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似乎凝固了,直到她双睫一颤,这尴尬的沉默才得以被打破。
凤曦满目忧伤,摇了摇头,“我不回天宫。我和钟离亭的婚约,已经取消了。叛臣之女,又如何还能嫁入天家。”
孟子煊一脸愕然,钟离亭怎会因为她的身份而取消婚约,这实在是匪夷所思。但话是凤曦亲口说出来的,又不由得他不信。
只见凤曦形容惨淡,泫然欲泣。他从来没见过她这个样子,不禁有些手足无措,匆匆奔过去想为她抹眼泪,可手在将触到她苍白的面颊时,又停了下来。他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资格这样做。
凤曦抬眸看他,秋水剪瞳,荡漾生波,看得他心乱如麻。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手僵在半空,甚至都忘了要收回。
她握住了他的手,朱唇轻启,满目深情,“子煊,钟离亭不要我了,你还愿意要我吗?”
一切发生得太突兀,她怎么会突然向他提出这样的要求。孟子煊怔怔站着,良久无言。
可是凤曦在看着他,她的眼里满是期盼,似乎在等待一个肯定的答案。见他不语,她显得有点失望,嘴角下垂,哀戚地道,“你不愿意?”
孟子煊惊愕失措,脑子暂时还不能转过弯来。他当然愿意要她,哪怕为她放弃一切,他也在所不惜。可是,她不爱他,这样的要又有何意义?
“你……你这是在说气话。等你什么时候冷静下来,就会后悔的。”
凤曦否定了他,“我没有在说气话,直到今天,我才知道,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永远不会抛弃我的人,只有你。子煊,我从前对不起你,你恨我吗?”
恨?这从何说起?他怎么会恨她?没有得到,难道就要恨吗?她和她爱的人终成眷属,他为她高兴。至于自己,哪怕心痛成灰,也不过是为自己的执念受罪罢了。
“我没有恨你,我只希望你幸福”,他说,“如果你不想去天宫,我可以为你找一处隐蔽的地方,等你伤好了,何去何从,你再自己决定。”
凤曦似乎极为感动,她拉住他的手,将他拽到身边,“你呢?你跟我一块去吗?”
见他犹豫,她松开了他的手,凄惨地笑道:“你嫌弃我了,对不对?是啊,我这样的罪臣之女,这样的弃妇,怎么配跟你这样冰清玉洁的狐族太子在一起,我真是……太自不量力了。”
孟子煊着急了,他慌忙解释,“我没有嫌弃你,我只是担心,这不是你真实的想法。我担心你,并不是真的爱我……”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落到那个“爱”字,几乎已渺不乐闻。仿佛这话戳到了自己的痛处,连自己都没有力气再说下去。
凤曦转悲为喜,含笑凝睇,“爱与不爱,我心里有数。我只问你,你要不要我?”
她含情脉脉地看着他,那么美丽而深情的一双眸子,让他错不开眼。他的意识模糊了,仿佛被她深邃的眼眸吸了进去,一时头昏脑涨,连手脚都轻飘飘的。
凤曦把他推到地上,在他耳边莺莺低语,“子煊,你要了我吧!你要了我,我就相信你爱我。今后咱们天涯浪迹,不问红尘,相依相偎,相互扶持,永永远远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永远在一起,这是孟子煊做梦都不敢有的奢望,他无法抵御这样的诱惑,迷迷糊糊地点了头,迷迷糊糊地被她压在了身下,直如一支秋风中的蒿草,脆弱无力,任由她摆弄。
她看到他手臂上结痂的伤痕,愣了一瞬。但很快,她又集中了精力。孟子煊灵力高强,不好控制,她不能有片刻的放松。
狐狸的媚术在交融的那一刻,达到了极致。她轻易地窃取了孟子煊全部的记忆,包括铭刻在他脑海里的,完整的青丘布防图。
她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能一举击杀白帝,所以此次行动,孟子煊才是她真正的目标。
她多少还是有些良心不安的。她利用了孟子煊对她的爱,算准了他会救她。她也知道,只有经历了生死,他才会完全对他放松警惕,让她能用媚术,迷惑住他。
她不后悔献身给他,在他的记忆里,她看到他为斩杀瞿如而受伤,看到他为她所做的一切。她对他深怀愧疚,只是杀父之仇,不能不报。
凭着记忆,她绘制出了完整的青丘布防图。除了对不起孟子煊这一点,此次行动,她可以说是圆满完成。拿到布防图,再去借钟离亭手中的天兵,攻下青丘,斩了白帝,取而代之,这就是她全部的计划。
白帝如此残忍无道,早已不配做青丘之主。既然那曾是父亲渴求的位置,就由她来得到吧,也算了却父亲一桩未尽的心愿。
孟子煊醒来之后,仍觉头晕。昨晚零星的记忆,一点点在脑海拼凑。
实在是太不真实了,恍如一场春梦。可地上的一点落红明明白白告诉他,昨晚的梦是真的。
他环顾四周,没有找到她的身影。踉踉跄跄走出去,在比人还高的白茅间往来穿梭。
可是,无论他走多远,找多久,都找不到那个许诺与他携手一生的人。
他走不动了,颓然坐在荒草从中。夕阳在他身后,拖出一道长长的影子。他想,或许是她后悔了吧,所以不愿意见他。
他失魂落魄,又在此处流连了许久,确定她不会再回来了,才晃晃悠悠走回青丘,去领父亲的责罚。
凤曦把亲手绘制的青丘布防图交给钟离亭时,钟离亭颇感意外,“你怎么拿到的?”
