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岑峪与秦暮海形影不离,两人畅所欲言,直到夜色渐深。
岑峪频频看向天色,见秦暮海依旧没有动身离开的意思,终于忍不住提醒道:“……已经快要亥时了。”
秦暮海这才恍然记起一般:“和你聊得太过尽兴,险些忘了,你说过亥时后要独处,不许任何人打扰,我吩咐给了其他弟子,自己却差点违背。”
岑峪道:“没关系,今天多谢你了。”
秦暮海微微一笑:“那我明日再来叨扰。”
岑峪将秦暮海送出庭院,这才回到屋中。
此时正是夜晚,屋内一片漆黑,岑峪在桌上点了一支蜡烛,烛光微弱。
他将被褥枕头堆放在床榻上,拉好床帘,在昏暗的光线下,被褥投在帘子上的影子像个盘膝而坐的人影。
做好这一切,岑峪悄悄溜出房间,寻到一处僻静角落,见那里正有个打瞌睡的弟子,便躲入阴影中,看着连荟霖提前为他写好的对话内容,一字一句念了出来。
岑峪用灵力施法改变嗓音,这才开口道:“封少主前些日子在药膳阁大展身手,这件事你可知道吗?”这话音低沉,听起来是个中年男子,与他的声音截然相反。
说完这句,他又改换成另一种嗓音,这次声音清冷凌冽,像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这段时间传得沸沸扬扬,我怎会不知,大家都说他是练了冥河心法,才会年纪轻轻有这般好的身手。”
“我苦修这么多年,依旧是个杂役弟子,冥河心法虽是邪功,却是修炼的唯一捷径,也难怪这么多人争得你死我活,倘若我能得到这本心法,即便死也值了。”
“只怕你没这个胆量,这两天封少主身体不适,不知有多少人想在此刻动手。”
“我也听说了此事,据说是旧疾复发,他亥时后不许任何人打扰,我猜他多半是在运功疗伤。”
“嘘,好像有人来了,我们快走。”
岑峪说完,悄无声息地离开,才这两天他按照连荟霖的吩咐,将这些对话稍作改动,在夜里说与旁人听,借此传播自己受伤的假情报。
回到院中,他先不动声色地打探了一番,见四下无人,才重新进入房间,拉开床帘,放平被褥枕头,自己盘膝坐在床上。
直到深夜,屋外始终没有丝毫动静。
岑峪心道:“果然如师父所料,凶手十分谨慎,不会轻易上钩。”
按信中所说,散播谣言三日,就要采取下一步行动。
因消息刚传出去,前三日众人还沉得住气,后面免不了要来一探究竟。那时他必须要待在屋里,以防有人潜入屋里打探消息。
凶手当然不会这么直接现身,但他见旁人动手,很可能会派一个鼠辈来浑水摸鱼。
总而言之,绝不能忽略任何一个可疑人物。
经过岑峪的努力,短短几日,谣言遍布。
不知是谁还编造出了新版本,说封少主突然身体不适,是修炼冥河心法所致,这类邪功每隔一段时间会导致灵力全失,每晚亥时要打坐练功,苦练七日才可恢复。
听得岑峪险些信以为真。
此事甚至惊动了沈攸黎,竟亲自前来岑峪的小院探望。
岑峪第二次见到这位宗主,只见他气定神闲,缓缓走来。
岑峪从秦暮海口中得知对方一直在提防自己后,便知这位宗主并不似表面那般温雅和善,心中担忧对方是来兴师问罪的。
好在沈攸黎只是单纯地关怀了两句:“听闻封少主近来身体不适,可有大碍吗?”
岑峪道:“劳宗主挂怀,只是旧疾复发导致的灵力暂失。”
沈攸黎道:“暮海应该和你说过欢迎宴的事,倘若封少主身体无碍,明日的欢迎宴还请务必出席。”
岑峪道:“是,宗主尽管放心,晚辈明日一定准时到场。”
欢迎宴当天,岑峪特意起了个大早,坐在台阶上望着庭院外的小路,等待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
不多时,一抹白衣撞入眼帘。
岑峪微微一怔,只见秦暮海一改往日的装束,换了一袭出尘不染的白衣,腰带和束发带皆为豆绿色,整个人如绿竹覆雪,清新雅致,出尘绝俗。
秦暮海走近了,见岑峪仍盯着自己,含笑道:“这是乌龙玉林的弟子服,今日宗内接待来客,还是穿本门的服饰为好。”
他这么一说,岑峪才回忆起来,乌龙玉林内确实大多弟子作相同打扮,可不知为何,唯独秦暮海看起来与众不同,让人挪不开视线。
秦暮海从储物袋里取出一套藏蓝色的华服递给他:“快去换上吧。”
岑峪道:“我也要换衣服?”
秦暮海笑道:“你现在可是封家少主,难道要这副模样去面见诸位掌门吗?”
