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珩修站定,看着眼前打量着他的人,吟吟笑道:
“见过平漓郡主。kanshushen”
宁漓冷冷看着他,凝眉:
“李珩修,你究竟想干什么。”
李珩修面上不变,笑:
“李某曾说过,会亲自登门谢罪。”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宁漓蹙眉,“嫁给你或是旁人与我而言并没有什么区别。
“而是你,为何非要与国公府作对。”
李珩修轻笑一声,带上几分嘲讽:“我为何与国公府为敌,郡主难道不知道?”
宁漓抿紧了唇,深深看了他一眼,记忆中那个永远鲜衣怒马的少年,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她再也看不懂的模样。
“你与从前不一样了……”
“郡主,人是会变的,尤其是在这权力之下。”李珩修扯开一笑,对上那双探究的眸子。
皇权之下,从无乐土。
她生于此,长于此,自然懂得这番道理。
宁漓叹了口气,眸光一动,转过身开口:
“你我婚约一场,我奉劝你好好待那个姑娘,倘若……敢将溪儿牵扯进去,我绝不手下留情!”
李珩修没有错过那双眸子里的狠厉,他哑然一笑,对着那个背影朗声道:
“恭送郡主。”
待宁漓的身影消失在朱红色宫墙尽头,李珩修散了面上笑意,沉声道:
“还不出来?”
“侯爷这魅力果真不减当年。”顾风在他跟前站定,朗然一笑,执扇一礼,“见过侯爷。”
李珩修看了一眼披着大氅浑身湿透正手足无措站在一旁的慕柔,皱了皱眉,走到她跟前来:
“顾来使既已经见过圣上,还是早早出宫为妙,毕竟在这宫里头若是看见了什么不该看的……”
顾风自然听懂了这话里的威胁之意,垂眸一笑:
“顾某谨记。”
李珩修正打算转身离去,又奇怪地看了一眼瑟瑟缩缩的慕柔,问:
“怎么,难道要本侯屈尊亲自抱着你走?”
慕柔脸上一白,心道这回是逃不过去了,磨磨唧唧地跟了上去,身后远远传来顾风“恭送侯爷”的声音。
*
马车上,李珩修倚在座上闭目养神,眉宇间有一丝疲态。
一旁慕柔正襟危坐,小心翼翼偷看人的脸色,心里一团乱麻。
今个她撞破了李珩修跟宁漓郡主一段旧情,他该不会杀人灭口吧……
慕柔狠狠打了个冷颤,摸了摸身上起来的一层鸡皮疙瘩,越发觉得有可能。
不行,她不能坐以待毙。
慕柔怀着壮士断腕的决心,决定先下手为强。
她刚一转过头,没等她鼓起勇气开口,就正对上了李珩修那双冷冰冰的眸子。
慕柔最终还是偃旗息鼓,方才的勇气全然消散,她默默咽了口唾沫,尬笑着打招呼:
“嗨。”
李珩修今日入宫陪圣上聊了好一会天,又为了应付宁漓郡主费了不少功夫,一顿折腾下来很是费神,这会儿正想清净一会,就听见身旁人不安分地乱动,他不耐烦一睁眼,就看见人傻傻跟他打招呼的模样。
李珩修目光往下滑,就看见她被湿透的衣物勾勒出的玲珑线条,这会儿慕柔呆呆坐在一旁,用一双盈盈水眸看着他,一时叫人挪不开眼。
李珩修觉得自己自打出宫以来就有几分不对劲,体温攀升热气四起,他烦躁地扯开衣领,眸子因浑身的热气染上几丝猩红。
慕柔无辜眨了眨眼,像个鹌鹑一样缩进大氅,弱弱问道:
“你……你为什么非要娶我啊……我觉得宁漓郡主挺好的啊……”
李珩修正在与脑中混沌做斗争,猛然听见这一声轻唤,眸中覆上一片猩红,勾起一笑欺上身去,居高临下一只手捏住她下颚:
“你不需要知道那么多,只要乖乖嫁进侯府便好,还是说,你吃醋了?”
“你——”慕柔一时气结,便要挣扎起来,猛然摸到他那烫的吓人的胳膊,再看他眸中骇人的猩红,心中一惊,当即也顾不得生气,唤着他的名字,
“李珩修!”
李珩修在一片混沌中听见一丝微弱的叫喊,似乎……是他的名字?
他猛然拉回一丝理智,松开身下人倚回座上深吸了口气,闭上眼努力不失去理智。慕柔看着他良久没有动静,小心翼翼凑到跟前来:
“喂,你没事吧……”
李珩修睁开眼,眸中猩红消散不少,带上几分玩味看着她:
“怎么,心疼了?”
慕柔:……
果然就不该关心他。
她气鼓鼓正打算坐回去,就听见人说:
“停车。”
*
慕柔披着大氅站到大街上时依旧是一脸懵逼,面前的马车里传出懒洋洋的忍着笑声音:
“既然慕小姐不情愿撘李某的顺风车,那就请便吧。”
慕柔呆滞目送马车绝尘而去,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被人半路扔下了?!
