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暮海道:“我们只是进去看看,并未存有歹意,你师父若是怪罪起来,你便说是我胁迫于你,这样可好?”
岑峪不愿违抗师命,并非害怕受责,但听秦暮海这样说,心里平添了一丝愧意,就好像是自己临阵脱逃,害得秦暮海挺身而出,为自己担下重罚。
岑峪道:“自然不好,我们一起来调查真相,你是不知者无罪,我是明知故犯,倘若师父要怪罪,也是我的责任更大些。”
经过这一月的相处,秦暮海已经彻底摸透了岑峪的性格,但凡施展苦肉计,那是百灵百验。
见对方轻而易举上了钩,秦暮海忍俊不禁。
岑峪疑道:“是我哪里说错了吗?”
秦暮海笑着摇了摇头:“哪有人争着受罚的。”
“总而言之,我不能让你受到牵连。”
“你太爱替人着想,也太轻信别人了,这样很容易被利用。”
岑峪:“我太师父也这样说,因此让我凡事都听师父的意思。”
太师父离世时,岑峪尚且七岁,他修为高深但心思单纯,若为恶人驱使,必会为祸世间,太师父会有这样的嘱托也不难理解。
秦暮海道:“既然如此,你怎么还违抗师命,舍身救我?”
“这……”岑峪一时语塞,顿了半晌也未想出恰当的说辞。
秦暮海替他答道:“因为你有自己的判断力,知道你师父不问青红皂白便要杀了我的举动并不妥当。你太师父是怕你不能明辨是非,才叫你多听取师父的意见,倘若你事事盲从,岂非与太师父的心愿背道而驰了?”
岑峪怔了怔,秦暮海继而道:“那我们还要干站在这里到什么时候?”
岑峪回过神,忙道了声:“啊……是!”上前将手掌贴合在门上,凝聚灵力震碎禁制。
他下午服用了两大瓶丹药,体内的灵力虽匮乏,但也恢复了一星半点。
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门自行开启,两人对视一眼,踏入屋内。
秦暮海将门关好,摊开掌心,托起一簇灵火照明。
见屋内落满灰尘,秦暮海道:“这里已经许久未曾使用了吗?”
岑峪道:“是啊,宗内炼丹之事一般交由小师妹去做,但师父不准小师妹进丹药房,这里只能闲置着了。”
丹药房内陈设简单,如岑峪所述那般,四处放满了木架,架子上摆列着众多药材和各式各样的瓶罐,屋子正中央置有几口火鼎,
秦暮海环顾了一圈,目光在某处定住,径直走向其中一口大鼎。
岑峪道:“有什么发现吗?”
秦暮海指了指青铜鼎右侧的龙形把手:“过于干净了。”
岑峪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那处光亮洁净,一尘不染,在布满灰尘的环境中显得格格不入。
“你觉得什么情况下需要多次触碰一个铜鼎的把手。”秦暮海道。
岑峪低着头沉思片刻,倏尔眸光亮起,但话到嘴边欲言又止,朝他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只能想出一种可能,多半派不上用场,你姑且听听就是了。”
秦暮海神色温和:“但说无妨,我们一起来调查,凡事应该互相商议。”
“既然如此,我便说了,我想如果此处设有机关,那每次开启机关时都要碰触把手,手拂去了灰尘,这里才会这么干净。”
秦暮海颔首点头:“我也是这般意思。”
“不如试试再说,若是不对,再另寻他处。”岑峪说着伸出手去,眼见便要碰触到龙形把手,忽而腕上一紧,原来是被秦暮海握住了手腕。
“等等,”秦暮海道,“也许是陷阱。”
秦暮海先前与连桦周旋,上了对方的当,因而受了重伤,这旧伤还未痊愈,不至于好了伤疤忘了疼,重蹈覆辙。
秦暮海暗忖:对方阴险狡诈,绝不是如此粗心大意之人。这里或许当真藏有机关,却不是直达真相的机关,而是致命的机关。
两人正踌躇不定,只听咔哒一响,铜鼎的龙形把手无人触碰竟自行转动。
秦暮海道:“糟了!”两人转身便逃,但没走几步,便顿住了脚步。
以铜鼎为中心,周围四尺以内的地面燃起了青蓝色灵火,窜起的火舌迅速攀上两人的长靴,两人被蔓延的火焰逼得节节后退,终于后背撞上了铜鼎,被灵火包围在其中,再也无处可退。
眼见灵火的包围圈还在不断缩小,两人脚下已无立足处,岑峪只得揽过秦暮海跃上丹鼎,踩在鼎盖之上。
丹药房内本来漆黑一片,如今却被火光映照得犹如白昼,望着愈燃愈烈的熊熊火海,两人眉头紧锁。
灵火并非不可抵挡,但他们一个伤势未愈,一个灵力缺失,这点灵火也足以将他们逼上绝路。
他们急于找出连桦隐藏的秘密,竟又一次中了对方的圈套。
不过秦暮海敢这般冒险,皆因手中仍攥有杀手锏。
只是那件珍宝得来不易,他本想在日后与仇人交手时,当作扭转乾坤,反败为胜的关键,用在这种地方,实在大材小用,太过可惜。
“难怪是禁地,原来你们的丹药房不是用来炼药,而是拿来炼人的。”秦暮海临危不乱,冰冷的语气中带着些许嘲讽。
岑峪已见识过了秦暮海这一面,以为抬起头又会看到那副冷漠的神情,谁知却对上了他含笑的温柔眼眸。
秦暮海道:“我们未曾结拜,却要同年同月同日死了,你可后悔吗?”
