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呼延那伊所说,须卜留早有乱谋。半月前,恰逢匈奴举行天神祭,为了祭祀用的衣裘,呼延那伊便自发领兵围猎,哪知半途就中了诡计,不慎落入须卜留手中。之后,须卜留又以呼延那伊为人质,控制住呼延木,从而占领了匈奴。
这便是整件事最大的转折点。
就此,言溪也总算弄清了司马佑战败的真正原因。
司马佑因对匈奴局势不知情,冒然应下“呼延木”的请求,采用夹击战略攻入须卜留营帐,实不知,须卜留根本是在请君入瓮。待司马佑杀入敌方营帐时,也正是他踏入被精心计划好的陷阱中。
纵使司马佑再如何英勇善战,也难以做到以一挡百,这一仗根本毫无胜算可言。
至于顾容卿,虽世人皆传是他见死不救,才导致司马佑战败,但言溪却不这么想。她记得那一战后,司马佑虽死里逃生,但伤势极重,而须卜留却很快就开始攻打冯翊郡。
照理来说,当时冯翊郡的情势极其险峻,一旦被须卜留攻下,即便是顾容卿,也未必能全身而退。这一点,顾容卿不会不知晓。若他真清楚须卜留的阴谋,定会给自己留条后路,然后想办法尽早脱身回到洛阳。
但奇怪的是,最终顾容卿和司马佑却是一同回到洛阳的。换句话说,这个大奸臣竟然是在须卜留退兵后,才离开冯翊郡。
顾容卿没提早离开的原因大抵只有两种。
一是他自愿留下,想要与冯翊郡共进退。当然,言溪暂时找不到这个理由的说服力。
这第二,无非就是顾容卿被迫留下。由于某些原因,他没办法脱身。且不论究竟是何原因,但最后都只说明他对须卜留的阴谋一概不知。恐怕本也只是打算借须卜留之手除掉司马佑,然后来个渔翁得利,再趁机歼灭须卜留。
哪知,他打错了算盘,结果把自己也给算计进去了。最后没办法脱身,只能与冯翊郡共进退。
想到这里,言溪莫名感到一阵轻松。
顾容卿阴险也好,自作聪明也罢,至少他还没越过最后那道底线。
“原本,我还纳闷须卜留都控制了整个匈奴,怎么到现在还没坐上阿爸的位子。”呼延那伊打断言溪的沉思,背靠着铁牢出声,“原来他是在打冯翊郡的主意。”
言溪听罢,了然一笑。
正如呼延那伊所说,须卜留的目的在于冯翊郡。
他在控制住匈奴后,并不着急坐上单于的位子,反而是不动声色地找上顾容卿,无非就是想利用他从而除掉司马佑。一旦司马佑这个最大的阻碍被除去,须卜留想再趁机拿下冯翊郡,就容易的多了。
只是他不清楚这最重要的一点。
那就是司马佑的主角光环。
最终须卜留还是没能除掉司马佑,攻下冯翊郡也只能在梦里想想了。
“那公主认为须卜留能否攻下冯翊郡?”
“呸!他算个什么东西!”呼延那伊脸上的悠然突地消失,转而是厌恶和嫌弃。她咬牙切齿道,“阿爸都没能做成的事,他还有那个本事?”
“居次这话就不对了。”呼延那伊话音刚落,一道男音便响起,“呼延木没能做成的事,我须卜留照样能做到。”
言溪望过去,正好瞧见须卜留走进来。他身后跟着几个大汉,个个体型魁梧,其中一人还单手提着乌达的领子,待走进营帐后,便将人一把扔了过来。
乌达挣扎几下后,又立马爬起,一路匍匐到须卜留脚下,然后叽里呱啦讲了一堆言溪听不懂的话。看那样子,应当是在求饶。
只是,乌达很快便被须卜留不耐烦地踹开:“蠢货,蛊虫是西域才有的玩意,她一个小丫头还能弄到?”
说完,须卜留便看向言溪,忽地大笑起来。他抽出腰间弯刀丢到乌达跟前:“这丫头还挺会撒谎的。给你个机会,把她那张小嘴给割下来,我就饶了你这回。”
眼睁睁地见乌达攥着刀走近,言溪咽了咽口水。
“须卜留!若是杀了我,你的奸计可就没办法得逞了。”赶在乌达挥刀前,言溪喊出声。“不是我自恋,你若是杀了我,我夫君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到时,你还想跟他合作?做梦吧你!”
以为言溪又是在扯谎,乌达咒骂一声,便要挥刀砍下,幸好须卜留动作更快,又是一脚将乌达踹开。
须卜留盯着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地言溪,问:“你夫君是顾容卿?”
