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去冯翊郡的那日,天才微亮,言溪就腾地爬起,匆匆洗漱过后,老早就在马车里等着了。又约摸过了半个时辰,顾容卿才不紧不慢地出府。
“你倒是比本相还急切。”
见到言溪,顾容卿却没有丝毫惊讶。这一个早上里,言溪就已经派了五回人来询问他起没起,就差没把院子的门槛踏破。
“本相还以为你会找各种理由推脱不去。”顾容卿坐下后,满脸狐疑地望着她。
打破言溪的周全计划,顾容卿本以为她定会在今日出发前各种作妖,甚至他都暗暗做好了心理准备。却没想到,言溪看起来并没有不满,反而还有点兴奋。
“怎么会呢,能随大人出行,乃是我毕生荣幸!”言溪拍胸脯保证,小脸上挂满忠诚,“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就算要历经九九八十一难,我都会誓死追随大人,誓死......”
“行了行了,别拍马屁了。”顾容卿连忙摆手打断她。
这大早上的,就听她在耳边叽叽喳喳个不停,顾容卿不由得又犯起头疼。他无奈靠着车壁,闭上眼睛休息起来。
言溪见顾容卿再没追问下去的意思,便也安静下来。马车开始往前疾驰,她撩起车帷,靠在轩窗上打起哈欠。
天气渐渐转凉,尤其在早上,连偶尔吹过的风都夹杂着一阵凉意,言溪不禁哆嗦一下,就要缩回脑袋,视线却无意瞥到不远处的醉琳琅。
三个年轻男子结伴正从醉琳琅走出,他们衣着散乱,即便勾肩搭背,步子也依旧不稳,走起路来磕磕绊绊,像是还未从宿醉中醒来。
“范兄,你可算自由了。你说你,压根儿就不是当官的料,何苦自讨苦吃呢!”
“呵,你说的对!小爷才不稀罕什么官位!”
马车从三人跟前经过时,言溪看的清楚,中间那个男子正是范英泽。他搭着另外两人的肩,正嚷嚷个不停。
“还不是宋意那个小兔崽子,给我爹出了个馊主意。下次,下次让小爷逮着他,准叫他......”
马车很快就跑远,言溪没听到范英泽说了些什么,转念一想,她似乎对此也没什么兴趣,于是放下车帷,找个舒适的角度,也靠在马车里睡了过去。
放眼整个洛阳,顾容卿的专用马车几乎称得上是顶配,但这一路上,依旧十分颠簸,让人睡不安稳。言溪睡了醒,醒了睡,等马车停下时,她整个人已经昏昏沉沉,差点分不清东南西北。
马车停在一家客栈前,言溪跟在顾容卿身后下了马车,才发现天色已经有些昏暗。他们所抵达之处十分荒凉,不仅没看见一个路人,就连四周的树木都是光秃秃一片,估量着,也就眼前这家客栈还尚且有丝烟火气。
林鸿走过来:“大人,派人去查看过,方圆二十里地只有这家客栈。”
眼前这家客栈有些破旧,与一身锦衣的顾容卿十分不搭,果不其然,林鸿话音一落,言溪就从顾容卿眼中看到了满满的嫌弃。
有的地方住,总比窝在马车里一宿要好,显然顾容卿也明白这个理,纠结了一番后,他终还是妥协。
林鸿安排人将马车和行李安顿好,言溪和顾容卿率先走进客栈。这客栈里面和客栈外一样荒凉,只有掌柜、小二和仅存的一桌客人。
二人找了个宽敞的地处坐下后,小二立马堆着笑脸跑过来,询问二人要吃点什么。
言溪眼珠子转溜一圈后,视线最后落在墙上挂着的菜牌上。
“大人,您想吃点什么?”
良久,言溪都没等到顾容卿的回应,她望过去,见顾容卿正盯着桌子发呆。她正要再问一句,突然,顾容卿朝言溪看过来,竟突兀地牵起她的手。
“大人......”不由自主地,言溪的脸颊微微泛红,“您这是......”
言溪话未说完,顾容卿便握着她的手,往桌子上抹了一把。
结果这一下子,言溪干净白皙的手心上立刻沾上一层灰。顾容卿轻啧一声,然后嫌弃地甩开了她的手。
“你们这生意怎么做的?连打扫都不会?”顾容卿质问道。
店小二正恍惚于刚才发生的一切,听见顾容卿喝斥,才猛地反应过来。他急忙抽出抹布擦起桌子,赔笑道:“二位客官,实在是不好意思。小店里生意冷清,有些地方就懒得打扫了。招待不周,还望二位见谅啊。”
顾容卿冷哼一声,懒得再作声。他转过脸,却正好对上言溪恶狠狠瞪过来的眼神。
“你看什么?”
“看大人的脸。”言溪边咬牙出声,边抽出手帕,重重地擦掉手心的灰尘,“大人的脸,怎么这么好看呢!”
好看到让人恨不能一掌拍上去!
