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用完了。”
西侧峰,几个符修表情淡然,专心忙着手头的活儿,随口回答。
“用完了?”越槿沉着脸,心情很差,“这是给你们拿来当酒喝的吗,用得这么快?”
“嗯......因为一直都没有什么存额,本来几天前想做一些的,但是符师姐说先不用......”
那个门徒话还没说完,被旁边另一人打断:“你别多嘴,到时候云师姐知道你乱往外说,定会罚你。”
好好。
原来是在这等着她呢。
怪不得出来前把炼制方式说的那么清楚。
感情是想让她自己做一份。
那个被教训的小门徒连忙不好意思地补充:“抱歉姐姐,这个真的没有了,若是符师姐需要的话,我们再......”
“......算了,蛇泉灵兽在哪?”
越槿拿了一把从别人手中要来的小小的匕首,站在灵兽饲养地里,望着起码身尺有三人高,猩红着双眼,五爪着地,间断吐露信子的蛇泉,紧张地咽了口口水。
这么大。
虽然曾经有听说过,这玩意不吃肉,但心里还是有点胆颤。
蛇泉灵兽蜕皮是一年一次,身上会变得十分金黄璀璨,但若是没人辅助帮忙,就会蜕一整个冬季。
为了快速拿到,越槿只好手动剥皮。
“放轻松,放轻松......”
她不知道是在对面前这个蛇泉说,还是在对自己说,只是一直不断重复这三个字,绕至它的侧面,用小刀对准它的背部用力一划!
蛇泉受了惊吓,发出一声尖锐的长鸣,疯狂晃动它的身体,开始撞击大树,用力一个摆尾。
越槿被剐蹭到,甩飞出去,掠过很多树丛砸到地上,浑身被枝叶缠绕,都是伤口。
她再次起身,无视伤口,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好不容易制住这个庞然大物,切开它破旧的外皮,撕扯下来薄薄的一大片。
她撸起衣袖,将破破烂烂的外衫绕着打结,拖着那块皮去了最近的清泉水边。
这块皮质轻薄易烂,光是放在水里还不够,得时刻小心不被流水冲走冲碎。
越槿拿着枝条手脚笨拙地编了一个网状的围栏,拿尖石头插在泉边,再把蛇泉皮放进去,蹲守在一旁昏昏欲睡。
第一日,她在泉水边找了个大石头,带了几包干粮还有烧好的清蒸土豆片,躺在石头上,翘着腿望着天。
第二日,她每天和路过的门徒打招呼,来一个便使唤一个人替她看会,自己则跑去各个峰的膳食堂转转,寻点美食。
第三日,大功告成,这皮可算是浸泡成一团硬如树干的样子了。
越槿贡献出自己躺着的大石头,将蛇皮晒了一整个白日,夜晚再用碎石头碾碎,集在一片宽叶上。
最后一步是加上三滴幻凝露。
这又是什么东西?
路过的小门徒说,这是每日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射而下,凝聚在荷帘灵植上的,也就是露珠,有安神作用。
行吧,还得清晨去采。
等越槿将墨汁混合,做完端到符令仪面前的时候,那人不过淡淡抬头,扫了一眼。
“你自己做的?”
“谢谢你宝贝,但我其实已经写完了,兔茸墨汁也是一样,不过,还是辛苦你了。”
越槿憋着一口气,怒火中烧:“那你怎么不早说?”
“我都见不到你,我以为你这几日不回是出去玩了呢,”符令仪嘴角擒笑,走过来挨近她的脸皱皱眉,“灰头土脸的,衣服还破破烂烂,走吧,我给你换一件。”
“我就喜欢这么穿!”
越槿气急败坏,她其实知道会是这个结果,毕竟这人就是故意惹她生气而已。
可是口中的话语却停不下来。
“破破烂烂最适合我了,反正我就是个小破烂!估计从小就是,和你没关系!”
“我做这个破墨也是我爱做,都和你没关系!”
符令仪错愕地瞪大了眼睛,她没打算辩解什么,只是轻声道:“生气了?”
“生气?生什么气?为什么生气?”越槿连环质问,“你又没做错什么,是我不问,是我自己被树枝划伤了,是我自己摔倒了,我生什么气,我开心着呢,我现在要开心地去玩!反正我这样的人就是喜欢玩!”
说完,气鼓鼓地冲出门去,还顺带恶狠狠地踢了旁边摆着的压石一脚。
符令仪留在原地,笑容未止。
不如说,她笑得有些开怀,像是发自内心地觉得好笑。
看来不是没脾气啊。
越槿在侧峰漫无目的地走着,她捡了根草在手里晃晃悠悠,眉目低垂,心思不在脚下的路上。
一个劲地对自己方才的行为暗暗懊恼。
“她不就是这样,我早就知道了,还来那一出做什么......”
