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峪随连桦回到流青阁时,连荟霖正坐在桌边支着脸颊小憩,听闻大门处传来脚步声,懒懒散散抬眸一瞥,登时惊喜交加,睡意全无。
连荟霖提着裙摆跑来,笑意盈盈道:“大师兄你怎么回来啦?冥河心法找到了吗?”
岑峪许久未见小师妹,也十分欢喜,回了一个浅浅的笑容:“还没找回来,不过已经有了线索。”
言至此处,岑峪心中暗道:“说起来,秦师兄昨夜为何会出现在后山?莫非他与封家惨案的凶手有着什么关系?这些事我不可乱下定论,还是待他转醒后,再详加询问。”
连桦道:“别站着了,你大师兄有伤在身,快扶他进去好好休息。”
连荟霖闻言,面露讶异之色:“大师兄你受伤了?伤得重不重?”
岑峪抿了抿唇道:“不碍事,是我疏忽大意了。”
连桦语带嘲讽:“荟霖,把早晨的饭菜热一热,给你师兄端上来,免得饿坏了我们这位饭桶。”丢下一句,拂袖离去。
他这“饭桶”两字话里有话,既是骂岑峪食量大,又是骂其办事不利。
岑峪自然听出了师父的话外之音,惭愧地垂下头,连荟霖也颇为尴尬,支吾了半晌,最后道:“大师兄,我去给你热饭。”也风风火火跑开了。
岑峪心道:“秦师兄重伤未愈,我不能离开他太久,吃过这顿饭一定得找机会脱身。”
他坐在饭厅等了一盏茶时间,桌子上已摆满了菜肴。
岑峪忙碌了一夜,饥肠辘辘,立刻拿起筷子,朝一道菜夹去,满心欢喜地将菜肴送入口中,却动作一顿,皱起了眉头。
连荟霖坐在一旁,见他这副神情,问道:“怎么了?饭菜不合口味吗?”
岑峪没有作答,又改换另一盘菜品尝,片刻后放下了筷子。
真是怪事,这些菜肴都是以往他最爱吃的,如今怎么觉得味道大不如前了。
岑峪迎上连荟霖问询的目光,犹豫了片刻,实话实说道:“小师妹,你是不是忘记放调料了,饭菜的味道好像淡了许多。”
“淡了?”连荟霖立刻拿起自己的筷子尝了尝,随后道,“不会啊,咸度刚刚好。”
岑峪也不知如何描述,只道:“不是盐味淡,是味道很单一,总觉得缺了些什么。”
连荟霖愣了愣,接着噗嗤一笑:“哎呀,大师兄你这是山珍海味吃太多了,自然觉得我们这家常小菜味道淡了。怎么?乌龙玉林伙食那么好,都把你吃挑剔了。”
岑峪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颈:“原来是这样。”
这一个月来他吃遍了珍馐美馔,不论是大鱼大肉,还是清淡小吃,亦或是各式糕点,统统尝了个遍。
而他能有这样的口福,都得益于秦暮海。
想到秦暮海,岑峪心中一阵惭愧:“他待我这般好,我却打伤了他,实在对不住。”
连荟霖见他忽而神情黯然,若有所思,问道:“大师兄想什么呢?”
岑峪:“我在想一位朋友。”
连荟霖:“朋友?”
“是啊,”岑峪道,“他厨艺精湛,时常给我带糕饼吃,我在乌龙玉林的一日三餐也是他准备的。”
连荟霖眉目含笑:“那她一定是位很美的女子吧。”
“女子?”岑峪费解地摇了摇头,“除你之外,我不认得什么女子。”
连荟霖轻叹口气,登时失了兴致:“看你对人家这般朝思暮念,我还当是位天仙般的女子呢。”
岑峪困惑道:“对男子就不能朝思暮想吗?”
“这……”连荟霖一时没能想出反驳的话语。
这时只听靴声由远及近,连桦推开饭厅木门,走了进来。
两人立时收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岑峪道:“师父……”
连荟霖瞄了岑峪一眼,正面迎上连桦的视线:“爹,大师兄正吃饭呢,有什么事你不能一会再说吗?”
连桦冷哼一声:“我在你心中就是这般不近人情,只会来寻你大师兄的麻烦。”
连荟霖小声嘀咕了句:“难道不是吗?”
连桦呵斥:“你在嘟囔什么!”
连荟霖被他怒喝声惊到,身子微微一颤。
岑峪忙走上前,挡在连荟霖身前,恭恭敬敬道:“不知师父找弟子何事?”
连桦瞥了一眼连荟霖,见对方压低了脑袋,噤若寒蝉,这才对岑峪道:“出来,我有话要说。”
岑峪道了声是,跟着师父走到饭厅外。
岑峪心道:“师父多半会问我黑衣人的事,说多错多,我一律只答不知道,大不了挨师父一顿打就是了。”
谁知连桦不仅未提及那晚之事,说出来的话更是与之毫不相干:“灶房内的柴火所剩无几,你去劈一些来。”
岑峪本来已做好了应答的准备,没想到师父只是吩咐他做些杂事,呆呆地道了声:“啊?”又急忙点头,应了个:“哦,弟子这就去。”
岑峪手脚麻利,办事利落,劈好柴火,一捆一捆扎得整整齐齐,堆放在灶房边的墙角。
连桦又命他分拣药材,擦洗器皿,岑峪只得照办。
他一直忙于宗内琐事,不知不觉间已过了一个时辰。
岑峪担忧秦暮海的安危,本想找时机脱身,但连桦锐利如鹰的眼睛始终紧盯着他,不给他留丝毫机会。
岑峪心急如焚,做事也愈发马虎,在他失手打碎一个瓷瓶后,不等连桦发怒,便主动走到师父面前,一撩衣摆跪下行礼:“徒儿有错,还请师父责罚。”
连桦不紧不慢道:“不过是一个瓷瓶,收拾干净便好,不必罚了。”
岑峪闻言仍长跪不起。
连桦道:“你这是做什么?”
