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了。”
瘦个子山贼喊了句,就往牢里甩下饭碗。不比前几日,今日的饭菜全然就是残羹冷炙。干巴巴地饭粒上搭着几片菜叶,不见一滴油水也就罢了,碗旁边还堆着几根鱼骨头,像是生怕别人看不出这是吃剩的。
顾容卿厌恶地挪开视线,丝毫没有去接饭碗的打算。见他动也不动,瘦个子山贼不耐烦地拍了几下牢柱。
“劝你还是老老实实吃下,过两天我们老大大婚,那也是你的死期,到时候想吃都吃不到。”
“你们老大不是答应,拿到钱就要放我们离开吗?”顾容卿冷冷出声。
听到这话,那瘦个子山贼竟大声乐呵起来。他笑起来一颤一颤的,两颊也深深凹了下去,肩膀处的骨头往外突着,远远望过去像一具会动的骷髅。
“你还真信了!”他啐了一口,满脸嘲讽,“反正钱都到手了,也不怕说实话。多亏你,我们老大不仅拿到大把的银子,顺带还娶回个压寨夫人。那小娘子还挺识趣,看到银子就把你卖了,一个劲儿地要嫁给我们老大呢。”
山贼口中的小娘子,顾容卿想都不用想也知道是谁。甚至于,他对这个消息也是毫不惊讶。
李政派言溪入相府,无非就是想抓住他的把柄,然后再找个机会彻底铲除他。今日这事虽只是意外,但若能借此顺水推舟除掉他,那也算是达成了李政的心愿。
那个马屁精,肯定不会放过这个大好时机......
顾容卿攥紧了拳头,朝牢门处望去。瘦个子山贼乐呵完就已离开,只剩下那碗冷饭还孤零零搁在那儿。顾容卿起身走近,垂眸看了眼,一脚将它踹了出去。
他顾容卿岂会死在这种地方!
***
这两日里,山寨里里外外张灯结彩,看上去喜庆味儿十足。
多年来,这些山贼要是看中哪个姑娘,直接抢了过来便是,像这般正式娶亲的场合还是头回遇上。况且这次还是头子成婚,哪里有人敢怠慢,就连平日里只知道打架喝酒的那群大老爷们儿,为了婚事,也跟着忙前忙后起来。
言溪闲来无事也喜欢到处逛逛,若是看到哪里不顺眼了,总要过去指点一番,直到满意了才罢休。尤其是在嫁衣和首饰这块儿,更是容不得一点瑕疵。
每每见她为这些事费心,刘皓就叫苦不迭。这些女孩子家的事,他是压根不懂,但为了监视言溪,他又不得不在旁边听着。这日子过得可真是度日如年。
好在,终于到了成婚这日。
婚事比预想中还要顺利,在兄弟们的欢呼喝彩中,杨锋领着新娘子拜完天地后,又目送着她被送往新房,杨锋只觉得心里无比快活。
想当初他走上这条险路,也不过是迫于生计,为了求口饭吃。没想到,他有朝一日还能混得这般风生水起。这男子终生所求也不过如此是成家立业,这次,他是一举实现了。
杨锋一碗酒下肚,然后将碗往桌上一摔:“来,兄弟们,今日咱们不醉不归!”
“好!”
屋外的饮酒作乐声几乎要响遍整间山寨,自然也传到了言溪耳中。她掀起盖头,望向始终候在一旁的刘皓,笑道:“你怎不去同他们一起喝酒?”
刘皓本被屋外的玩乐声勾的心痒痒,一直往门外敲。突地听到身后的声音,他回过头,正好与言溪四目相视。
世人都说女子着上嫁衣,便是她一生中最美的时刻。原本刘皓还并无感触,直到此刻他不得不承认,这句话是他听过最有道理的一句话了。
面前这女子始终带着笑意,但刘皓却觉得反而有些不敢靠近了,仿佛不小心就会亵渎到她。
刘皓低下头:“老大说,不能离开你半步。”
听罢,言溪淡淡一笑。
“你这几日跟着我应该很无聊,不如趁这个机会好好放松下?我想,到了明日你还是必须要跟着我,可再没有这样的好机会了。何况,这不是还有李婆子陪着我吗,你放心,我哪里也去不了。”
刘皓本想拒绝,但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言溪说的对,过了今日他未必再有这样的机会了。而且,依言溪这几日的举止来看,她并未对这桩婚事有何不满,反而是极为看重,如今又拜了堂,她还能逃去哪里呢?