“那当然!十日前,你是不是还来过相府?我夫君可是亲口告诉我的。”须卜留靠近时,言溪才终于确认,那夜她在相府碰见的匈奴人,正是面前这人。
一听这话,须卜留果然有些惊讶。不过他却不像乌达这样好忽悠。
“那又怎么样?想要个女人还不容易?顾容卿看着可不是什么痴情的人,就算杀了你,估计他连眉毛都不皱一下。”
不得不说,这句话言溪实在无力反驳,她甚至觉得经过这一出,就算须卜留将她送回去,估计顾容卿也会亲手取了她的小命。
即便如此,言溪面上却丝毫不肯服软,生怕一个不留神,须卜留就将她看穿了。
二人对持间,一个匈奴士兵走进营帐,凑到须卜留跟前低声说了一通。须卜留听完,神色怪异地盯了言溪半晌,然后命人将言溪也关进了铁牢中。
“我现在正好要去见顾容卿,你最好说的都是真话,否则等我回来,看我怎么剁了你这张嘴。”
说完,须卜留便转身出了营帐。
他走后,言溪便立马抿住嘴,凑到呼延那伊身边。她指了指正瞪着自己的乌达,道:“公主,他要是敢冲进来,我们一起凑他吧。”
“......”
呼延那伊突然对这个女子有了一丝好奇。这么怂的人,到底是哪儿来的胆子敢混进来的?
***
夜色降至,冯翊郡街头已经没几个行人。一道黑影穿过街头,入了客栈,然后又走进最西侧那间屋子。
那间屋子里,顾容卿正拿着书坐在桌前。已经过去半个多时辰,他却愣是半个字没看进去。屋内极安静,就连那个跪在地上不停发抖的将士不过是动了一下,声音也能清楚传进顾容卿耳中。
他皱了皱眉,林鸿见了立马狠踹那将士一脚。
那将士低哼一声,痛苦地蜷缩起身子,再不敢发出一丝动静。
这时,黑影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坐到顾容卿的对面。他摘下帷帽,立刻露出满脸黑髯。须卜留讪笑道:“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顾相竟然也会主动找我。”
顾容卿并不理会须卜留的嘲。他放下书卷,面色平静看不出一丝波澜。
“本相没那么多耐心。你手下眼瞎绑了我的人,准备什么时候还回来?”
“顾相说的是哪个?”须卜留咧嘴一笑,黑髯几乎要遮住他整张脸,“毕竟我营帐里中原女子还不少。”
顾容卿不作声,指尖轻敲了下桌子,眨眼间,林鸿的剑已经架到须卜留的脖子上。
须卜留这才收敛笑意:“顾相,有话好好说。你说的莫非是昨日刚被掳到营帐的小丫头?”
刚说完这句,须卜留便看到对面那人神情微动,他略略吃了一惊。
原来那个小丫头竟然说的是真话。
“本相问你,什么时候放人?”
顾容卿的脸色不怎么好看,像是随时准备发怒,若是在平日,须卜留定是要忍下来的,但今日,他却觉得完全没那个必要。
“既然是顾相的人,我哪里敢多留。不过,这几日冯翊郡管得严,不如等到除掉司马佑后,我再亲自将她送到顾相面前?”须卜留不再顾及脖子上的剑,顾自倒了杯茶喝下,“刀剑无眼,这位小公子还是要当心点。我的命不要紧,就是担心回不去的话,那小丫头怕是要被我那群兄弟吃干抹净了。”
须卜留这番话根本是在威胁他,顾容卿岂会听不出来。他怒上心头,甚至想立刻砍下这匈奴人的脑袋,只是,脑海中那张没心没肺的笑脸总是反复出现,令顾容卿不得不咽下这口怒气。
“若是敢耍本相,你应该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顾相放心,事成之后,我须卜留必定将人毫发无伤地交给您。”须卜留小心推开林鸿的剑,重新蒙上面纱后,便起身离开了屋子。
待他走后,顾容卿才抓起书狠狠地甩了出去。飞出去的书卷击中屏风一角,将屏风撞倒,发出很大一声闷响,书页也跟着散落一地。
刚走出客栈,身后的响声便传进了须卜留耳中。他得意一笑,已然对此战胜券在握。
若说以前,他还会担心顾容卿哪日突然反悔,反将他一军。但今时不同往日了,方才须卜留看得真切,那女子毫无疑问就是顾容卿的弱点。只要有这个人质在手,即便是顾容卿,不也照样任他摆布吗?
沉浸在得意中,须卜留掩着夜色,继续往城门方向而去。
他却不知,在自己身后不远处,一道身影也紧跟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