“真是脸丢得还不够......”
“又在一个人嘟囔什么?”
云凌月的声音响起,越槿吓得差点把草扔了出去。她回过头,表情很差:“你喜欢我是不是,不然为什么每次都在我自言自语的时候出现?”
云凌月撇撇嘴,她这次不是一个人,身旁还跟着一个白发女孩。
“这世上能喜欢你的人脑子都不太好使。”她说着说着发现不对,连忙改口,“我是说我要是喜欢你我就是脑子不好使。”
越槿冷哼,正想多冷嘲热讽几句,却好似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点,没说出口。
趁两人沉默之际,那白发女孩挤了过来,堵在她俩中间:“姐姐,这是谁?”
云凌月的神情顿时温和下来,她伸手揽住那看似弱不禁风的人,温声细语:“那是,那是符姐姐的道侣,你见过符姐姐的。”
“啊,是她呀,”那女孩凑过脸来,“符姐姐好看,她的道侣也好看,真是天生一对。”
云凌月揉了揉她的脸颊,转而拉下脸,对越槿强加责斥:“你最好少些乱跑,若是再跟上次一样让师姐烦心,我定饶不了你。”
越槿一脸不屑,还做了个鬼脸。
云凌月说完,带着身边的人就走。只一小段时间后,跟在她旁边的无悲便折返回来,将越槿拉到一边的无人处。
“你会不会说话,还天生一对,你怎么不跟她天生一对呢?”
越槿忍不了一刻,她都没观察四周动静,先一步破口大骂。
“你还说我,”无悲发怒,“是谁偷偷摸摸逃跑了不告诉我,是谁都逃走了还被灰溜溜地抓回来!”
“那是因为事发突然,我没来得及说好吗?”
“呵,还能突然天降时机呢,既然如此,那你有本事就别回来啊,你回来做甚?”
“我也不想回来!”
两人因为此事吵得面红耳赤,无悲哼的一声转过头,不想理她。
越槿也闭上嘴,她烦心事太多,懒得多做解释。
沉默的氛围尴尬无比,两人站在树丛的空旷处,无言以对。
“你没话说我走了。”
越槿打算离开,虽然也不知道该去哪,但她着实应对不了这种情形。只是没走出几步,就被无悲喊住了:“你衣服怎么回事?”
衣衫被树枝划烂的创口还在,她没有新的能换,只能勉强穿穿。
无悲这样一问,越槿的眼泪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她,她天天欺负我,折辱我,把我放在她的院子里看着我,”她想控制自己哭声,拳头攥紧,却经不住豆大的泪珠坠落,砸在地上,“我五六天没有好好睡觉,就为了给她做什么破墨汁,给了她,她又说,又说不要了,我,我已经很久没受过这种气了!”
她哭得停不下来,语气断断续续,气喘吁吁的,还紧紧咬着下唇。
无悲一看,顿时有些心疼,她犹豫了一会,伸手拍了拍她。
“好了好了,不怪你了,在清鸢宫哭,怎么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也哭,这次可没有越元秋给你撑腰。”
以往越槿总是很受宠,只要她掉一滴眼泪,越元秋什么都会满足她。
如今只能得到一个安慰了。
越槿眼眶红红,她哭了有些许久,发泄了自己一直以来压抑的情绪。
“我回去了,再不走云凌月会回来找我的,”无悲说着,将一个圆润还带有热气的油纸包塞在她手里,“这是从山下带的蟹粉包,我特意留给你的,知道你最喜欢吃。这里的膳食堂荤腥少有,更是别提油腻的东西,我来,就是想给你这个罢了。”
“无悲......”
越槿又想哭了,她后悔自己刚才和无悲吵得这一架。
毕竟她可是一直到现在都这么关心自己的人。
“嘘,别说了,我先出去,你吃完再走啊,别被别人看到了。”无悲将手指比在嘴边,快步离开,渐渐消失在林中。
树丛里风吹影动,枝叶萧条,只有一个人席地而坐,一脸专心地啃着包子。
亦如从前那般,在尊贵豪华的软垫上吃得第一顿美味。
那年冬季,她躺在埋狗的树边,任由大雪纷飞一片一片盖住她蜷缩的身体。
马蹄声响彻天际,有个人将她轻轻抱起,放在温暖舒适的马车上,一下一下抚摸她的额头。
越槿慢慢地睁开眼。
她看到一个冰肌玉骨的女子,身着灿烂的烟紫丝绸,金银首饰叮当作响,蝉翼轻丝的面纱遮面,让人窥探不了真实样貌。
但那双眼睛含笑,楚楚动人。
越槿惊讶地合不拢嘴,只是一味地在心里感叹。
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