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柒姐姐没有说。”
仿佛过了许久,小鲤终于听见头顶传来的声音:“知道了,你下去吧。”
小鲤松了口气,赶紧离开了这里。
他的身后,溯离静静地站在房门口,垂下的眼皮掩盖了瞳孔里翻涌的情绪。
柒染本想先回房间待一会儿,晚一些再回书房。
但想到溯离拒绝她时毫不留情的样子,她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抗拒情绪。
她做不到大声质问他为什么不站在我这边,也做不到心平气和地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柒染觉得这样的自己很过分,但是她控制不住。
可能在心里觉得溯离已经是她的人了,他就应该站在她这边。
但这些都是她的一厢情愿罢了。只有她在喜欢他而已,他没有理由为她做这些事情。
柒染叹了口气,决定不去纠结了。眼下还有更要紧的事情。
她脚下调转方向,往醉仙楼外走去。
她先是去街上,找了一家专卖“联络器”的铺子。
据店家所说,这种联络工具名为“四方镜”,取“耳听八方,眼观四方”之意。
因此既可以与其他人进行投影通话,又可以接受讯息,传递消息。
店家对柒染好奇的样子见怪不怪,毕竟四方镜价格昂贵,是一些贵族子弟才会购买的稀罕货,一般人家里也很少会出现有。
四方镜的种类很多,但都统一制得像女子的梳妆镜,正面光滑可鉴,可以显示画面与文字,背面则绘制着繁杂的花纹。
小巧浑圆,可以完完全全地拢在手心里。柒染十分稀奇,应接不暇地挑了好久。
店家看她犹豫不决,向她推荐道:“姑娘可有心仪之人?有的话可以看看咱们店里的镇店之宝。图案很不错,两只四方镜也是一对的。”
被递到柒染面前的两面镜子小巧精致,镜身是纯银色的。表面透亮光滑,背面饰着繁琐的花纹,一面绘着层层叠叠的祥云,仔细看犹如团簇在一起的狐狸尾巴。
另一面则绘的是栩栩如生的桃花,只看花瓣就感觉那桃花灵动自然,似乎下一秒就要绽放开来。
可能是爱屋及乌,柒染看的第一眼就觉得很喜欢,她毫不犹豫地决定了:“那我就要这两面四方镜了,给我包好吧。”
老板很久没遇到这么大方的客人了,他喜笑颜开:“好嘞客人。这对四方镜可是我们这里的上成品,质量可以媲美上等法器了,因此使用寿命很长,也不容易磕坏,客人真是好眼光呀。”
他最后又对柒染谄媚道:“那便祝这位姑娘能与心上人长长久久,永不分离。”
柒染小心地将四方镜收入灵戒中,离开了店铺。
她看了看天色,夕阳缓缓没入地平线,还留下一半的影子。
她赶紧进到旁边的成衣铺内,出来后则变了身装扮。
一个风度翩翩的少年郎骤然出现在人们视野里。
她一袭劲瘦黑衣,袖口处用金丝线描绘了简单的花纹,束起的高马尾在脑后利落地甩动,几缕未及收拢的发丝垂落鬓边,添了几分飒爽之气。
素净的面庞少了脂粉的点缀,剑眉星目间尽是英气,乍一看竟与寻常俊朗少年无异。
镇上的人很少能见到如此俊美的小郎君,纷纷稀奇地看了过去。
柒染第一次如此满意自己的这副容貌,女装时清冷高贵,男装时却完全不显女气,似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她还生怕自己不够英气,特地找店家要来眉粉,将眉毛稍微描粗了一些。没想到出来的效果意外地好。
此时太阳已完全没入地平线之下,只留下一点点余晖。
柒染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于是快马加鞭地赶回醉仙楼,在书房静候玄天宗大长老。
柒染忐忑地待了约一炷香的时间,门口终于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
而来人所带来的威压非常熟悉,令柒染不禁又想起那天在青龙山所受到的压迫。
她强忍住内心的不安,强装镇定,静静地等着他走进来。
玄天宗大长老装扮一如那天,灰白色的外袍,一头白发一丝不苟地梳在脑后,露出威严的脸庞。
只看外形,他似乎毫发无伤的样子,仿佛那天两败俱伤时他的狼狈从没发生过。
他进到书房内先看了一圈,许是没看到徐林,问倚在书架旁的柒染:“楼主呢?”
书架后面的柒染这才假装刚看到他的样子,对他恭敬道:“楼主?在下不知道楼主是谁?”
“不知这位大人,是以什么来判断醉仙楼的楼主身份呢?”
