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将至,芙城的芙蓉树陆续开了起来。
芙蓉树大名合欢树,是芙城的市花,芙城的名字也取决于它。芙蓉树开起来的时候特别香,这种香香得有些侵略性,却又让人甘于沉醉,而花开得犹如一把小扇子,人人都愿意捡起完整的一片芙蓉花夹在书里做书签。只是同愉悦人心的芙蓉花同时来的,还有恼人的杨絮柳絮,特别是前些年,行道树多是杨柳,虽然这些年在一步步更换,但是城市的主干道还是有太多,令人只能隔着口罩,再深深的吸入一口芙蓉花的香气。
就在这时候,芙城的二街道的派出所,发现了一个流浪汉上门求助。
这些年来芙城一直加快对流浪人口的收容工作,街上很少见流浪汉或乞讨人口。而这个上门求助的流浪汉,身材高大有一米九多,面容俊朗,衣着虽然破烂,气质却很沉静,眼睛有神,和往日他们见到的眼神麻木的流浪汉并不相同。这个流浪汉张了张嘴,伸出了自己的舌头给他们看,这一看,顿时令今年刚分到二街道派出所的新女警心生可怜,原来,这舌头竟然从中间截断,伤口还不算陈旧,应该是这几年的事情,这一看就是人为的伤口,令女警想到了好多悲惨的故事,眼圈禁不住红了。
流浪汉做手势要来了纸和笔,写出了歪七扭八还带着错误拼音的求助信。他写道,自己小时候是芙城人,是被家里卖掉的,卖掉后被人带着沿街乞讨,被打得不敢反抗,也不知道都去了哪里,后来慢慢长大,知道的事情多了,想求救反而被剪开了舌头,又被那团伙带到工厂里干活,后来他好不容易逃出来,逃到一座森林里,在那里躲藏了好久,前不久才从森林里跑出来,想回家。
他说,他想回家。
还没经历太多黑暗的女警眼泪汪汪,特别是男同事先将这男人安置到和政府合作的康复医院去检查,发现他身上不只是舌头被人剪断,就是身上,都遍布伤痕的时候,更是非常伤心。
男人的DNA在数据库里没有备份过,这几天民警都在帮他查找家人。当然,他们也去男人简单的指路下找到了那座森林,找到了男人说的生活痕迹,男人竟然在森林里徒步行走,跨了三个省!他只是想回家啊!可是,在各大公众号发布的寻人启事里虽然赚取了很多转发人的眼泪,却并没有任何关于他家庭的线索。问男人他还记得多少小时候的信息,男人却想不起来,只记得家乡好多芙蓉花,城市名字就和芙蓉花有关。他是靠着回忆这股香味才找到芙城的。这么多年男人离群索居,没有接受教育,没有和外界交流,只记得很小时候学会的拼音,还记得错漏百出,持笔姿势奇怪得很。还有他的名字,姓xue,名meng,但却不知道是哪个字,民警拿着字典挨个给他翻,他才很茫然地选了两个字,也不知道是否是他真正的字。
毫无疑问,男人的身份没有问题,倒是安置是个问题。不过,事情并没有停滞,根据前几年出文的《关于加强生活无着流浪人员身份查询和照料安置的意见》,人口与出入境管理大队替他申报了入户手续,连同康复医院其他流浪人口一同办理了这个季度的身份证受理业务。拍照的时候,男人努力坐直身体,轻轻抿着嘴,露出了一个不易察觉的微笑。
没多久,男人就拿到了崭新的身份证。名字是薛蒙,年龄是按照骨龄推算出的二十七岁,出生月日则是选择了安置在康复医院的那天。那天是六月一日,男人模糊的记忆里,还记得那天是儿童节,是很快乐,他却没能过过的节日。
身份有了,民政局又给联络了心理医生给他做了心理评估,又安排他同其他流浪人口一起进行了再就业和社会适应的课程。兜兜转转一个半月过去,男人终于要迈出踏入社会的第一步了。不过,这一步着实不好迈,很多同政府有公益合作的的单位都不太愿意接受这批有了身份的流浪人口,倒是联系民间企业,有人愿意接受。
其中对接这个男人的是一家书店,提供的工作是简单的上货工作,工作很清闲,当然工资也低,加上包食宿,一个月只一千五,暂时不提供五险,需要看男人表现。
那个女民警自告奋勇带着男人去认路,在车上絮絮叨叨地关照叮嘱着:“那家书店的工作还是挺好的,我听说那个老板在名单里翻了半天,翻到你说巧了一个姓,还说你长得好看,在店里工作能吸引女性客户,这才选了你。到了那里你就好好干,多勤快着,没事的时候就多多学习,你还年轻着呢,多学习准没错。”
