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雁回来的时候被眼前这一幕吓到尖叫,哆哆嗦嗦地甩了伞想往衔烛身上砸,还一个劲儿把方别霜往身后拉。
衔烛“嘶嘶”两声往前耸耸身子,芙雁就被吓跌在地,眼泪流了满脸。
衔烛很满意,这才是人看到他该有的反应。
他看向方别霜,作出的样子更凶狠了,一副要跃过去咬掉她鼻子的架势。这个讨厌的女人……竟然敢说他漂亮。
方别霜没理他。
她转身把芙雁扶到一边安慰:“这么点大的蛇随便踩两脚就能踩死了,咬人都不一定咬得出血,没什么可怕的。”
芙雁抽抽噎噎:“要是有毒呢!”
“没毒,它圆头圆脑的,一点杂色都没,怎么会有毒。”
芙雁不太信,想拉她跑走,但外面雨太大,一探头就会被浇得湿透,伞还刚被自己丢出去了。她自己淋雨没什么,二小姐可不能一身狼狈地回家,不然传出去定会有损名声。
芙雁急得四处看,伸长脖子想喊人过来帮忙撵蛇,却被方别霜拉住了手:“我来赶就是了。”
“不行……”
芙雁没能制止住。
方别霜坦然地走到衔烛面前,看眼正往这边赶来的马夫,拾起伞驱赶他道:“再不走人家真会把你一脚踩死的。”
衔烛要被气死了。她怎么敢不怕他!他能一口吃了她,才不会被人一脚踩死,一千脚都不会!
一定是因为他原身太小,她才敢拿漂亮这种恶心的词往他身上安的。只要他变粗变长数倍,变得比山还高,就能一张嘴把她吓死了。
衔烛怒气冲冲,一跃缠上竹骨伞,直接催动神力,下定决心要活吞了她。他要听她在他的肚子里哭。
可神力刚散出去一点,脑袋先前被按了佛印的地方突然剧痛起来,痛感瞬间传遍全身上下,激得他连意识都昏沉了。
他的元神被封了……
元神被封原来是这个意思。不仅不能化人形,连身体大小都不能随意变换了。
好烦,真是好烦。
衔烛恼怒地吐吐舌头要吃人,可他的神力本就在半月前的那场屠仙战里过度消耗了,一时半会儿根本挣不开佛印。
越挣越痛,他一下撑不住脑袋,整条蛇都趴下了。
方别霜意外地收回伞,近距离看着这条趴在伞上乖乖不动的漂亮白蛇,语气迟疑:“想同我撒娇啊?”
芙雁听见了很崩溃:“小姐这可是蛇啊!”
“我知道呀。”
“丢出去,丢出去呀!”
方别霜犹豫了:“它很漂亮呢。”
芙雁脸都要扭曲了:“哪里漂亮了!”
小姐真是脑子有病,居然认为蛇会撒娇,还说这蛇漂亮。虽然这条是很不一样,白得像条会发光的玉带,但这可是蛇啊!
方别霜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觉得扫兴,不同她闲扯了。
她是从不指望身边能有人理解自己的。她又不是随便什么蛇都喜欢,这条就是很漂亮啊,脑袋圆圆的,红瞳透亮,蛇鳞熠熠闪光,简直不像凡间能有的活物。
这种漂亮的东西就该珍藏起来。
方别霜动了个大胆的念头。
不妨带走它呢?
小东西太笨了,还没她手腕粗就敢跳出来吓人,但凡遇上个脾气差点的,一脚下去它就魂归西天了。那就太可惜了,美貌的蛇可比美人还难得。
反正她的处境已经没办法更糟糕了,能活到哪天还很难说。潦潦草草活了十几年,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从来都是她迎合旁人,没人问过她真心喜欢什么。眼下就有个很对她胃口的小东西,她为什么不要。
方别霜朝衔烛伸出手,抬抬下巴示意:“自己爬过来,爬过来我就带你回家。”
芙雁恨不得直接翻眼晕过去。疯了吧,见过训狗的还没见过训蛇的,万一被咬了怎么办?还想带它回家,哪有姑娘家养蛇的呀!
此时整条龙都贴在了结界上费力往外扒拉的老虬龙激动地冲自家小神君喊起来:“气死俺了,这女人简直太猖狂了!都死过一次了还敢对您如此不敬,咬死她咬死她!”
衔烛快恨死方别霜了。她又把他当成了什么?
他是不可以被蔑视的神族。
她该仰视他,就像对待刚才那堆石头一样,要崇拜,要信服,要诚惶诚恐地祈求得到他的庇护,而不是把他锁在不见天日的笼池里,盘算着吃掉他,也不是像此刻这样,居高临下地要他爬过去,爬到她一个凡人的手心里。
她又把他当成了什么?
浓烈而又复杂的情绪充斥着他的五感六识,衔烛把这些情感统统理解为恨。恨就要惩罚,他再次朝她跃起,同时催动神力,忍着剧痛也要吞了她。
老虬龙嚎叫着为他鼓劲儿,老秃驴的虚影悬在旁边笑呵呵地看着,然后在衔烛朝方别霜发出攻击的那刻轻拍了下手:“啪。”
老虬龙眼睁睁看着小神君的脑袋跌到了那个女人的手心里。他崩溃大叫,一拳打散了老秃驴的虚影:“俺杀了你啊啊啊啊!”