大长老萧风察觉不对,这才正视起柒染来,他锐利的眼睛压迫感十足地紧盯住她,仿佛在看什么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虫子。
柒染心跳如鼓地与他对视,勉强要维持不住脸上的从容。
好在他只看了她一眼便挪开视线,仿佛从没见过她一般。
柒染内心才重重松了口气。
好在她事先给自己重新描了一个妆,她现在的样子,只能说与女装时只有一两分的相似。
她不信这玄天宗大长老连这样都能看出来。
“你又是什么人?胆敢出现在楼主的书房里?”萧风也不是第一次见有其他人出现在书房里了,毕竟以徐林的性子,带什么莺莺燕燕进书房都不足为奇。
他偶尔来过几次找徐林交接事情,也经常能看到其他不同的人出现在这里。
但徐林办事确实牢靠,他倒也没计较这么多。
在玄天宗底下办事,实力固然不可或缺,但办事能力才是最重要的。
这也是玄天宗能一直使用徐林这颗棋子的原因。很多见不得人的脏活丢给他,玄天宗基本没什么后顾之忧。
“凭这枚令牌的话……不知道我够不够格进入这楼主书房呢?大长老。”柒染将楼主令牌拿出来,放在桌子上,视线却紧盯着大长老的一举一动。
萧风气势陡然凌厉起来,他终于转头正脸凝视着柒染,似乎想从她的脸上找出什么破绽。
他检查了一遍楼主令牌,发现是真的之后,依然用阴鸷的眼神狐疑地盯着柒染:“可我又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其他宗门混进来的老鼠呢?”
“大长老不信的话,可以检查我的修为,也随时可以对我动手,我绝不反抗。”柒染按捺住疯狂跳动的心脏,缓缓说道。
话音刚落,一道凌厉的青色风刃便往柒染胸膛打去,柒染强压下条件反射想要阻挡的本能,任凭那道风刃直朝她打来。
她只希望刚刚在街上刚买的上品软甲能给她减轻一些伤害,不至于让她当场死去。
谁料,那道风刃还没碰到她的身体,熟悉的一幕又出现了。
一道刺眼的亮光陡然出现在她身前,形成一道保护罩,将那足以令人重伤的杀招拦下,并将其反弹回去,狠狠地射向萧风!
萧风仅仅愕然一瞬,反应极快地侧身躲开。那杀招笔直地冲撞在书房的墙面上,顿时将书房的墙削掉了一面!
柒染看着心惊不已,她不敢想象如果这杀招打在她身上,她恐怕真的要凶多吉少了。
躲过一击的萧风内心惊疑不定,他没想到这看着弱不禁风的小子竟如此暗藏乾坤。
可刚刚那道将他的攻击反弹的保护盾,为何看着有一点眼熟呢?
没等他细想,房门轰的一下被震开,一股如有实质般的杀意朝他直直袭来,还没等他看清来人,一只蕴含十足杀气的手掌击中他的后背,将他整个人震飞出去,狠狠撞在书房的书柜上。
萧风瞬间感觉五脏六腑全部移位,之前重伤未愈的伤口隐隐又开裂了。他的脑袋磕到了柜子上,破开一个巨大的口子,正汩汩地流出鲜血。
他痛的意识模糊,气若游丝,想努力看清来人的模样。
却只来得及看到来人银丝勾勒的白靴与青白色的衣角,他便晕了过去。
柒染看到溯离以熟悉的怒容闯了进来,她没忍住笑了一下。
这一下,让溯离的视线一下子就转向了她,那张脸上满是对柒染的谴责,仔细看还带了一丝委屈。
“你笑什么?”
“嫌自己死的不够快吗?”
“谁给你的胆子,敢正面对上比你强这么多的对手?”
“不要命了是吗?”
溯离似不受控地,一连串的话语脱口而出。
说完他自己都有点不可置信,又紧紧抿上了凉薄的唇瓣。
溯离觉得自己这两天的情绪波动加起来,可能比他前面活了上千年的还多。
她的一举一动都能牢牢地牵动他的情绪,他开始在乎她说了什么,对他又是什么样的态度。
他不排斥这种感觉,甚至隐隐觉得欢喜。
看见她他会心情变好,看不见的时候又心神不宁。
小鲤来通知他柒染晚上不回来的时候,他有一种被抛弃的感觉,内心又酸又涨,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离他而去。
他不禁想,柒染是不是厌烦他了。
是不是他平常对她太凶了。
他是不是不该拒绝她说那些话。
如果她真的不管他了,他要……怎么办?
他之后要何去何从?
……
还没等他理清头绪,就感到柒染的气息又出现在了楼里。
溯离只想马上见到他,他以为她会回到房间,却又感知到她往楼上去了。
于是他马不停蹄地循着她的气息,闯过了楼里的重重禁地。
路上总有一些不长眼的虫子挡他的路,他解决掉他们又废了点时间。
突然,他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令人不适的气息,还没等他仔细查看。
体内的“共生之契”又传来了被攻击的波动!
溯离平和的表情瞬间维持不住,他掩住瞳孔内一闪而过的惊慌,顾不上平日的优雅,飞速往柒染在的房间掠去。
他这一刻无比庆幸自己与柒染结了“共生之契”。
……
柒染被溯离一连串的反问问懵了,还没反应过来,又看见溯离露出了一副别扭的模样。
她只觉得这只狐狸怪可爱的。
她像往常一样哄他:“阿离怎么来啦?”
“我没事的。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溯离腾的一下又抬头凶狠地望着他,却在话语到嘴边时,被他极力咽了下去。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眼尾被气的泛出一点红晕,眼睑溢出丝丝水光,伴随着他那张愠怒的昳丽脸庞,生出一种别样的风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