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舍保持着这样的姿势,看着那张脸看了很久,久得他快要忘记呼吸……
而他越是细看这张脸,心头的厌恶与憎恨就越发强烈。他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只是本能地说出了那令人厌恶的三个字:
“别、见、月……”
这三个字就像是被深深印刻在了记忆里,一经说出,他的身体便下意识地震颤起来。
不……别见月……是谁?
舒舍极力回想,但越是思索,他的头就越痛,仿佛有成千上万的针尖刺在他的头上:“呃……”
他痛苦地捂着头:“疼……好疼……”
是别见月,他又出现了……他不该出现的……
他早就已经死了,被他亲手杀死的……
为何他还活着?这不可能……
舒舍想了一遍又一遍,却想不通答案。某一时刻,他忽然抬起头,茫然地看着周围白茫茫的景色,心神俱震。
这是何处?
他为何在此?
为何他会这般头痛欲裂,究竟发生何事?
就在这时,一只素白的掌心向他伸了过来:“你的家园已毁,不如随我回去,从今往后,我便是你的师尊。”
师尊?
不!狗杂种别见月,不配做本座的师尊!
舒敛矜陡然清醒。他混沌的双眸再无迷惘与困惑,再睁眼时,清明的眼中唯有狠厉!
“偷窥别人的秘密,很好玩儿么?有趣么?要不要来点更有趣的,比如……撕碎你这只狗爪!”
说罢,他猛地扼住眼前的那只碍眼的手,然后狠狠一折!
然而对方的动作跟他一样快,几乎在他动手的同一时刻,对方掌心下压,快速挣脱开,接着反手握住他的手腕,将他拉到自己身边:
“敛矜,你看清楚,我是谁?”
那个声音低低地响在舒敛矜的耳边,带来些许热度。这股温热的气息落在他的耳后,引来发丝拂动之后的细微的痒意。
舒敛矜动作一顿。
这是……
他眉心一皱,指尖快速凝聚起灵力,然后狠狠打向高空!
就在这灵力逼至苍穹的瞬间,无数流光从虚空上阵眼的位置降落下来。灵气流泻,四周景致亦随之破碎、消解。
看不到尽头的雪原、农庄,还有数不清的死尸……全都消失不见。而随着法阵的破解,原本弥漫四周的浓雾,还有空气中的花香,也悉数消散了。
也正因为花香和浓雾的散去,被困幻境中的人也恢复了自我的意识。
颜梦生与郑贤睁开了眼睛,他们互相对视一眼,彼此皆是神色迷茫,像是还没从方才的故事里缓过神来。
相比于他们二人的茫然无措,舒敛矜和边浪涯倒是十分清醒。
作为被探知了秘密的人,舒敛矜眉宇间还有几分未散的怒意与杀气。他目光阴狠地看着周围一片漆黑的环境,气极反笑:
“很好,竟然被摆了一道。”
至于边浪涯……
他盯着舒敛矜看了许久,眼神复杂深邃,难以读懂其中暗藏的情绪。
这边,舒敛矜正想着该如何抓到幕后之人,将其碎尸万段,不料刚一扭头,就瞧见边浪涯在用一种他看不懂的眼神盯着自己。
舒敛矜:“……”
他不禁冷笑:“怎么,你是在同情我么?”
可笑!
他舒敛矜何时需要旁人的怜悯与同情?那些微不足道、自以为是、自我感动的关爱,只是对弱者的嘲讽。他舒敛矜,不需要这种令人作呕的关爱!
所以,他眼睛微眯,用警告的眼神看着边浪涯,大有一种只要边浪涯胆敢说一个“是”字,他就要将其手刃的狠辣。
而在他冷眼注视之下,边浪涯显得从容不迫。他微微一笑,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是拉住了舒敛矜的手,并且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得到的声音,问道:
“舍舍,我能这样称呼你么?”
话音落下,舒敛矜眼神一变:“你想死么?”
他挣了挣手腕,没挣开,反而让边浪涯逮到机会,跟他掌心贴着掌心,手指贴着手指。他们的手以一种难以分开的状态缠在一起,边浪涯分开的五指深深嵌入了舒敛矜的指缝里,不留一丝缝隙。
舒敛矜低声警告:“边浪涯!还不松手?!”
边浪涯当然是说什么也不肯放手的:“舍舍不同意的话,我会这样一直牵着你,直到你点头为止。所以,舍舍还是快答应我吧。”
舒敛矜:“你!”
他怒上心头,数道灵力打在对方身上,然而那人却面不改色,纹丝不动,甚至将他抓得更紧了。
舒敛矜:“……”
好,很好。好一个边浪涯!
你别以为你修为高,本座就拿你没有办法了。你且等着,等他日本座寻到机会,必定取你狗命!
到时,就连你引以为傲的修为,本座也要占为己有!