很快,一桌子的好菜相继被端上来,恰好林鸿也刚忙完,他用银针试了饭菜后,言溪和顾容卿二人才动起筷子。
为了避免再次沦为顾容卿的抹布,言溪吃过饭后,就选好一间还算干净的屋子,迅速关上了门。顾容卿和林鸿等人也陆陆续续回了自己房间。
夜幕渐渐拉下,客栈内的灯火也早早就被熄灭。
原本还十分清冷的客栈,因为这行人的突然而至变得躁动起来。几只小耗子肆无忌惮地爬上桌子,四处嗅着美味,仿佛夜里的客栈,本就是它们的领地。
不过,好景不长。掩着夜色,客栈内突然响起轻微的脚步声,几只小耗子被吓得逃窜开,很快就消失的无踪无迹。
月光透过破烂的纸窗洒进,照亮了客栈内的几道黑色身影。他们正手持长刀,蹑手蹑脚上了二楼。
领头那人一个手势起,其他人立马分散开,他们分别戳破一间间客房的窗户,然后朝里面吹了迷烟。又等了片刻,估摸着里面的人皆晕倒,他们便一个个架起长刀,猛地踹开房门冲了进去。
几个黑衣人挥刀朝床上砍去,却发现刀口下竟是软绵绵的,掀起被子一看,原来里面藏着的竟是枕头和另一床被子。
“不好!中计了!”领头那人立马反应过来,冲几个同伙叫喊出声。
只是,为时已晚。
就在此时,门后突然显出几个人影,寒刃乍现,他们还来不及反应,便有同伙相继倒地。
剩下的黑衣人想要逃跑,哪知脚刚跨出去,迎面就有一把利剑刺过来。
领头的黑衣人还算反应快,立马挥起长刀挡下这一剑,但这还不算完,对方又对准他腹部一脚猛踹过来,他躲闪不及,结果被这一脚踹地朝后飞起,撞烂了屋子里的桌椅。
领头的黑衣人还想再爬起,对方的剑却已经架上了他的脖子,令他再不敢轻易动弹。
再观其他黑衣人,死的死,幸存的也无一不是被降伏在利剑下。
他们已是完全败下阵来。
灯火被重新点起,屋子里变得亮堂起来,顾容卿从柜子旁走出,扫了眼屋内的不速之客,冷笑一声。
林鸿扯下领头黑衣人的面纱,果不其然,正是白日里他们见过的另一桌客人。
“顾相,您说的没错,这里果真是一家黑店。”
“先把人都绑起来,扔到一楼。”顾容卿转动着手中玉扳指,正思量要怎么处理这些人时,才突然想起另一件事。
他迅速走出屋子,往旁边那间而去。
言溪的屋子还是一片漆黑,但门窗也没有被人踹过痕迹,顾容卿稍稍松口气。他推门而入,正准备叫醒床上的言溪,突然,“咚”地一声闷响响起,他脑子变得空白一片,人也应声倒下。
“额......”言溪看着地上趴着的略显眼熟的背影,后颈开始发凉......
***
那些黑衣人正是客栈里的店小二、掌柜以及另一桌客人。
林鸿将他们三两分开绑好后,走回顾容卿身旁。他又瞟了眼另一边的言溪,下意识出声:“大人,夫人已经跪了半个时辰了。”
听罢,顾容卿冷瞪了他一眼,林鸿立马不再出声。
顾容卿伸手摸了摸后脑勺,立刻感到头痛欲裂。一股火气蹭起,他恶狠狠地朝言溪瞪过去。
“你真是好大的胆子,连本相也敢打!”
言溪自知理亏,便缩着脑袋,低下头:“大人,我不是故意的。”
“你要是敢故意的,本相现在就能取了你脑袋!”
听完这话,言溪身上的凉意已经从后颈渗透到全身了。她觉得顾容卿绝对能说到做到,就是不知道,掉脑袋是不是和被砍一刀一样,也可以不用感受疼。
“本相和你说话呢!”见言溪突然神游起来,顾容卿气得怒喝一声。
言溪被吓一跳,急忙回过神,伸手抓着顾容卿的衣角,想替自己在求求情:“大人,我知道错了。实在不行,您再打回来行不行?”
说着,言溪就伸着后脑勺过去,顾容卿看都懒得看一眼,便将她推开。
“一个大老爷们,还为了这点小事跟一个女人计较不休。”那个领头看够了戏,突然出声嘲讽起顾容卿来。他又朝言溪吹了声口哨,大笑一声,“小娘子,你求他还不如来求二爷我。看你小脸儿长的不错,要是把二爷伺候的满意了,这点儿小事还算个屁啊!”
他这话说完,客栈内其他黑衣人立马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顾容卿脸色一沉,冰冷的墨瞳中顿时充斥着杀意。
“林鸿。”
“是,顾相。”林鸿应声走到领头黑衣人面前。
伴着一声铿锵,利剑再次出鞘,只是这次,不再留一丝情面。领头黑衣人骤然放大瞳孔,那道放肆笑声也突地消失,只因为他的喉咙已被割断,再发不出任何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