到了地方,女民警还把准备好的一些幼龄学习工具书送给了男人。政府有专项安置资金,已经在之前给男人办的银行卡上,再送钱送物都不太好,送这个倒是实用。临走的时候,还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又一眼。男人硬派的英俊深得她心,身上的伤疤固然令人心疼,但是那独自一人在森林中生活出来的有力肌肉也让人羞涩中还忍不住偷看,可惜啊,从小坎坷不说,还被害成了哑巴,也不知道他今后的人生,能过成什么样子。
男人一进店,就听到咣咣咣,一条敦实的小狗从楼梯口上一跃而下,直接跳起几米,落到男人怀里,激动地又舔又叫,兴奋得不能自已。男人冷淡的脸上也情不自禁地露出一丝温和的笑容,将小狗在怀里颠了颠,感受这沉了不少的重量。
薛永安在旁边注视着这父子相见的感人一幕,不仅为自己的筹划感到自得。等着男人将兜里的身份证递给他时,这份自得更是进一步上升。
薛永安看着手里的身份证,一面贴着人像图片和信息,图片拍得没有翻车,好看得令人难以置信,再瞧瞧那名字,心里笑意更深,忍不住用温柔的声音唤道:“薛蒙。”
蒙略微偏过头,控制不住地羞涩。他原本是没有姓的,在这里自称姓薛也是他的自作主张,仿佛冠上薛永安的姓,就会离他更近一样。他悄悄地看薛永安,见他并没有生气,便觉得那时候悄悄谋划的忐忑值了。
他和薛永安之间到底有什么连接呢?并没有,他同自己的孩子,吃薛永安的住薛永安的,并不是说他离了薛永安就过不下去,他现在也是有身份证明了,身体也恢复得很好,按照薛永安的话和他对这个世界的了解,真的靠搬砖也能过得很好,但是,他若是离开薛永安,恐怕薛永安并不会受到影响。
但是,现在他们一个姓了。在蒙的故乡,大多数人没有姓氏,只有一个姓名,只有做出突出贡献的家庭,才会被祭祀赐予一个姓,而在那个家庭里,不管是雄性还是雌性,如果进入这个家庭,都可以冠上这个姓氏。蒙曾经就想靠自己取得一个姓,这样他和他的雄性,未来的幼崽,就能有同样的姓氏,成为更亲近的家人了。
现在他们是一个姓了,薛,薛永安,薛,薛蒙,薛,还有他的孩子,也会继承他的姓氏。三个薛,就好像一家人一样。
可惜,现在他和薛永安却只是普通朋友关系。
普通朋友关系。蒙在心里咀嚼着这几个字。他想同薛永安之间建立更深刻、更牢不可破的关系,这就需要他能够体现出来更大的价值。
这个价值绝不会是体现在社会地位和金钱上,他能感受到,薛永安并不在乎这个,不然薛永安也不会选择很有底气地在这书店过着悠闲的生活。而若是要取得更高的成就,势必要忙碌起来,远离薛永安的生活,反而违背了他的初衷。再者,蒙也不擅长那些,作为一名战士,他更擅长的是生死搏斗,是如何生存,是如何更好的处理猎物。如今他又不能言语,虽说兽人身体恢复能力很强,但他伤到的地方太脆弱了,这里又没有熟悉的草药可以使用,等着舌头完全恢复到能说话的程度,还需要相当长的时间。
不过,除了战士的身份,蒙还有别的身份。
他是一名雌性。雌性为了能更好的讨好雄性,好能够让他们同意与自己组成家庭,不但在外要能够打到足够的猎物,在内也要承担起照顾家庭的重任,谁让雄性实在太过脆弱,根本不放心让他们做哪怕是简单的活计呢。蒙一直没有雄性,倒是天生细心,把自己的木屋收拾得整整齐齐,处理食物也很好吃。
不过,这里毕竟是不同的世界,要想在这里承担起家务,做出好吃的食物来,他还有得学呢。
而蒙,就是打算从这里开始,加重自己在薛永安心中的重要性。
抱歉没想到开学这么忙。下班回家吃完饭就摊床上,还抽空去领了个证。
想一想结婚后怎么在家里码字呀,好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1章 二十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