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秦叙将派中事务交由明萧长老为主的十几位长老后,拿上群英论剑大会的令牌,就带着秦湘一行人上路了。
这回要去的地方是洛阳城,与巴陵城相距甚远,骑马又累,御剑飞行又没什么意思,反正出发得早,于是众人一程水路一程陆路,不紧不慢,一路上吃喝玩乐,游山玩水,如此行了十余日后,几人才到达苍龙山脚下的一个城镇。
他们到达的这个城镇名曰霞羽城,城镇不算大,却因苍龙山而得名,且洛阳自古以来就有神都的称号,又位于中原核心位置。正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是座小城镇,其发达程度也比巴陵一些富饶的城市还要热闹上几分不止。
站在霞羽城的街道上,秦湘看着面前的车水马龙,繁华似锦,碧鬟红袖从眼前飘荡而过,不管再来几回,她还是会被洛阳的美所折服。
她感叹道:“不愧是为天下之中的城市,就算是周边的一个小城镇,也如此热闹。”
周楚闵听着她的感慨,也笑道:“是啊,平日里的霞羽城就已经够热闹的了,现下赶上群英论剑大会,所有往这里赶的人几乎都会在这里落脚,这热闹程度就更加不用说了。”
秦叙与长锦也从马车上走下,付了车钱,才踱着步子来到两人身边。
越来越多的人来到霞羽城,秦叙看了看周围与他们一样背着行囊行色匆匆的修士,笑道:“走吧,先去住店,不然晚些时辰人越来越多。”
几人背着包袱向着城中走去,洛阳并不常来,来一回也不容易,秉着该省则省,该花就花的原则,所以众人一商量,便去了霞羽城中最出名的酒楼,仙月楼中投宿。
秦叙带着几人,撩开仙月楼门前垂落的珠帘,走进大堂,“伙计,住店。”
“哎,来啦。”客栈的伙计闻声小跑上来,将人领到柜台面前,“客官住店要几间房?”
秦叙道:“四间上房,最好都在一起,不要隔得太远的。”
“好嘞,”伙计闻言,很开心地笑了,低头将几人的信息记录了一下,又弯腰从柜台中取了钥匙递给他,“客官,二楼楼梯上去,左手边四间,顶好的上房。”
“好,多谢。”秦叙麻利地结了帐,拿了钥匙转身走到几人面前。
那边方桌上,三人围桌歇脚,吃着桌上小二送上的瓜子点心与茶水。见秦叙走来,秦湘停下了欲再拿一块牡丹饼的手,转而为他斟了一杯茶,“爹,喝茶,这茶水听小二说是洛阳名茶桐柏玉叶,与西湖龙井相娉美也有之过而不及。”
秦叙坐下,接过她送过来的茶水,喝了一口,滋味鲜爽醇厚,清香持久。他捧着茶杯,淡淡地笑了笑,“这茶的滋味倒也还如之前一样,不曾变过。”
“咦?”闻言,秦湘惊奇地看向他,“爹,听你这话的意思,你之前来过这仙月楼吗?”
见几人好奇地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上,秦叙一顿,笑了笑,“来过,那时候你还没出生呢,楚闵都也才刚出生没多久,二十年前的事了。”
“二十年前?!”秦湘有点震惊,“二十年前这家店就已经是霞羽城的名楼了吗?”
她很少出门,平日里热爱的东西除了吃吃喝喝练剑外,接触除巴陵外的地界不多,所以对于修仙界内的一些什么八卦事宜知之甚少。但此时却被秦叙这话勾起了兴致,不禁发问。
秦叙点了点头,“是啊,那时也是群英论剑大会,我与你阿娘曾来过这一回。霞羽城中,仙月楼独领风采,雕梁画栋,灯火辉煌,其中最出名的便是这仙月楼的月宴席,星辰舞了。”
恰逢伙计上来收拾桌椅,期间路过四人身旁,听闻秦叙提起仙月楼的辉煌,不由得地眼睛一亮,脚步一顿,也插话进来,“这位客官倒是了解得多,咱们楼啊,就是靠这个月宴席,星辰舞闻名的。”
“月宴席,星辰舞?”秦湘问道,“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在月下摆席,在星辰下起舞?”
