莫名其妙的指令作抗争,最后也只是双目无神地从电梯里出来,脚步虚浮却又目标明确地朝着酒店的开放式阳台走去。
他的身后,金墨抱着蚕茧一样的游然,冷眼看着那个西装革履的禽兽离阳台越来越近 。
游然睡得没什么意识,手却拽了拽金墨的衣摆。
金墨眼里的银光突然一滞,没来得及撤回指令,对面的电梯门一开,章翎冲出来拽住已经爬上栏杆的男人,转头喊大厅里的服务生:“快来,送这位先生去医院。”
金墨仍旧抱着游然,看章翎皱着眉头向自己走过来。
章翎看起来是想给金墨一耳光,不知为什么又忍住了。
他一贯淡淡的,很少有大的情绪起伏。
这会儿哪怕脸垮到地上去了,声线依旧很稳:“你要干什么?”
金墨没回答,眼里已经竖起戒备:“你为什么在这里?”
章翎:“……”
他看着要气厥过去了。
但异体已经抱着游然后退好几步,一副随时准备动手的样子。
章翎:“……”
他深吸口气:“小……陆指挥让我看着你。”
陆白济莘早在游然要出门前就叮嘱了一切能叮嘱的人员,务必警惕S5-01在这段时间内再干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章翎本来不信的,直到他小姨把金墨曾经的卷宗摆在面前,生活在和平世纪的少爷才不可思议地眨了眨眼,默默提升了酒店的防护等级。
“你为什么要……杀他?”章翎仍旧在问。
金墨听完他的话,垂着眼睫没吭声,抱着游然的手蓦地紧了紧,半晌挤出来两个字:“抱歉。”
他没有再为自己辩解,只是抱着游然离开时留下一句:“那个人房间里还有两个被骗的人,你……报警吧。”
章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匆匆报了警,又偷摸去看了电梯里的监控,完全没发现异体想要杀人的动机,只能如实报告给陆白济莘。
通讯那头的蓝发指挥官这几天忙得焦头烂额,还是抽出时间来对章翎道:“你没看到那个男的多看了两眼游然吗?”
“S5-01会读心。”她提醒章翎。
女人推了推眼镜:“关于游然的事情,这几天S5-01会很应激,你在酒店继续帮我看着,尽量不要让心脏的东西出现在游然附近。”
她叹口气,有时候是真的很想给这个肮脏的世界里面肮脏的人类来上两巴掌。
本来就够忙了,还来添什么乱。
那边金墨把睡着的游然轻轻放进床褥里,发觉游然的指尖还攥着自己的衣摆,有些混乱的心间柔软一些,任由游然拽着自己,揽着人躺下了。
游然平素里看着冰冷,其实人抱在怀里也是暖的,金墨那一瞬间是真的动了杀心,若非游然鬼使神差拽他那一下,以异体的指令水平,那人就算章翎死命拽也是拽不回来的,最后关头,他终于撤销了自己的指令。
其实变成人后,他已经疯狂说服自己不再杀人,因为他们都是游然的同类,杀了他们,游然会难过,会对自己敬而远之,也会给游然带去很多麻烦。
金墨一直将人类视作蝼蚁,是的,哪怕现在。
但他曾经也控制得不错,直到游然再度复发的这些日子。
怪物的心情急转直下,时而变得不再可控。
他想,得尽快带着桉楠去找云朵了。
金墨把事情抛开,金色的眼眸里已经蓄了点黑色的泪,他伸手把泪拂去,窸窸窣窣地钻进游然怀里,把耳朵靠在游然的心脏边,双手抱着人的腰,也跟着闭了眼。
又是梦。
远古时期,羲御曙雀。
骁勇善战,得天独厚。
左右护法一银一红,红的那只形似飞蛾,双翅上燃着绒毛一样的火焰,红得像西斜的太阳。
金墨终于想起来,这只曾经背叛自己的红蝶,在F市放火的红蝶,唤作荧惑,永远跟在佛瑞斯特身边,就好像忠于他,而非羲御曙雀。
自负的领袖通常不在意这些,何况他私心认为左右护法加起来都打不过自己。
没想到荧惑竟然会在种族存亡关头,反手一刀捅得金墨猝不及防。
梦里的光景像是走马灯,身为领袖的日子高高在上,却实在无聊,大多数异体甚至没有抬眼看他的胆子,他也只能每天和桉楠唠唠嗑,偶尔骑着那只如今被唤作莓莓的梦貘,去异体的梦里玩玩。
曾经的羲御曙雀话很少,惜字如金,如今的金墨看着,只觉得是因为没人敢搭腔,所以被迫塑造出来一个高冷可靠的领袖形象。
大概这也是佛瑞斯特醒来后,对如今的领袖态度几经变化的原因吧。
谁知道自己当年崇拜的无敌战争机器,原来是个私下里对着某某嘤嘤嘤的存在,都会觉得两眼一黑吧?
金墨在梦里沉浮,心说自己以前真算得上逼格拉满了,不过如今的日子,才是怪物更喜欢的,如果可以,谁乐意天天坐在冷板凳上为了种族的延续殚精竭虑呢?