衔烛趴在方别霜柔软的手心里,不甘地吐了吐信子。方别霜却惊喜万分,收收五指将他彻底捧住了。
他卯着最后一点力气一口咬上她的虎口,决心要把她撕成一块一块的,方别霜却高兴地摸他脑袋:“你真会撒娇呀,咬得我好痒。”
老虬龙疯狂捶地,根本不忍看,想死的心都有了。
太侮辱人了……啊啊啊啊太侮辱人了!
方别霜冲芙雁道:“你看,它很通人性,好像很喜欢我呢。”
芙雁也不忍看,自戳双目的心都有了,她心目中的二小姐可是个端庄温婉的窈窕淑女啊,怎么能捧着条蛇玩!简直……有辱斯文!
方别霜把一动不动生无可恋的衔烛整个包握住,藏进了袖子里。马夫迟迟赶到,问发生了何事,方别霜戴上帷帽语气波澜不惊道:“地上滑,芙雁方才走得急,不小心跌了一跤。”
马夫看向芙雁:“姑娘没摔伤吧?”
芙雁心如死灰:“没,没有。”
马夫不疑有他,再不回去万一出点什么事他不好交代,就赶紧拿下轿凳,让芙雁快扶小姐上马车。
芙雁畏畏缩缩不敢伸手,都快哭出来了,方别霜不想为难她,自己扶着车辕上去了。马夫催芙雁:“姑娘不上去伺候小姐?”
方别霜半掀门帘等着芙雁:“外面雨大,快进来吧。”
摊上这么个小姐,芙雁能有什么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上去了。
马车驶动,渐行渐远,老虬龙哭得肠子都要断成九节了:“呜呜呜小神君,您可不能也把俺老龙给丢下了啊,您回来啊,回来啊!”
老秃驴支着头侧卧在半空:“别哭啦,老夫也是为你们好,一片良苦用心啊。”
老虬龙一张嘴就冲他喷火,冲整个观音寺喷火,奈何元神被封他连喷出的火都是虚的,造不成一点实质伤害,恨得他几乎要以头抢地。
小神君自破壳之日起就被锁在笼池里,对这个世界没有警惕心很正常。自己就不应该了,太轻敌,当时竟然信了老秃驴会帮忙的鬼话,还与他相谈甚欢,被他偷偷打上了佛印都不知道。
这也导致小神君误以为这死秃驴是个好人,朝他挥佛印是想跟他玩,就主动拿脑袋去贴了,否则以他的神力,怎么可能会中招。
他可怜的小神君,还是颗蛋的时候就饱受流离,明明是最神圣的螣馗却被圈禁在笼池里,他找到他的时候,他还一派天真地问主人去了哪里。
什么主人,这是不可原谅的仇人啊!
那女人也是自作孽不可活,后来被仙魔围剿,还被自己人一剑刺穿了,就是可惜死得不够彻底,神魂还在,如今又转世了。不过这样也好,正好给他们留了一个亲手报仇的机会。
老虬龙摩拳擦掌,重新振作起来。小神君毕竟是螣馗族,只待封印一消,团灭整个凡界都不成问题,何况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作为小神君身边资历最老、人品最靠谱的亲信,他必须得拿出点真本事出来,比如先把这个老秃驴灭了解解恨!
一路上芙雁还企图劝方别霜改变主意:“小姐啊,万一被夫人发现您带了条蛇回家,不定要怎么跟老爷添油加醋呢,那多麻烦。趁现在还在郊外,您给扔出去吧。”
方别霜看了眼瑟缩在角落,恨不得把自己整个人都嵌进车壁里的芙雁,无动于衷道:“只要你不说,谁知道?它又不像什么阿猫阿狗,能闹出翻天的动静。”
芙雁欲哭无泪:“可是……怎么喂呢?它现在是小,长大了要吃人怎么办?”
方别霜抚摸着衔烛光洁冰凉的蛇身,一时无言。
放从前可能旁人稍微劝两句她就没想法了,但或许是因为总迁就别人她迁就厌了,今天偏想做点自己想做的事。
“隔间有个镂雕牡丹的箱子,还记得吗?四面都镂刻了牡丹花的那只,放别的东西都不合适,一直闲置着,现在刚好可以拿来养它。吃饭喝水,我自己喂,你不喜欢就不要碰。等它长大点,不漂亮了,我自然就不喜欢了,到时候直接抱去无人的野郊放生就是。”
芙雁这下知道她是铁了心要养,彻底泄气了,只能默默祈祷小姐只是一时头脑发热,能赶快清醒过来改变想法。
否则她真不敢想跟条蛇共处一室该怎么办。
方别霜把玩着衔烛,心情都变好了。小蛇的身子凉凉的,软软的,触感要比玉好得多,她尤其喜欢拿指腹轻轻揉搓它的脑袋,一揉它就吐信子,一副很舒服的样子。
衔烛气得恨不得一口咬掉她的手指。
她把他全身都玩弄个遍了,哪哪都没放过……不舒服,一点都不舒服,好想躲……不要再摸了啊!
她实在是太讨厌了,她做什么都好讨厌。箱子是什么,她是不是又想把他锁起来圈养。
是不是非得等他把她所做的事一一复刻到她身上,她才会知道自己有多可恶。他不能不报复她,否则何谈为神的尊严。
衔烛躲开她的手指,直接顺着她温暖的袖管钻了进去。
他也要玩弄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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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