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伏已久的弟子们一拥而上,将两人团团包围,堵了个水泄不通。
程嫣儿见状,脸色立时变得煞白:“外公,我也不知道……”
姚莲生视力还没完全恢复,揉着太阳穴,半眯着眼睛,冷冷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原来秦暮海早料到程嫣儿为解心头之恨,势必会请对方将他们押送到自己面前,亲自动手。
声势浩大的队伍一路跟随,当然免不了会被发现,以至于打草惊蛇。但如果是提早埋伏在敌方的汇合点,等对方自投罗网,那便不同了。
秦暮海手中的黄符和城中埋伏的西山派弟子乃是障眼法。等着围剿他们的是埋伏于此的两大派弟子。
两大派弟子先派出几位身手敏捷的先锋偷偷跟踪程嫣儿,趁她在这个树林等候时,再悄无声息地集结弟子,埋伏部署。
岑峪和秦暮海方才与姚莲生周旋,也是为了调虎离山,给众弟子留足准备的时间。
众人隐藏气息,悄悄分散在树林四周,一旦秦暮海他们将关键人物引来,便来个四面包抄,将敌人围困其内。
此刻,游奕带领一众弟子冲了出来,指挥他们将敌方二人围住后,快步来到秦暮海身边,关切道:“博泓少爷,你没受伤吧。”
秦暮海道:“我没事。”目光却一直定在岑峪身上,仿佛这句话是对岑峪说的。
岑峪对上他的视线,轻轻摇了摇头,道了声:“别担心。”
游奕沉着脸,很想大骂一句:“你俩能不能别不分场合的腻歪!”但碍于秦暮海的面子,把牙关咬得嘎吱作响,强行忍住了。
姚莲生险些震裂岑峪经脉的前一刻,两人一同滚进了冥河里。岑峪尽管受伤,但还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这会稍作休息,理顺了经脉内的灵力走势,已大为好转。
就在众人以为尘埃落定,逐渐松懈下来的时候,忽听被众人包围着的姚莲生轻笑了两声。
众人悚然一惊,姚莲生在这种情况下,竟是笑了。
姚莲生慢悠悠道:“这么看来,江老爷子果然是死了,不然来的可就不只是这些虾兵蟹将了。”
他话音刚落,足尖点地,跃上高空,准备从上方突破包围圈。
秦暮海道:“快起阵法!”
众弟子早有准备,姚莲生一跳上去,立刻被看不见的屏障挡了回来。
姚莲生并不因此受挫,只是“啧”了一声,道了句:“真麻烦。”
他停在半空中,身子轻轻一震,汹涌的灵力排山倒海般袭来,在树林里掀起狂风,一批修为较低的弟子立刻被吹得东倒西歪。
部分三尺锋的精英弟子尚能稳住身形,顶着威压,朝上方挥剑刺去。
姚莲生宛如在空中漫步,靴底在他们的剑尖一点,轻盈地跃到了一旁。
秦暮海心下一惊,姚莲生刚才对战岑峪之时果真保留了实力,正如他所言,更像是长辈对后辈的戏耍。
程嫣儿早已被擒住,被众人押着跪在地上。
一名三尺锋弟子将剑架在程嫣儿脖间,高声道:“妖邪之物,如果你想留她一条性命,便快快束手就擒!”
见到这一幕,姚莲生还未反应,先是自己人皱起了眉头,他们好歹是名门弟子,打不过就抓人质,说出去实在不好听。
程嫣儿脸色惨白,颤着声道:“外公救我!”
姚莲生只是淡淡扫了一眼,脸上没什么情绪变化:“这么没用的外孙女我是不想要了,不如送给大家杀着玩好了。”
程嫣儿闻言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泪水夺眶而出。
众人也是一愣,未曾料到姚莲生居然心狠至此!
眼见威胁无用,众人抛却投机取巧的念头,团结一心,同时持剑攻了上去。
岑峪手中握剑,也要冲上去援助,秦暮海一把拉住他:“你身上有伤,不可妄动灵力,我来。”
秦暮海召出长弓,在三尺锋弟子出招攻击时,浑水摸鱼地放几支冷箭。
他一向百发百中,但姚莲生身子略微一偏,站在原地分毫未动,便轻而易举躲开了他的箭羽。
秦暮海连放十几发箭矢,竟是一击未中,不由得默默垂下了手。
岑峪神色凝重,握住了他持弓的手,目光紧盯着姚莲生,心中也是惴惴不安。
战况愈演愈烈,两大派弟子使出浑身解数,仍是连对方的衣角都沾不到。
而姚莲生显然失了耐心,又一次突破重围后,他冷笑道:“老爷子已经死了,难道我还怕你们这群蝼蚁不成?”
他所言不虚,抬手一挥,立时一道灵气打来,众人被掀飞出去,兵器叮铃咣啷掉了一地,倒在地上惨呼连连。
姚莲生对付两大派的弟子不费吹灰之力。
众人不由得遍体生寒。
他们虽然人多势众,又皆是出自名门大派的精英弟子,但与姚莲生实力悬殊,相比之下只能算作一帮乌合之众。
姚莲生仅有一人,却反过来威胁他们,幽幽道:“趁我心情好,别自讨苦吃,一会缺胳膊少腿,可就不太好看了。”
有些年轻弟子哪里见过这种场面,不禁萌生了退意,手中的剑微微颤抖,脚步也向后撤开。
眼见情势危机,秦暮海突然朝姚莲生背后望去,喊了一声道:“太师父!”