“是的,这位客官想得也不错,就是这个意思,”小二笑道,“众所周知啊,咱们这儿白日里远不如夜晚热闹,等到了晚上,在灯火璀璨中,整座城那才算是真正的梦回神都盛世繁华。这月夜席,星辰舞中最妙的点就是在这舞上面。”
“舞?”周楚闵喝了一口茶,问道,“可是指那霓裳羽衣舞?”
那伙计欣喜道:“对,没错!就是指这霓裳羽衣舞。二十年前,咱们楼中可出过一个负有盛名的舞姬,名叫月影,月影姑娘国色天香,月下一舞霓裳,如似仙影下凡,所以后来每夜慕名前来仙月楼看月影姑娘一舞霓裳的名流雅士不计其数,故而名动天下。虽然如今月影姑娘已经不在仙月楼了,但是咱们楼中的霓裳羽衣舞却还是一绝的,今夜也有设场,几位客官届时若是无事,可前来落席观看,绝对是璀璨夺目,大有可观。”
闻言,几人相互对视了几眼,秦湘笑了笑,转头答道:“好,我们知道了,届时若是有空,一定过来观看。”
是夜,一行人赶了几天路也着实是累得紧了些,故而也没想着第一天就去霞羽城当中逛逛夜市。反正闲来无事,便留在这仙月楼吃吃当地的特色美食和看看白日里伙计所说的星辰舞。
所谓的月宴席,顾名思义,也就是在月色下摆席。作为霞羽城最有名的酒楼,仙月楼的设计无可置疑地是奢华至极。不似巴陵的小楼酒家,仙月楼是一座庭院园林型的酒楼,在主楼后边,端的是抄手游廊,转过穿堂,亭台楼阁,池馆水榭,朱门绿瓦,雕梁画栋。
月宴席便是摆在这庭院之中。华灯初上,笙歌醉人,秦湘一行人由仙月楼的伙计领着走进这如梦如幻般的繁华景象之中,撩开珠帘翠幕,身着绫罗臂挽披帛的仕女笑靥如花地走上前来,侍奉着几人落座,又端上了两壶好茶,两碟点心。
俏丽的仕女垂首为几人斟好茶,又娇笑着起身道:“诸位贵客先用些茶水点心,耐心等待片刻,夜宴很快便开。”
几人都不是很喜欢有人守在面前看着服侍着饮食,于是朝她道了谢后,便让人退下了。
“白日里未曾瞧见,这仙月楼里竟是如此的豪华奢靡,此情此景,壮丽轩昂,笙歌彻夜,倒真有几分如似仙境的意味。”坐在这楼台亭宇内,秦湘端着那只暖玉杯,看着周围一个个身姿曼妙明艳动人的侍女身着霓裳罗裙,纤纤素手举着酒壶款款走过,步履轻盈飘飘欲仙,不由得感叹道。
闻言,周楚闵笑道:“阿湘,你已经被这泼天的富贵迷住眼了。”
“嗐,”秦湘摇摇头,又为自己斟了一杯茶,“谁说不是呢,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天潢贵胄的感觉,所有的东西总结起来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
“是什么?”周楚闵好奇地接话道。
秦湘笑了笑,将自己心中所想的那个词说了出来:“有钱,非常有钱。”
听着秦湘的话,几人一愣,也笑了起来。一盏茶的功夫过后,琼筵玉盏,宴席初开。只见几条悬挂在楼宇雕梁上的红绸绫罗从空中飘然而下,落在了庭院中央的檀木莲花舞台之上,随着一声丝竹之音弹开,无数花瓣也在这一刻漫天而下,庭院之中的客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头望向那方。