左右思量一番,刘皓决定采取言溪的建议。他嘱咐李婆子看好人后,便步伐轻快地离去。
刘皓走后,言溪没有再扣上盖头,而是靠在床头,边有一搭没一搭地与李婆子闲聊,边打量着这间屋子。
直到夜色降临,屋外的饮酒作乐声都未曾消减。言溪摸着干瘪的肚子,冲李婆子撒娇,说想吃点东西。与她闲聊久了,李婆子也颇为喜爱这个嘴甜的姑娘,于是毫不犹豫应下,转身要去拿桌上的糕点。
正在这时,身后一只手突然捂住她的口鼻,李婆子还没折腾几下,人就昏了过去。
言溪收回提前沾好药的手帕,瞧了眼地上的李婆子,虽心存愧疚,却还是片刻不敢多待,从后窗翻了出去。
经过这几日,言溪早已将这里每间屋子的方位和结构都熟记于心。
新房虽在二楼,但也才九尺高,也就是三米左右。这点高度还不算为难言溪。她接着屋外的嘈杂声顺利逃了出去,然后又掩着夜色往库房的方向走。
今日整个山寨都很热闹,即便是看守库房的人,也免不了沾份喜庆,跟着饮上几杯。
言溪赶到库房时,便正好看见几个山贼围坐在一起有说有笑。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她就将揣着的所有火折子都顺利扔了进去。山寨里的库房不同于城内,几乎都是用木头造就的,又经过风吹日晒,很快,库房就烧了起来。
那几个山贼喝了酒后醉醺醺的,后知后觉,待注意到起火时,火势已经大的一时半会儿几乎扑不灭了,言溪这才准备奔赴另外一个地方。
在她转身之际,言溪听到摆酒宴的地处传来了刀剑声,不过她也只是顿了下脚步,然后又快速消失在夜色中。
这次她赶去的是地处偏僻的一间屋子,屋外正守着四个山贼。言溪深吸口气,突地冲了出去,边跑还边大喊着:“来人啊!库房起火了!”
果然,这几个山贼听到这话立马围过来。言溪指着库房的方向喊道:“库房着火了!你们快去救火!”
几人循着望过去,果真见库房的方向有一片火光,他们踌躇不定,你望着我,我望着你,谁也不知道该不该动。无奈,言溪只好跺跺脚,又补充一句:“那三百万两银子还没抬出来呢!”
一语惊醒梦中人,听了这话,谁还敢愣着,一个个腿上跟装了马达似的,头也不回地直奔库房。言溪趁这机会,立刻钻进了屋子。
如她所料,这间屋子真是用来囚住林鸿等人的。他们一个个满身伤痕,又被铁链锁着手脚,有的人甚至还处于昏迷中。
言溪没有多看,径直走向林鸿。好在林鸿还是清醒的,见她过来便问:“夫人,顾相可还好?”
“不太好,我们得马上救他出来。”
说归说,言溪看着林鸿手脚上的铁链,却犯起了难。她既没有钥匙,有没有武功,可没办法斩断这些铁链。
林鸿像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虽没有出声,右手却蓦然拽了一下。这一拽,铁链竟然从他手腕上脱离了。言溪目瞪口呆,以为林鸿是什么世外高人,结果就看到他特意露出手心。
原来,林鸿的食指与中指间竟藏着根铁丝。而那副铁链,实则他早就撬开了。
多亏了这根铁丝,林鸿等人很快就逃了出去,然后一路毫不费力就赶到了地牢中。顾容卿那时才好不容易睡着,结果就被吵醒,他一睁眼,便看到身着嫁衣的言溪站在自己跟前。
顾容卿微怔片刻,突然面色一沉。他一把拉过言溪抵到墙角,手指覆上她的脖颈,微微发力。
“怎么,特意来杀本相的?”顾容卿的眼眸中透出一股冷意,让人不自觉打个哆嗦。
言溪听的稀里糊涂,只能使劲去掰他的手:“大人,我,我是来救您的......”
“哼,救我?本相怎么听说你是要来取嫁妆的?”
言溪算是知道了,顾容卿就是个不分黑白的疯子。她没气力解释这么多,只好望向林鸿:“林鸿,你......丫的,倒是讲句话啊。”
听罢,顾容卿身子顿了下。他转过头,果然见到林鸿正站在身后。
林鸿什么时候来的?
言溪趁他分心,终于掰开他的手,然后便将顾容卿一把推开,自己佝着身子干呕起来。
也不知是无心还是有意,林鸿这个时候才记起要解释。
林鸿简单明了地将言溪赶来救他的一事道出,顾容卿的脸色才缓和下来。只是,言溪此刻的脸色却不怎么好。他盯了几眼后,眼神有些飘忽:“谁让你不讲清楚。”
言溪咬牙瞪过去:“大人您可是连喘气的机会都不给。”
顾容卿强撑着面子继续辩解:“林鸿,你不知道解释吗?”
“顾相,属下也没想到您眼里只看到了夫人......”林鸿的语气颇为无奈,似还夹着一丝尴尬。
“......”
言溪盯着顾容卿,面露鄙夷:他竟然还想甩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