姚莲生好似惊弓之鸟,立刻转头看向自己身后。
岑峪恰在此刻,突然出手,踏足奔向前,手中灵力挥出,猛地击中姚莲生的胸口。
原来当时在冥河之下,岑峪附在秦暮海耳畔,道:“正如先前所战一般。”
秦暮海霎时便懂了,上一次对战江听雪,正是岑峪偷袭之后,两人才得以脱险。
岑峪是让秦暮海给他制造机会。
众人皆屏息凝神,目不转睛地观察姚莲生,只有秦暮海分心瞧了眼岑峪,见他脸色如常,伤势没有加重的趋势,这才放心地移开视线。
姚莲生在毫无防备之下,硬生生接了这招,竟没有直接被打飞出去,他脚下如同生根,靴底擦着地面,被推出去数丈,抬眸冷冷地盯着两人。
岑峪和秦暮海皆是一怔。
上次岑峪这一掌要了江听雪半条性命,姚莲生居然毫发无损。
他到底是什么怪物……
秦暮海心中短暂慌乱过后,连忙指挥众人:“三尺锋弟子快起剑阵,乌龙玉林众人放毒雾,其余众人加固阵法,快!”
一行人立刻抓紧时间行动起来。
姚莲生受了岑峪一击,尽管仍能站立,但动作迟缓了不少。
三尺锋弟子长期在外斩妖除魔,训练有素,行动极为迅敏,已然围着姚莲生结好了阵。
金色的阵法亮起,无数剑雨纷纷落下,将姚莲生活活扎成了个刺猬。
众人紧张不已,死死盯着包围圈里那个男人。
程嫣儿满脸泪水,正声嘶力竭地喊着:“外公!”在周围猎杀姚莲生的一众人里显得格格不入。
姚莲生低垂着头颅,一动不动,接着,只见他的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下。
姚莲生周身爆出狂暴的灵力,霎时将围在四周的众人掀飞出去。
离得稍远的弟子连忙催动灵力,稳住身形。
刺穿姚莲生的无数柄灵剑寸寸断裂,顷刻间碎成金色粉末,消散在空中。
布置剑阵的三尺锋弟子遭到灵力反噬,同时呕出一口鲜血。
姚莲生仰起头,在狂风中拢了一把被吹乱的头发,不紧不慢道:“你们一群人围攻我一个,好要脸吗?”
众人浑身寒毛倒立,好似看到的不是人,而是修罗厉鬼。
乌龙玉林弟子还未动手,有些不知是被吓傻了,还是真的不怕死,居然在这种形势下,还敢往姚莲生身上撒毒粉。
姚莲生头也不抬,用一道灵力抄在掌心里原路奉还,那处登时响起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
然而众人已经顾不上他们了。
众人终于意识到了自己面对的是个怎样的怪物。
中土所评判的第一宗师、第二宗师……实际上是由名气高低来排,更多的是给家族充门面。
而这真正的天下第一,说不定就是这位名不见经传的姚莲生。
秦暮海叹了口气道:“我是没辙了,我们恐怕要坐以待毙了。”
岑峪却显得异常镇定,道:“不会。”
不知为何,岑峪分明没有和他解释,但这两个字就是令他瞬间安心了下来。
秦暮海微微一笑:“好啊,我信你。”
岑峪忽而话锋一转:“我太师父不是年老体衰而死,而是自尽身亡。”
“什么?”秦暮海转头看向他。
岑峪继而道:“越师祖死后,太师父心灰意冷,也不想活了,便自行震断了经脉。”
秦暮海一怔,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留下了这么个祸害未除,却敢撒手人寰,定是留了什么后手。”
岑峪道了声:“是。”说话间朝着姚莲生的所在,向前迈了一步。
秦暮海的心猛地一颤,紧紧拉住了他:“你做什么?”
岑峪平静道:“暮海,我得去。”
“不行,”秦暮海斩钉截铁道,“你不能去,你刚和他对战的时候已经受了伤,你忘了江听雪那次了吗?我不准你重蹈覆辙,不许去。”
岑峪看向他,郑重其事道:“这件事只有我能做到。”
秦暮海道:“你是苍天派来拯救凡世的?我不信有什么事偏偏得要你去做。”
岑峪道:“太师父的信只有我一人看见了。”
秦暮海胡搅蛮缠道:“什么信,拿过来我现在就读,多发几份,我让大家也跟着瞧瞧。”
岑峪哑然失笑,低下头沉声道:“你其实知道的,我非去不可。”
秦暮海一怔,也勉强跟着笑了一下:“嗯,所以你说的后手,总不会是……”
同归于尽。
岑峪静静注视着他,没有回话。
秦暮海脑子都快炸开了,几乎有些错乱地低低笑了两声,像是在说:“你开什么玩笑。”
岑峪脸上没了笑意,墨一般漆黑的眸子望了过来,那目光那么平静,仿佛将生死置之度外。
两人对视良久,岑峪忽而俯下身,在他额上轻轻吻了一下。
“暮海,谢谢你陪了我这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