岑峪道:“太师父有遗命,让弟子追回冥河心法,如今大事未成,弟子应当立即赶回乌龙玉林,不可在此耽误时间。”
连桦微愠:“你是说我耽误你的时间了?”
岑峪道:“弟子不敢,但弟子顶撞师父,理应该罚。”
他想要脱身,分明有更好的办法,但本就唇舌愚笨,加之此刻心急如焚,想不出恰当的说辞,只得采用这种下下之策,故意惹恼师父,让对方赶走自己。
连桦气恼至极,怒目圆睁,恰好手边的架子上摆满了瓷器,便顺手抄起一个罐子,朝岑峪的脑袋砸去。
岑峪面对师父从不以灵力护体,否则如何称作受罚?
只听咔嚓一声脆响,瓷罐四分五裂,大块碎片落地,还有些许碎渣残留在岑峪的发顶、肩头,鲜血顺着他的额头淌了下来,模糊了他的视线。
岑峪跪得笔直,依旧一动不动。
连桦动过手后,气消了大半,冷冷道:“你滚吧。”
岑峪如蒙大赦,拱手施礼:“多谢师父,弟子日后再来请师父责罚。”语罢,又向师父恭敬一拜,这才起身走出房间。
离开流青阁后,他立时朝秦暮海的所在处赶去,不敢有半分延误。
岑峪先前将秦暮海藏于林中的树洞里,并张开了保护屏障,虽然沿路没有做记号,但顺着自己的灵力气息寻去并不困难。
很快,他便找到了安置秦暮海的树洞。
虽然已过去了两个时辰,但秦暮海的情况并未恶化,体温正常,呼吸也相对平稳。
岑峪不禁松了口气,脸上浮现出微笑,不过以防万一,他还是为秦暮海运送了一次灵力,稳住现状。
做完这些,岑峪靠坐在树边,用袖摆蹭去额上的血迹,头顶的伤口隐隐作痛,他运转了两遍灵力,才觉疼痛稍减。
师父下手如此之重,想必是真的恼了。
岑峪幼年时,连桦还不是这样阴鸷狠戾,每逢过年都会亲自下厨,为他和连荟霖蒸一笼米糕。
那时小小的岑峪站在方凳上,双手扒住灶台,探头朝蒸笼张望。
白气腾起,米糕的清香萦绕鼻尖,不禁馋得他直吞涎水。
师父叮嘱他不许偷吃,他便一直眼巴巴地望着,盼着,直到米糕蒸好。
连桦赞他老实乖顺,会将出笼的第一块米糕奖给他。
岑峪等得心急火燎,双手捧着热喷喷的米糕,迫不及待下口去咬,总会被烫得呲牙咧嘴。
师父则在一旁笑骂他是贪吃鬼。
岑峪在流青阁里长大,从小无父无母,一直将宗里众人视作家人。
凡是连桦的命令,他从不敢忤逆违抗,然而换来的只有师父变本加厉的打骂。
岑峪仰靠大树,望着雾蒙蒙的天空,眼帘越发沉重。
他终于有些倦了。
昨日下午他为药膳阁打了一千只猎物,晚上又熬了一宿来照顾秦暮海,清晨还未歇息片刻,便赶路回流青阁采药,纵使是铜墙铁壁,也有倒下的时候,更何况他不过是血肉之躯。
岑峪拍了拍脸颊,驱散睡意,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他必须尽快摘取优钵罗花,带秦暮海离开这里。
正要起身,岑峪耳尖微动,听见远处风声萧萧。
他一怔,凝神静听,呼啸之声愈来愈近,正在朝他们迅速逼近。
岑峪立马揽过秦暮海,张开护身屏障。
顷刻间,强风卷席而来,树木摇晃,尘土飞扬,不时有碎石沙砾飞来,砸在灵力屏障上,散作齑粉。
狂风中夹杂一男子的低声冷喝:“你果然背叛了我!”
强风渐止,岑峪抬头看去,见来人一袭墨衫,手持短刀,腰挂长鞭。
不是连桦又会是谁?
原来连桦早就疑心岑峪,在他离开后,一直隐藏气息跟随其后。
岑峪心急之时没有过多防备,连桦的身法又不算弱,一路上倒也算顺利,但进入林地后,视线受阻,还是跟丢了对方,连桦便在附近放出灵力,带动狂风,逼岑峪张开屏障,借此来捕捉他的灵力气息,锁定他的位置。
岑峪忙道:“弟子从未背叛师父。”
“你还在说谎!”连桦恼怒道,“昨晚你分明擒住了对方,却向我隐瞒实情,趁机带他逃走,你以为我当真不知吗?”
连桦所言确为事实,岑峪垂眸皱眉,不知如何辩解。
连桦道:“你是我的弟子,你的想法和行动我再清楚不过,你不过是被对方蒙骗了,还不快闪开,你连师父的话也不听了吗?”
说话间,连桦手持短刀,朝秦暮海刺去,情急之下,岑峪滑步绕到连桦右侧,推掌拍击对方手腕。
连桦踉跄了一下,站定后满面怒容:“你竟敢和我动手?”
岑峪低头道歉:“望师父恕罪,但此事未有定论,其中或许还有隐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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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违抗师命亦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