凤曦轻描淡写,“偷的。”
“偷的?这么机密的东西能让你轻易偷到,该不会是假的吧!”钟离亭依然有些怀疑。
凤曦当然不会告诉他,她是怎样得来的这布防图,只是信誓旦旦地保证,“绝对是真的!”
然后,她向他提出了借兵的要求,“我们若是能攻下青丘,钟无羡便再也无法同你抗衡。”
钟离亭尚有些犹豫,“一旦起兵,我们就真的与阿煊站在对立面了。”
想到子煊,凤曦的确有些不忍,可父仇不得不报,于是她咬了咬牙,“或许这就是命,是我的命,也是他的命。我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那些枉死的同胞。我无法不为她们报仇。”
她顿了顿,继续道:“你放心,我并不弑杀。等我们攻下青丘,我只杀那老匹夫一人,并不牵连旁人。”
钟离亭无奈苦笑,战争,哪有不死人的?
然而,凤曦似已下定了决心,再难改变了。
既然迟早都免不了与青丘一战,那么,由他出马,总好过父皇亲自去。
父皇的手段,他是了解的。届时,青丘的子民,甚至是阿煊,还能不能保全,就由不得他了。
于是,他主动向天君请缨。老天君自然很高兴,许诺他若是攻下青丘,便封他为太子,并按原定的日期,让她与凤曦完婚。
一切都恰如所料,老天君志得意满,攻下青丘,一统三界便指日可待了。
端坐一旁的天后,表面淡然,指甲却已深深地嵌进了肉里。看样子是时候去信给父亲,让凤族起兵,助羡儿一臂之力了。
攻下青丘的大功,绝不能让钟离亭独吞。
孟子煊一路晃回青丘,还未进都城,便被拦下了。
“太子殿下,请恕属下无礼。帝君吩咐,若是太子将那叛臣之女捉拿归案,便请太子回宫复命。若太子是一人回来的,那么就请太子跟属下走一趟吧!”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救走了夜闯王宫、杀死诸多护卫的刺客,父王便是想包庇他,也无法向诸位大臣和青丘百姓交代。只将他监/禁起来,大约已经是最轻的惩罚了。
即便住的是天牢,他的待遇也不算太差。单独的一间房子,床榻和被褥都算干净,饮食也还可口,每日都有专人给他送来换洗的衣裳。除了行动受限,似乎也没什么不方便的。
这样也好,他也的确需要安静一段时间,来思考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可是,一想到凤曦,他的心就躁动不安。她为什么要来撩拨他,又为什么要不告而别。
也不知过了多久,值班的卫士请太子用膳,却无论如何也喊不醒他。卫士着了慌,赶紧去报告给上级长官,长官又层层上报,最后,是白帝亲自来了。
孟子煊面向墙壁躺在床上,全身都结了冰。六棱冰片的寒毒,一旦发作,非同小可。白帝心中顿时一阵抽痛,厉声呵斥看守的卫士,“太子发病,为何不早早来报?”
里里外外的人跪了一地,战战兢兢,谁也不敢说话。白帝当然知道,错不在他们,错在他自己,他并不是个称职的父亲。
一股温暖的灵力注入孟子煊体内,全身的血液又开始流动了。当他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奢华的太子寝殿,父亲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似乎是在等他醒来。
“父王”,孟子煊挣扎起身,欲下床行礼。
白帝示意他好好躺着,想帮他掖掖被子,手伸到一半又收回来了。到底是做惯了严父,偶尔想扮演一下慈父的角色,都觉得十分尴尬。
“父王,儿臣有罪,儿臣放走了凤曦。”
白帝摇了摇头,“这件事就算过去了,你只管好好养伤。”说着,叹了口气,语气愈发温和,“煊儿,父王最近也在反省,是不是对你太严苛了些。你是个好孩子,若是将来继承帝位,也必然会是位明君。只是,你心太善,这一点,对于做君王的来说,并不算是优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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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狐狸媚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