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地重游。
幽暗的洞穴里像是一处火葬场,四周壁挂炉灯火幽咽,不安的晃动着。
一行人行走在其间。
“你们怎么确定他们会逃到这里?”说话的是汝若,他玩弄着一枝蓝色蔷薇,一身靛蓝色占星袍随着走动扬起又落下。
“你还信不过时泽吗?”暮夜回过头,扬唇一笑。
“呵。”汝若轻笑一声,不置可否。
如今他只是汝若,而非戴星辰。
而他之所以出现在这里,汝若有汝若该做的的事。而其他公子皆是如此。
幻雪宫虽被江湖人称魔宫,但他们一如既往所行正义事,不管身后名。
姚念带着羽民族人暂时撤离幻雪宫后,九位公子誓要为天下平乱,稍作商议便追了过来。
段誉犹豫着开口,道:“小生先前有一事不解,既是天下大事,为何诸位看着不急不躁?”
“若非容烨飞鸽传信,你猜我现在在哪儿?”宣离一挑眉,扬扬手里的暗金烟管,催促道:“快些走吧,我还有本新作没写完呢。”
“话说回来,怎么不见麝月?”
“他嫌弃洞里脏,和容烨去忙别的事了。”宣离道,“不用管他。”
“虽然但是,”漼宜欲言又止,“我,只是个画画儿的。”
“知道知道,”宣离不耐烦道,“拿好你的笔就成,打架的事交给别人。”
他还是写书的呢,不照样跟来了。
众人越走越是心惊,所见眼前之景,皆被大火付之一炬。
无数倒挂着茧蛹的地方,只剩下零零落落的几句枯骨。
“看这具,倒像是个少年骨架。”
汝若翻起一具烧焦的尸骨,喊其他人。
“腰间还有个玉质的铭牌,靳……木什么的?应该是他名字。”
众人默哀不语。
这个少年看着年纪不大,不辨男女,却英年早逝在此处,实在可冷。
汝若心生怜悯,把一束蔷薇放在少年的肋骨中央,站起来,沉声道:“走吧。”
这一处地穴深埋于地底,空气灼热,让人呼吸不畅,越往下走越不见尽头。
众人皆默不作声,听凭着时泽的指引。
暮夜悄悄望了眼悠长的来时路,攥紧了缠在腰间的骨鞭。这样的地下通道他也走过,只是出来没有这么一次走到这么深的地底。
好像下一刻,就要永远被埋葬,与世隔绝了一般。
他们此行本该是十人,但温行止自上次一别后便人间蒸发了,连时泽都找不到他的去处。
可能已经死了吧。
而洞穴的另一处,无数羽民族人犹如蝙蝠一样倒挂在顶部,一声不吭地静候着姚念的布阵。
布置这个倒悬之阵需要大量新鲜的血液,不用姚念逼迫,这些羽民族人便主动撞死在阵眼。
三十六处阵眼,三十六条生命。
在他们眼里,圣女是能够带领他们开辟生路的唯一领袖,她的命令必须被无条件服从。
没有人质疑姚念。
他们只能相信姚念,因此甘于牺牲。
一切为了羽民族的未来!
“圣女,阿言又睡过去了。”君九望着靠在墙角闭着眼睛的温言,眸露忧愁。
“不要打扰我布阵。”姚念瞥他一眼。
“还缺一个关键阵眼,才能困的住他们。”姚念的目光挪到温言脸上,道:“妖王之血,正合适。”
“圣女!”
姚念已经不止一次要牺牲温言,君九忍不住开口。
君玉扯了扯他的衣袖,微微摇头。
君九抿唇不语了。
“把她的手腕划开,丢到阵眼那边去。”姚念吩咐道,弯起的唇角不自觉带了丝讥讽,“放心,一点血而已,死不了。”
君九低了头,道:“是……”
无数错综复杂的光线穿插在这个空间里,若是从外面看,这个空间囊括了他们所有人,好像一个看不见的囚笼。
——樊笼困不住白鹤,除非白鹤已无力展翅高飞。
“唉,”姚念幽幽叹了口气,“我本来也不想杀他们的,只怪他们穷追不舍。我也只好……送他们下地狱了。”
她自然也察觉到君九的异心,只是懒得解释,反正说了他们也不懂。
一切都是为了大业,牺牲是在所难免的。
“我愿以火浴凤凰,只待凤凰涅般重生。”姚念将手里的万千根红线一把撒了出去,眸光暗沉,道:“棋局已开,诸君,请吧。”
这一切,都在冥冥之中进行着,正在其中摸索的七位公子并不知晓此时的变故。
时泽原本带着他们一直朝着一个方向坚定不移的前行,不知何时,他的步伐迟疑了,银色占星袍覆上一层阴影,眉间簪花也似被黑气缭绕。
时泽心下一动,一把脱下了占星袍,丢在地上,占星袍无风自燃。
“怎么回事?”汝若上前一步,指间夹了数朵蔷薇,投掷出去便是利刃,拿在手里便是鲜花。
时泽原地盘膝坐下,闭上眼睛,道:“不对劲。”
“风的气息,变了。”暮夜凝视手中的羽毛,道。
“这地方哪来的……风?”宣离话说到一半,愣住了。
他们的衣袍被灌入了大量的风而舞动着,青丝翻飞不已。
压住长袖,却无人露出轻松表情。
这太反常了!