这个李珩修,分明是他强迫她上车的,这会儿反而把她丢在大街上了,还说是她自己不愿意,可恨、可恨!
慕柔一边在心中扎着小人,一边咬牙切齿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披着大氅一步一步往回走。
这一天慕柔在街上吹了好一会儿的凉风,才碰见途径的宁溪,搭了一路顺风车回了慕府。
后来她果然不负众望的染上了风寒。
慕父听闻此事很是上心,特意在医馆寻了位老先生上门问诊。
*
“小姐小姐,药来了。”
人未到,味先至,慕柔离大老远就闻见那一股苦味,有气无力看了一眼珠圆手里黑漆漆的一碗药,不用尝也知道是什么味。
在床上里里外外被裹了三层的慕柔皱起鼻子嫌弃地别开脸:
“不喝不喝,先放那儿吧。”
“小姐,良药苦口利于病,怎么能浪费呢。”珠圆苦口婆心劝着,奈何人就是不听,也只得放下。
慕柔在温暖的被窝里窝了一会儿,吩咐玉润去找找她之前的包裹。
“小姐,是这个吗?”玉润将一个小瓷瓶递到她手里,慕柔打开瓶塞放在鼻尖一闻,正是婆婆亲自调制的伤寒药。
自从跟着婆婆在山上生活了一段时间,她的嗅觉似乎越来越灵敏,每一种药草几乎一闻就能闻出来。
“就这个,帮我烧壶水来。”
慕柔吩咐下去,看了一眼小瓷瓶,婆婆既然能将她救回来,自然别的药也不会差,她从前在山上不小心掉进河里,回来就开始感冒,婆婆配了药丸,不出三天就好了,比起外头的郎中,她更信得过婆婆。
*
慕柔的病好得很快,但慕父并不放心让她去学宫,要她好好在家休养几日,连那位老郎中都被慕父给留了下来,不过这两日黄氏染病,人被叫去了主院。因为此事,慕瑶慕玥俩姐妹也提前结束了禁足,回去侍疾了。
这几天她病的消息传出去,国公府家跟梁远侯家的慰问里简直是层出不穷,这家送金钗那家就要送玉簪,这家送白瓷盏那家就要送琉璃盏,慕柔真真正正体会到了拿礼拿到手软的幸福感。
虽然一夜暴富的感觉很爽,但这些终究是她带不走的,到头来都归了慕府,还是真正拿到手里的才安心。
就在她将夺回嫁妆一事提上日程时,慕父终于许她出门,而惦记她那顿饭的宁溪也找上了门。
*
“啧啧,不愧是京城数一数二的饭馆,真气派。”宁溪坐在醉仙楼二楼靠窗的好位子,往下一看京城繁盛景象一览无余,不由凭栏而立感慨一声。
埋头风卷狂云的慕柔并没有回应小姐妹的万千感慨。
“嗯?你说是不是,阿柔?”
“慕柔你个叛徒!居然不等我——”
宁溪一回头加入了战场,一时欢声笑语不断。
*
“啊~好饱。”
心满意足的俩人喟叹一声,摸摸滚圆的肚皮相视一笑。
“喂,那天我娘没为难你吧。”宁溪舒舒服服躺在椅子上,唠起嗑来。
“长公主没有为难我。”慕柔同样躺在椅子上,舒服得眯起了眼“说起来内阁大学士又罚你抄书了?”
宁溪撇了撇嘴,很是不满:“我爹就知道罚我一个,明明咱俩都没听啊。”
“噗嗤——”慕柔轻笑一声,想起那日长公主说得话,“说起来,长公主以前可曾有过什么传奇经历?”
“经历?我似乎听谁提起过,我娘她年少时出宫过一段时间,后来奉皇外祖父的旨意回京成婚,后来就在没出过宫了。”
年少?那这么说来,原身的娘亲是年少时就与长公主相识了?
慕柔正思索着,宁溪转过头来问道:
“对了,我听说你上次入宫碰见了六公主?”
慕柔一愣,想起那个小女孩:
“大概是的,不过到没什么事,后来她的母妃将人接走了。”
“那是嘉嫔啦,”宁溪摇头晃脑说着,“嘉嫔如今正得皇帝舅舅盛宠,是个柔弱的美人,我见过的,是个不争不抢的性子,不过小六倒是叫皇帝舅舅给惯坏了。”
“说起来六公主,我那几个皇子哥哥也是,一个一个的都不安分,”宁溪说起来就生气,腾地坐起身来,
“太子哥哥早就娶了御史大人的女儿,还去招惹慕家的小姐;三哥是个铁憨憨,一点不懂情趣;二哥最是讨厌,明明跟陆雪儿有婚约,还眼睁睁看着她四处招惹,那个陆雪儿在人跟前就会装柔弱,最近还总是往那个傅小世子跟前靠,不要脸!”