岑峪斩钉截铁道:“你不会死。”
秦暮海淡淡道:“我说过你太爱替人着想,反会遭人利用。你想用仅剩的灵力为我凝聚护罩,再将我推出火海,对吗?”
岑峪被当场拆穿,呆愣愣的,有些不知所措。
他这副表情,显然证实了秦暮海的猜想。
秦暮海垂下头,神色恹恹,他不知道自己此刻该摆出什么表情,岑峪真诚到了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
如果利用他,应该可以轻而易举地摆脱困境,甚至之后,只需要说几句虚情假意的话语,便能得到他的理解和原谅。
多么好的计策,然而可惜至极……
他是至诚至信之人,自己却并非大奸大恶之辈,要毫无心理负担地去利用他,如何能做到?
对着这样一双清澈纯粹的眼眸,利用一个全心全意信赖自己的人,如何能做到?
“察见渊鱼者不祥……”此话果然不假。
“什么?”岑峪问道。
秦暮海抬起眼眸直视他:“我给你的剑,你带在身边吗?”
岑峪点点头:“我有带着。”
秦暮海伸出手召出长弓,对着长弓中央一敲一拍,竟从中掉出一个拇指般大小的匣子。
秦暮海将匣子递给岑峪道:“这是一道凝结成冰的剑气,原本是我留着防身的。”
岑峪没有去接:“既然是你防身之物,现在用了,你以后怎么办?”
秦暮海道:“性命攸关,顾不得了,你将里面的东西取出,放置在掌心中,用灵力消融。”
岑峪听从秦暮海的指令照做,取出匣中的东西握在手中,那样物件入手温润,形似白玉。他右手持剑,左手注入少许灵力,感觉到那物件在掌心渐渐消融,一股暖意随之流入经脉。
秦暮海道:“你用剑劈开火海,我们趁机冲出去。”
“了解。”岑峪语罢,从储物袋中抽出漆黑长剑,左臂环抱着秦暮海,右手持剑,向着幽蓝腾升的灵火奋力一斩。
一道银白的剑光闪过,茫茫火海被劈开一道缺口。
岑峪抱着秦暮海,脚尖一点,兔起鹘落,迅速跃出灵火的包围。
秦暮海见他使的是一击凌厉的剑招,而非毫无章法地胡劈乱砍,心下一疑,问道:“你学过剑法?”
岑峪点点头:“越师祖曾经教过我剑法,但他说我的剑杀气太重,不让我用剑。”
秦暮海看了一眼满脸纯善的岑峪,一时语塞,实在不知道这个“杀气太重”体现在何处。
两人落在附近的地面上,身后的灵火倏然熄灭,房间里重新陷入沉寂。秦暮海转过头,见那只火鼎依旧摆在原位,一切就如他们刚进屋时一般,危机似乎从未降临。
秦暮海道:“看来丹鼎只是引我们靠近的诱饵。”
岑峪却像没有听见他的话,笔直地走到墙边,默默盯着墙壁上的剑痕。
那剑痕长约五尺,深似沟壑,在平整的墙面上仿佛一道狰狞的疤痕。
秦暮海叹惋:“果真厉害,可惜这剑气只能用一次。”
岑峪缓缓抬起手抚上剑痕,接着侧过头,将耳朵贴上自己的手背,过了片刻轻声道:“有风声。”
“风声?”秦暮海追问。
岑峪“嗯”了一声,解释道:“像大风掠过石巷时的呼啸声。”
秦暮海恍然大悟,蓦地走上前,在附近察看摸索。“应该会有的……”他喃喃自语着,果然在墙角隐蔽处摸到一个小凹槽,手上稍加施力,按动机括。
接着只见石壁震动,墙灰扑簌簌掉落,半面墙壁缓慢挪移,轰隆作响,翻转过来,露出一条狭长的甬道。
岑峪见丹药房内设有密道,显然是藏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呆愣在原地,心中一片迷茫。
他不愿怀疑师父,但种种事实摆在眼前,叫他怎能不生疑?
秦暮海并不劝他跟来,反而温声道:“你在这里等我,下面或许有危险,我单独调查便好。”
岑峪平日里性格木讷温吞,这种时候却坚定得不容拒绝:“不行,你身上有伤,该由我去。”
秦暮海道:“不如我们还是一同前去,互相之间好有个照应。”
岑峪犹豫了一下,心想自己愚笨误事,还是有秦暮海相伴为好,这才点头同意。
真诚,最大的必杀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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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携手夜探丹药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