事出反常,则必有妖。
“为时泽护法。”汝若迅速下了个决定。
“好。”
困扰的不止是他们七人,洞穴的另一处,还有三人一起跟了进来。
确切来说,是俩人一狐。
紫玄抱着蜷缩在怀里的小狐狸,有些嫌弃道:“明明是你弟弟,凭什么我来抱着?”
“他在赌坊输了妖丹。”苏邪雪淡淡道。
“那关我什么事啊?”
“所以被我轻易打回原形。”苏邪雪勾起唇角,“以后想抱它的机会可不多。”
紫玄想了想,“居然好像有点儿道理?”
照这个说法,他好像还赚了。
这么一想,心里平衡多了。
他捏了捏小狐狸的爪子,却险些被咬一口。
小狐狸发出低鸣,似乎在抗议。
他的妖丹不是输了,是抵押!抵押懂不懂?
“哎呦,小家伙还咬人呢?来,再咬一口,哥哥给你咬。我靠!你还来真的啊?松口啊啊啊!”
紫玄拼了命的甩着被咬的手,噔噔噔跑来跑去。
苏邪雪站在原地沉思。
他们本是追着姚念而来,不料幻雪宫的十二公子从天而降,妨碍了他的追踪。
倒不是怕打架,不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避免和他们正面撞上,苏邪雪和紫玄带着苏羽尘原型拉了些距离后,又悄悄跟在了两拨人身后。
原本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但就在刚刚,两拨人的气息全断了。
这种感觉,凭借野兽的直觉,苏邪雪感觉他们似乎被关在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囚笼里。
笼子很大,摸不到边。
紫玄不太信,一个劲的说:“你想多了吧,像你我这样的大妖,谁能神不知鬼不觉关住我们?”
“若是羽民族的诡异咒术,其中不乏有可能。”苏邪雪道。
“那你想怎么办?”
苏邪雪看他一眼,紫玄无端有些毛骨悚然。
“避毒丹给你。”紫玄掏出一个小药丸,丢了过去。
“放心,没毒。”
苏邪雪这才吃了下去。
不出片刻,他身体不支跪了下去。
紫玄又检查一番,恍然大悟,道:“不好意思啊,我刚刚给你吃错药了,避毒丹是这个。”
“……你给我吃了什么?”苏邪雪咬牙道。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好像从那个君九掉下来的一堆东西里捡的。应该没毒……吧?”紫玄挠挠头,忙递上避毒丹,道:“哎呀,你吃这个,肯定死不了啦。”
“紫、玄!”苏邪雪脸色黑的要滴下水来,发丝被冷汗打湿,抬起一双竖瞳死死盯着紫玄。
紫玄嘿嘿笑了两声,求生欲极强地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道:“你数数这是几?还记得我是谁吗?”
苏邪雪一巴掌给他拍飞出去了。
紫玄“啊啊啊”大喊着,控诉道:“六亲不认啊你!”
不就是让他吃错个不知名的药嘛。
不知紫玄给他吃了什么,苏邪雪此刻的感受宛如翻江倒海,体内一股真气逆流,直冲天灵盖。
他吐出了一口血。
一低头,指甲已经变长,身后缓缓出现了九条毛茸茸的狐尾,不出所料,耳朵也长出来了。
苏羽尘像是被吓到了,屁颠屁颠跑过来,使劲扒拉着他的靴子。
只是很快被一股真气击飞出去。
苏羽尘雪白的皮毛被鲜血打湿,糊成一片,他挣扎了一下,最终无力地倒下去,昏迷过去不动了。
紫玄见状,一把捞起苏羽尘,便往后撤。
他知道苏邪雪妖力失控了,此时说什么都没有用,苏邪雪现在和疯子无异,是真的六亲不认了。
早知如此,他递药的时候应该仔细点的,正在追悔莫及。
就知道那些鸟人身上没什么好东西!
紫玄一边哀悼不幸,一边举着狐狸撒腿就跑。
只是不多时,他撞到了一堵透明的墙。
“夭寿啦!这是个啥呀?”哀嚎一声,他背过身子。
苏邪雪衣衫尽碎,完全化作了狐妖原型。
但好像理智不清,巨型狐狸一步步朝他走过来,每一步都裹挟着杀气毕露。
“冷、冷静啊兄弟!”
正当紫玄手足无措时,“轰”的一声,狐狸倒在地上,双目紧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