舒敛矜咬着呀,瞪着边浪涯骂了几句“畜生”、“杂种”、“狗东西”。边浪涯却始终保持微笑,将他所有的咒骂一一收下。
“嗯,骂得真好听。舍舍别跟我客气,尽管骂,只要你高兴就好。”
舒敛矜:“……你!”
两人正僵持不下,另一边,颜梦生和郑贤也终于缓过神了。他们燃起明火符照明,然后转头看向舒敛矜和边浪涯,纳闷问道:
“靳琏、梁森,你们在……干什么?”
郑贤看他们紧紧牵在一起的手,说:“哇,你们师兄弟的感情真好啊,我跟我师兄就不这样。他只会抢我的丹药偷吃,我也只会偷拿他的术法秘籍。”
颜梦生挠挠头,他总觉得靳琏和梁森之间的关系好像不是郑贤说的那样,似乎他们两人之间的氛围比寻常师兄弟,还要奇怪一些。
但是他想了半天,也没想出到底是哪里奇怪,于是只能顺着郑贤的话,点了点头,说:“嗯,你们师兄弟感情真好,真让人羡慕啊。”
舒敛矜:“……”
边浪涯:“……”
短短的几句话让舒敛矜和边浪涯都陷入了沉默。
舒敛矜抬眸瞥了眼边浪涯:“还不松手?”
边浪涯不仅不松,还笑着跟颜梦生和郑贤解释:“是啊,我们感情特别好。刚才师兄还因为我太害怕了,紧紧地抓住我的手,安慰我呢。”
说着,他扭头看着舒敛矜:“多谢师兄关怀,师弟铭感五内,十分感动,将来必定报答师兄的恩情。只是师弟现在还是有些害怕,所以还请师兄牢牢地牵着师弟,别让师弟走丢了。”
闻言,郑贤不禁冲舒敛矜竖起了大拇指:“靳琏真是个好师兄啊!”
颜梦生复读:“是啊、是啊。”
舒敛矜:“……”
他对上边浪涯的目光,顿时笑得阴恻恻的:“好,那师弟你可要跟紧了,否则若不小心碰见什么妖魔,师兄可不敢保证你会毫发无伤。”
说话间,他手中用力,狠狠捏了边浪涯一下。
边浪涯笑容更甚:“有师兄在,师弟当然什么也不怕的。师兄真好!”
舒敛矜:“……”
他暗暗咬牙——论厚颜无耻,天底下无人能出边浪涯之右!
……
郑贤看够了他们的兄弟情深,连忙摆摆手,道:“好了、好了,说回正事吧——咱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呢——”
他借着颜梦生手中的明火符观察四周:“这里……似乎并不是乌月村,地面平坦,空气阴冷潮湿……我们这是上哪儿来了?黑漆漆的,古怪得很……”
颜梦生也觉得奇怪:“进入幻境之前,我们明明在乌月村的村口,为何醒来后会出现在此呢?难道是方才幻境的缘故?”
说到幻境,郑贤便觉得莫名其妙:“怪事还不止这一件——那个阿舍……我是说那个无魂之人……他为什么要带我们来乌月村呢?还给咱们下套,进入奇怪的幻境,看那个‘舒舍’的故事……”
郑贤摸着下巴思索片刻,道:“舒舍……舒舍……还有他最后提到的别见月……啊,难道幻境里的别见月,就是前任扶摇门主清岚剑尊,别见月?”
“如果是的话,那么舒舍就是剑尊唯一的入室弟子,舒敛矜了?”
郑贤因为这个发现而大感惊奇:“真的假的啊,舒敛矜他、他还有这样一段悲惨的往事呢……真让人惊讶……”
颜梦生悄悄攥紧了袖子:“应该、是吧……”
原来潇然仙君曾经有过如此伤痛的过去,难怪……难怪仙君的个性会那般冷漠,难怪他会对他人的示好感到厌恶,难怪他会不信任自己……
若是换了别人,经历那样的事,保不齐会变成什么样呢。但仙君却没有因此堕落,他成了扶摇门的弟子,后来还成为修真界人人敬仰的潇然仙君。
能走到今天,仙君已经是十分了不起了!
倘若换成是他颜梦生被人诬陷为瘟神,还被害得家破人亡,孤苦伶仃,他未必会做得比仙君好。
颜梦生不禁想到在扶摇门时,仙君就被冠以“残害同门”、“忤逆弑师”的恶名。
如今想想,这当中必然存在不为人知的内情。
潇然仙君纯良的本性,从方才幻境中便可窥见一二。如果仙君从幼年遭逢变故之后就变成了恶人,当年又怎么会救下年少的他呢?
所以,不管是幼年时的仙君,还是成年后的仙君,他的本性都是一如既往的纯善。
而将纯善之人逼迫得痛下杀手,一定是被杀的人做错了什么,才会引来仙君如此厌恶。
颜梦生这样想着,心里越发崇敬舒敛矜。
他说:“那无魂之人自称‘阿舍’,随后又将我们带入和潇……和舒敛矜有关的幻境里,这说明,幕后之人很可能跟舒敛矜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