那可太累了。
可惜能力如此,责任就必须一肩扛起。
金墨这个曾经的领袖,平心而论已经当得很不错了。
如今,便就当他已经死在那场毁天灭地的劫难里罢。
金墨比游然先醒。
游然一直很嗜睡,从金墨第一次见他到现在,像是有睡不完的觉,像是一直很累。
如今癌症复发后更是如此。
时而靠在金墨身上就睡了过去,或许也是太安心的缘故。
很难说,金墨身为异体所以不明白,一个人,一个普通人,怕死被刻进基因里的族群,而从游然的表现来看,他是真的将无所谓贯彻到底了。
被死亡威胁多年,没有为怕死落泪,没有被死神逼得焦灼,一颗心脏仍旧强大得恍若无事发生。
甚至在得知自己枕边的宠物杀人不眨眼时,也接受得过于平淡。
怪物无法理解人类细微的情绪,旁人也不了解游然,婆婆对这些事情更是无从得知,而了解的陆白济莘,本身却又过于平淡,情感永远是她的断论里的最后思路。
只是这个蓝发的指挥官,偶尔也会想,不愧是师母的儿子,情绪稳定得可怕。
没有人会想这是否有什么问题。
因为游然本就是板上钉钉的普通人。
曾经是。
此刻游然窝在世界上顶级掠食者身边,人类死绝多年的基因唤不起他对猎食者的恐惧,他甚至觉得安心。
连异体在金墨身边都会被压得战战兢兢,偏他游然,心大得可怕。
金墨醒了,眸子亮着光晕观察难得温顺的游然,看人些微凌乱的发丝,听人平缓清浅的呼吸,还有那颗存在感极强的红色小痣。
怪物很喜欢这颗小痣。
像是amb训练场上的红色靶心,能极大引起异体的注意。
他其实还不太分得清游然到底有没有接受自己。
可是他读过游然的思绪,那个时候游然脑子里乱成一锅粥,怪物凭借强大的定力拨开一片浮在脑海里的文字,首先看清“纵容”两个字,而后是模糊的“喜欢”。
金墨虽觉不够,但目前也算满足毕竟不是什么人都能得到游然的纵容。
何况现在看来,金墨似乎是唯一一个。
于是自诩得到纵容的怪物,很是心安理得地低头吻了那颗红色小痣。
心头烟花开成一片,金发“噌”地亮起。
没成想睡得死沉的游然睫毛竟颤了两颤,眼珠在薄薄的眼皮下缓缓转动两下,似乎是要醒了。
金墨霎时间心里划过几分做贼心虚——为电梯外的杀心,也为刚才那个偷摸的吻。
一紧张,异体僵得像块板子。
其实已经迷糊醒了很久的游然没忍住勾了勾嘴角,本来也有些烦乱的心绪陡然消失,他慢慢睁开眼,很自然地喊了声:“金墨。”
异体眨着亮晶晶的眼,干巴巴道:“嗯。”
看着真的怪紧张的。
游然于是又笑,他拿一双漆黑的眸子看了异体好半晌,似乎有些纠结,最终还是叹口气道:“来,读我。”
异体些许蔫吧的眼睛骤然睁大,银色无缝衔接出现在瞳孔中央,下一秒,游然却忽然凑上前亲了亲异体柔软的唇,一触即分的瞬间滑溜得像泥鳅,游然笑着想退出异体的怀抱,被顷刻回神的异体猛地按回怀里。
金墨头发亮得可以发电了。
异体宽大的手掌一手揽住人的腰把人提上来,一手不算温柔地按住了游然后脑勺,满是激动地重新吻了回去。
这次不是小心翼翼地偷摸亲眼皮了。
他吻得深又用力,离开游然的时候人类已经被亲得不是很呼吸得上来,一双本来漆黑的眼里含着生理性眼泪,有些泛红的眼尾像是在控诉异体。
当然,游然本人肯定是没有这个想法,奈何长得太像有这个想法。
于是金墨受不住蛊惑地再度低头,被游然一拳擂开,只能退而求其次地又亲了亲泛红的眼尾。
游然好不容易喘匀气,表情鲜活得像是要砍人。
他又拉出个皮笑肉不笑的嘴角,很想再跟金墨来一句“读我”,当然,这次金墨能看见的绝不可能是啥好话就是了。
不过看着异体满心满眼都是自己,语无伦次得像只金毛在自己怀里拱来拱去,间或发出“啊啊啊”,“嗯嗯嗯”,“呜呜呜”的,真的很像小狗嘤嘤的动静,又觉得过分可爱。
虽说亲人的时候一点不可爱就行了。
那个时候,是游然和金墨在一起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真切感受到一丝压迫感。
像是再继续下去就一定会被吃掉的,人类死绝多年的远古基因终于闪了闪,在警告游然立刻远离眼前的掠食者。
而游然只当那是错觉,抛诸脑后回抱一只金毛:“好了,别拱了。”
“再陪我躺会儿,该出门了。”
金墨已经鱼一样游到了游然的腰际,把头埋进人类柔软的肚腹,嗡声嗡气:“好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