岑峪低头一看,自己穿着一身简朴劲装,袖口裤脚还沾着灰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给你添麻烦了。”
过了片刻,岑峪换了一身藏蓝色华服走出房门,当真是人靠衣装,秦暮海险些认不出他了。
岑峪身形挺拔,脚踏黑靴,两腿修长笔直,头上戴着镶玉的金质束发冠,映得他眉眼间添了几分贵气,倒真像个养尊处优的世家少主。
秦暮海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番,总觉得好是好,但还缺了样什么,略一思量,从储物袋中翻出一柄宝剑。
那柄剑通体漆黑,雕花繁复,剑柄处嵌有一块蓝宝石,熠熠生辉。
岑峪一见便知此剑不俗,道了句:“好漂亮的剑。”
秦暮海道:“这把剑对我来说意义非凡,但我不善使剑,它已经很久没出鞘了。不如就放在你身边,你来替我好生保管。”
岑峪道:“这么贵重的东西,我怎能接受。”
秦暮海道:“并非是赠予你,而是让你代为保管,剑是兵刃,它留在你身边才会发挥应有的价值。”
语罢,秦暮海半蹲在岑峪身前,细心地将宝剑系在他腰间。
岑峪看着他低垂的眉眼,神情认真而专注,心里一阵感动,脱口而出:“你对我真好。”
秦暮海抬眸望向他,道:“我们是知交好友,我自然该多照顾你一些。”
岑峪听到“知交好友”四字,想起太师父的话:“所谓知交好友,生死不离,你该为他赴汤蹈火,他也愿为你两肋插刀才是。”
岑峪灵力深厚,无惧沸水也不怕烈火,但要在肋骨两旁插上尖刀,想想便觉得可怖。于是心中又道:“那可不妥,两肋插刀多痛啊,我为他赴汤蹈火便好了。”
秦暮海见他呆呆出神,问道:“怎么了?”
岑峪道:“我只是在想,我们是好友,以后你若有难,我定全力相护。”
秦暮海笑道:“但凡是好友,你便会全心全意待他吗?”
岑峪道:“是啊,不过我现在仅有你这一个朋友,我只要对你好就行了。”
秦暮海淡淡一笑,没有多说,两人往举办宴会的厅房走去。
尚隔着一段距离,便听得人声鼎沸,依旧是那些陈腔滥调的词句,像是“某某掌门到访,未能远迎,还望海涵……”,什么“听闻封家惨案,心中痛惜万分……”,还有什么“多亏沈掌门出面,实在是德才兼备,义薄云天……”之类的溢美之辞。
岑峪与秦暮海两人对视一眼,默默走到厅房外迎接诸位掌门。
修仙界的宗门数不胜数,别说这些小掌门,哪怕是当世第一仙师江听雪,岑峪也未必认得。
于是每来一位掌门,都由秦暮海带着微笑先行开口,岑峪则跟着道一句:“幸会幸会。”倘若对方要拉着他寒暄,便支支吾吾敷衍应对。
岑峪性子耿直,不擅长灵机应变,一天之内见了这么多人,只把他搞得晕头转向,回答起来有时驴唇不对马嘴。
上一位掌门刚刚道:“封少主福大命大,逃出生天,这段时间身体可还康健?”岑峪道:“我一切安好。”
下一位掌门道:“那凶手穷凶极恶,封少主放心,老夫一旦得知他的踪迹,定将其除之后快!”
岑峪依旧答:“我身体爽朗,无需挂怀。”
对方一阵错愕,秦暮海连忙打圆场道:“封少主是说有这样德高望重的前辈来追查凶手,他便安心了,老前辈尽管去追捕真凶,不必过多担心他。”
待接待完各位宗主,坐入席间,岑峪只觉筋疲力尽,饥肠辘辘。
他记得秦暮海的嘱托,要沉心静气,表现出世家风范,待诸掌门动筷,才可略吃一些。
正在口中塞了一块酥肉,还未尝出味道,便听一白胡子老宗主道:“封少主,我知道谈及此事定会触及你的伤痛,但又不得不问,还望你告知我们,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岑峪急忙咽下食物,匆忙间险些噎着,喝了一口秦暮海递来的茶水,清了清嗓子才道:“不知老先生问的是哪天?”
老宗主道:“自然是惨案发生那天,封家上下二百多人尽皆死于他手,不知封少主是如何化险为夷的。”
岑峪嘴唇微动了一下,还没说出话来,便听另一人道:“何掌门,封少主大难不死,身体还未恢复,这些事还是以后再问吧!”
何掌门道:“纪宗主此言差矣,封家惨案已过了半月,我们却连一点线索也没查到,越是耽搁得久越不利于调查,难道你想放任凶手逍遥法外吗?”
“查不到任何线索,难道不是你姓何的无能?今日是封少主的欢迎宴,本该让他暂时忘记这些烦恼,你却在这里咄咄逼人,不知是何居心。”
他们你一言我一句,吵得岑峪晕头转向,直到坐在上席的沈攸黎道:“大家不必再争了,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出凶手,想必封少主的心情也和大家一般急切,还是让他亲口说明吧。”
两个人都换新皮肤了哈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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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针锋相对洗尘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