一个身着霓裳霞披,长袖翩然,约莫只有十六七岁的明艳女郎足尖在绸缎上轻轻一点,钿璎纍纍,玉佩珊珊,翩若惊鸿,飘若回雪。她轻轻巧巧地拉着绸缎从空中一跃而下,稳稳地飘落在了莲花台上。
神女入场,歌舞开场。台下一片寂静无声,只闻得台上磬箫筝笛,递相弹奏,击扌厌弹吹,循序渐进,悠扬曲折。待到序曲完毕,中序擘騞入拍,乐曲由柔转刚,神女带着仙娥翩然而至莲花台中央。
月华如水星光灿,霓裳轻舞似云烟。飘然转旋回雪轻,嫣然纵送游龙惊。
看着面前美轮美奂的歌舞,饶是秦湘这般不通音律不解风情的人,也不由得地被狠狠震惊住了。这一刻,仿佛置身仙境,她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前身姿婆娑翩若仙女的舞姬,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放慢了一瞬。
一舞毕,台下静了一瞬,旋即,爆发出了一阵激烈的喝彩,“好!”舞姬们朝着台下宾客嫣然一笑,广袖展然裙裾翻飞,步摇轻响翩跹而去。
秦湘眨了眨眼睛,也从惊艳之中回过神来,她端着面前的暖玉盏轻轻啜了一口,才感叹道:“这舞果真当得了一句名动天下,这一会儿的功夫,倒真真让我身临其境地看到了一番千年前的盛世。”
“是啊,翩若惊鸿,宛若游龙。”周楚闵也是第一回看见这样的歌舞,一时心情也颇有感想。
“曾有一著名诗人说过,千歌万舞不可数,就中最爱霓裳舞。”秦叙笑道,“我当初读到这句诗的时候,还不知为何这霓裳羽衣舞能在那众多乐舞之中脱颖而出,直到后来有幸观得,才算真正明了,这舞,是实至名归的。”
“可不就是实至名归,”秦湘笑了笑,又转头和身边坐着的长锦搭话,“神君,你是不是也被惊艳到了?”
长锦看了她一眼,笑着点点头:“舞罢歌尽,余音缭绕,回味无穷。”
“月宴席,星辰舞。当真是仙乐仙姿,人间难得呐。”
这一袭歌舞,惊艳的并不止是秦湘一行人。楼阁雅座之间以珠帘纱幕相隔,只能阻隔人影,却不能阻其声,且因为观看歌舞的原因,这珠帘纱幕早已被侍女们束缚在了一旁,各个雅座之间都是互通的,偏头一瞧便能瞧见身旁坐了些什么人。
秦湘听得隔壁如此夸赞,心中也是舒坦大喜,转头瞧见身旁这雅座中坐了个年轻小修,此时也是一副回味无穷的表情感叹着,不禁失笑。正欲低声与身旁几人说,隔壁道友好眼光时,却忽然又闻得更远一些的隔间传来另一个修士不屑的声音:“哎哟,这位道友还真是太年轻见识少了些,今夜的舞只能说是中规中矩罢了。”
此言一出,不仅一旁的小修震惊疑惑,秦湘也颇为不解,她悄悄地转头去瞧,只见那小修身旁的一个雅间内,坐着几个年纪相对较长的修士,其中一个正端着一杯热茶,慢悠悠地看向隔壁方才发出感叹的年轻小修。
那人颇为好奇,于是诚心发问:“道友此言为何意?如此舞姿,还只能称得上为中规中矩?”
“是啊,二十年前,我有幸见过仙月楼的头牌月影姑娘的那一舞霓裳,与这些相比,那才能算得上被称之为仙人仙姿呢,如今这没了月影姑娘的仙月楼,虽与其他酒楼相比仍是一骑绝尘,但若与二十年前的仙月楼来相比之,早就大不如从前了。”
说起这些江湖八卦,席间的人基本来了兴致,有人插嘴接梗道:“是啊,这位道友是第一回来仙月楼吧?不然怎么会没听说过月影姑娘的名号?”