慕柔轻笑着摇头,宁溪跟陆雪儿不对付惯了,自然看得清,只是那些人怎么想可就不一定了,说起婚嫁,她就想起那件令人忧愁的事:
“唉,你说,梁远侯为何不娶平漓郡主呢?”
“嗐,我也想不通那梁远侯是怎么想的,你说我姐她要品貌有品貌,要身份有身份的,还是帝师孙女,皇室血脉,跟他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梁远侯怎么就偏偏看不上呢?”
宁溪忧愁托着下巴四处乱瞄,慕柔长叹一声,怕就是因为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李珩修才一心不肯娶平漓郡主吧。
自己估计也就关系少这一个能被他看上的优点了。慕柔悲哀地想。
正想着,慕柔被人拽住衣袖,才发现宁溪忽然一副羞恼的模样往她身后躲,眸子还不住往二楼入口处瞄。
“咋了?”
“是…是穆小将军,哎呀你别看我……”宁溪捂着脸逃进去,也不看路,一头就要栽上桌角。
说时迟那时快,正好走到她们身边的穆小将军一把将人搂住扶正,避免了宁溪未来破相的悲惨命运。
“小姐没事吧。”
躺在人怀里的宁溪烧红了脸,心里怦怦乱跳,羞涩地抬眼对上那双温柔的眸子。
慕柔看了看自己伸出去方才要抓住她衣袖手,默默收了回来,觉得自己此时大概十分碍眼。
“喵呜——”
一旁的雅间响起一阵骚乱,一时人仰马翻,一只发狂的猫儿直冲她来,眼看着就要挠花她的脸。
一旁的掌柜眼看着就要煞白了脸,一旁窜出个白色身影,轻描淡写拿住那只猫儿,飘飘然落下。
一旁掌柜赶忙上前来,擦着冷汗:
“多谢这位公子,是小店疏忽,让一只野猫惊了四座,今个这位小姐就不必付账了,权当小人一分心意。”
掌柜打着哈哈赔着礼,心里暗自庆幸,倘若叫这位尊贵的小姐花了脸,那可就不是一顿饭的事了。
慕柔也不愿深究,只摆摆手让人下去。
掌柜面上一喜,拍着胸脯保证:“小姐放心,小的绝不饶了这猫儿,定让小姐解气。”
慕柔听见这话有点汗颜,她也没要怎么着这只猫儿啊,再说她也没有什么大碍,何苦平白无故伤了一条性命,她正打算开口,却被人抢了先。
拿住猫儿的顾风笑道:“店家若是不介意,这只猫儿就交由在下处理吧。”
“这……”掌柜的面露难意,看向慕柔。
慕柔见那只猫儿在顾风怀里竟是出奇的温顺,看了看人略有深意的眼神,最终点了点头,掌柜见人点头,如释重负,作了一揖退下了。
这厢收拾好一场闹剧,那边也不好再**,宁溪红着张脸一溜烟躲进慕柔身后,穆玄峰挠了挠头,也有几分不好意思,向人打着招呼:
“抱歉,我来晚了,顾兄。”
“无妨,穆兄来得正是时候。”顾风眯起眼,瞟向一旁躲起来的宁溪笑道。
“咳咳,既然来了那咱们就入席吧。”穆玄峰脸上更红了,赶忙岔开话题。
“那小女子先告退了,二位慢用。”慕柔福一礼,拉着跟熟透了的大虾一样的宁溪走了出去。
“看来顾兄此行收获颇多啊。”穆玄峰看了看慕柔的身影,笑道。
“的确如此。”
顾风看着慕柔匆匆离去的身影,摸了摸怀里的猫儿,勾起一笑。
*
成功进化为迷妹的宁溪拉着慕柔上了马车,一路兴奋的不行,然后慕柔就被迫听了一路穆小将军的赫赫战功与斩获敌首收复边疆的一众光辉事迹。
穆小将军她其实是听说过的,祖父是开国功臣,世代守卫边疆,穆小将军是这一辈最出色的,她方才离得近,这位小将军确实是生得眉清目秀,十分白净,也担得起京城闺中小姐梦中情人之一的名头。
但是同一个人再怎么优秀听多了也会觉得无趣啊——
慕柔无奈听着小姐妹叨叨不停讲述某人的光辉史,一脸生无可恋。
*
回到慕府的慕柔终于获释,心情十分愉悦地向意犹未尽的宁溪摆了摆手,哼着歌一脚还没踏进自己院子,就被管家叫去了正厅。
正厅里头慕父正阴着脸坐在主座,一旁是看似十分虚弱的黄氏,身边静立着两姐妹,那位老郎中一脸正气坐在另一旁,地上跪着珠圆玉润,一旁还有一个眼生的婢女,正诚惶诚恐跪在跟前,面前放着几片眼熟的白瓷碎片。
慕柔打眼一瞧这阵势,便知是来兴师问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