那小修确实年轻,瞧上去年纪与秦湘他们倒也相仿,十几岁的年纪,又怎会知道二十年前的这些风流韵事,于是挠挠头笑道:“不瞒各位,我这确实是第一回来苍龙山参加群英大会,今晚的歌舞已让我如置仙境,可方才听闻几位道友说起,这仙月楼之前竟还出过比这还要惊艳人心的歌舞,一时之间也有些好奇,不知能否多讲两句,这月影姑娘的舞姿到底是何等地绰约不凡啊?”
那几人被提起了话茬子,此时有人乐意听他们讲述这些八卦消息,心中自是欢喜不过。连忙端过两碟瓜子儿一盏热茶,起身调转了个坐的方向,与隔壁那人便拼成了一桌,又眉飞色舞地谈论着二十年前的那些英雄美人爱恨情仇的故事。
恰好秦湘这桌的饭菜也正巧上来,于是几人便一边吃着饭菜,一边听着隔壁的谈论。
“看你这么年轻,又这么想知道,那我就跟你说说吧,那也是二十年前的事了,那时候啊,仙月楼有一位年轻的舞姬,名叫月影,而那时候仙月楼也不叫仙月楼,是因为有月影姑娘,所以才改名叫做仙月楼的。”
“是啊,我记得那时候有个说法是形容月影姑娘的,叫做,月下一舞霓裳,如似仙影下凡。”席间有人回想道,“我那年也才十几岁的年纪,如你现在这一般大,参加完群英论剑大会之后和同伴来了仙月楼。当时月影姑娘的名号已经算是名动天下了,要想看月影姑娘一舞参加这月宴席哪里像现在这么简单,简直就是千金难求。”
“哎,李兄还是说保守了,何止是千金难求,简直是万金难买。那舞那曲人间难得几回闻,简直就是天上才有的,咱们也算是有幸啊,能观得那一回,不过那年之后,想要再看一回月影姑娘的霓裳羽衣舞,那只能是在梦中了。”
“嗯?”听到这儿,秦湘悄悄抬眼打量了隔壁一眼,看着那几人脸上如痴如醉的神情,不禁拉拉秦叙的衣袖,朝他低声问道,“爹,那月影姑娘的舞真如他们说的那么好?让人都过去了二十年了回想起来还是这副如痴如醉的神情?”
“他们确实也没有夸大,”秦叙轻声道,“月影姑娘月下一舞,被人称为月华仙子。当年我和你阿娘跟着你乔伯伯他们一道过来看了一回,后面回去之后好几年都对其他乐舞提不起兴致了。”
“因为见过最好的,其他的相比之下就黯然失色了吧?”周楚闵也悄声接话。
“是啊。”秦叙喝了口茶,像是想到了些什么,感慨道,“仙子本就不属于人间,可却总有人凭着一己私利妄图将美的东西据为己有,到头来不过是两败俱伤,物是人非罢了。”
听着秦叙的话,秦湘顿了一顿,似乎是这月影姑娘后面结局并不算好,见他眉头微蹙,神情有些微厌恶,于是也识趣地没有再发问了,转而拍拍他,为他夹了一夹菜,轻声道,“好了,爹,讨厌的事情就先不想了,吃饭吃饭。”
一行人停止了交谈接着吃饭,可身旁的议论却也还在如火如荼地继续着。
那年轻小修很好奇,凑在一旁发问道:“听诸位道友说了这月影姑娘良多,我倒是好奇,二十年前月影姑娘最出名的时候也不过才年芳十六,就算一舞再难求,月影姑娘青春易逝也该是许多年后的光景,可这位道友又怎么会说在那年之后,要想再见一回月影姑娘的霓裳羽衣舞,就只能在梦中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