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不亮的时候,楼安就听见外面一阵车马的声音,接着是两姐妹和江父江母低低的说话声。
楼安看着一旁熟睡的江岷,轻轻起身穿好衣服,出了房门。
“嫂子?”抱着洛洛的江月最先发现楼安,“吵着你了?”
跟女儿说着话的徐氏也回过头,“怎么不多睡会儿?”
楼安看着两个趴在自家娘亲肩头睡着的孩子,小声道:“我醒来有一会儿了,听见动静,想着是两个妹妹要走,就想着出来送送。”
徐氏听得高兴,对自己两个女儿道:“难为你们嫂子惦记,该说的也都说了,还有啥东西要带的没?”
江月江星道了声都收好了,辞过徐氏和楼安就上了车。
等到终于看不见牛车的影子,徐氏才回过头,眼眶微微泛红,看见仍静静站在自己身后的楼安,赶紧收了情绪道:“快回去再歇会儿,现今儿早间寒气重,你身子薄,别染了风寒。”
楼安扶过她的手,“您也是,过段时间给阿岷做了鲜花饼,我再差人给她们送些去,您不必挂怀。”
徐氏心有慰藉,感慨道:“这女儿不比儿子,出了嫁就是别人家的人了,有时实在记挂的紧,又不在跟前儿,真真是叫人难受,只能逢年过节才能见上一面,月儿星儿又是个报喜不报忧的,过得好不好都无从知晓,哎,每每想起,我这心啊,总是欠欠儿的。”
说着,她又抹了抹泪。
楼安安慰:“看两个小姑子状态也不像那过得不好的,想来您当时给两姐妹挑夫家的时候,定然是认真考察过的,那些过的苦的不说一眼就能看出来,就拿这回阿岷成亲来说,怕也是不能做主回来的,况且两个小姑子虽然性情跳脱了些,却也是能拿住事的,咱家也在村里站得住脚,想来也不会被婆家欺负了去。”
这话真真儿是说到徐氏的心坎儿里,自家女儿是什么样子她能不知晓?只是毕竟是她娇惯着从小养到大的,心里必然是挂怀的。
她走到门前,放开楼安的手,笑着感慨:“安儿是个聪明的,岷儿能娶到你也算是他的福气啊!”
楼安脸皮红了红:“您可是高看我了。”
徐氏没再继续方才的话题,只道:“快些进去休息一会儿,吴屠户来了我来叫你们。”
楼安应了声,两人各自回了房。
楼安是被江岷叫醒的,睁开眼时,小傻子已经穿戴整齐,正趴在床头眼也不眨地看着他。
“吴屠户来了,娘让我来叫你起床。”
楼安抻了个懒腰:“你怎么起这么早?”
“阿岷每天早上都起很早,爹爹让我在院子里跟着他练拳。”
“爹还会拳脚功夫?”楼安惊了,以前也没听说呀,怪不得匆匆一撇时,江岷身材这么好!
“嗯呐,娘亲说爹爹为了教阿岷专门学的。”
“哦。”这就说得过去了,想来是见阿岷受了伤,想着让他强身健体。
害,还以为自己穿进了哪个不出世的高人家里,看来还是自己想太多。
洗漱过后,天色已经蒙蒙亮了,徐氏为了不让吴屠户久等,给两人蒸了两个大馒头,又在水囊里灌了鸡汤,让两人路上吃。
村里的路很平稳,楼安和江岷趁着馒头还冒着热气儿,三两口吞吃下肚,等到鸡汤喝完,牛车已经出了村子,踏上了去往县城的乡道。
吴屠户提醒一声坐稳后,牛车的速度就快了起来。
原本还能欣赏乡间晨景的楼安,在牛车加速的时候就开始有些受不了,胃里一阵儿翻江倒海。
他只能咬着牙叫了停车,飞快跳下牛车,还没来得及走远,就“哇”地一声将刚入肚的早饭吐了个干净。
江岷见他这样,急得眼泪都出来了,围着他不停打转,楼安被转地头晕,忙拉住他:“别转,我没事,别担心。”
吴屠户摇摇头:“小哥儿身体不行啊,这才刚走就受不了。”
楼安拉着江岷上了牛车,回到:“以前也不曾坐过,家里有什么事情都是走着去,所以也不知道反应这么大,耽搁您时间了。”
吴屠户摆摆手,不在意道:“不碍事,今儿不出摊儿,去城西头杀头猪的事儿,你要是受不了,我赶慢些。”
楼安承了他的好意:“那就多谢吴叔了。”
江岷似乎是被楼安刚才的样子吓到,牛车跑起来后,一直拉着楼安的手,全然不似刚坐上车时东张西望的兴奋劲儿,整个人都紧张地盯着楼安。
楼安轻轻将他抱住,拍打着他的脊背:“没事了啊,我就是第一次坐车,以后多坐坐就习惯了。”
江岷头摇的拨浪鼓似的:“不坐了,我们不坐车了,小安难受。”
楼安好笑道:“你看我现在不是没事了?可能就是刚刚不适应,现在坐久了不就好了?”
江岷抿着唇不搭话,似乎在生闷气。楼安有些无奈摇摇头,害,这傻子!
吴屠户似是听得有趣儿,打趣道:“咱们阿岷还知道疼媳妇儿呐!”
江岷立马回嘴:“阿岷当然知道,阿岷可疼媳妇儿了!”
吴屠户来了兴致,坏心眼儿道:“那你说说怎疼的?”
楼安立马咳嗽两声,这屠户,怎么还为老不尊呢!
吴屠户哈哈大笑,问楼安:“小哥儿可有好些了?”
楼安立马谢过:“多谢吴叔将就,侄儿现在好多了。”
吴屠户“啧”一声:“做那多见外干啥,我还有一事想请教你吶。”
“叔,您尽管说,侄儿一定知无不言。”
“嘿,”吴屠户笑了,“咋的说话文绉绉的,跟那城里的书生郎似的。”
接着他才继续道:“早上跟着在你家蹭了俩馒头吃,吃着竟有股花香味儿,我问你婆婆咋做的,她说是你专门做给岷小子的,让我来问你。”
说完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一只手摸摸脑袋,嘿嘿笑道:“这些年日子过好了,家里小孙孙儿挑食的紧,今儿这馒头我倒是第一次吃,着实好吃,就想着来问问,你要是不方便说,也没关系,叔在城里跑惯了,知晓有些方子不能随便示人的,只是下次再做的时候,跟叔说一声,叔来买几个。”
楼安还以为啥事儿,听罢这话,当即道:“叔,这您就见外了,没啥不可说的,就跟平日里蒸大馒头一样,只是揉面的时候将剁碎的花瓣揉进面团里,加些糖,有条件加些蜂蜜会更好吃。”
吴屠户感激道:“多谢小哥儿大方,回去我就让你婶子试试,家里桂花树正开花,也是可以的吧?”
楼安点头:“当然,寻常家里长得花都是可以进食的,那些没见过的花就尽量不要食用,有些花有毒的。”
江岷闻言举手:“后院的桃花可以吗?”
楼安好笑地看着他学生气的模样,掰下他的手臂:“当然可以,不过吃了花瓣可就不能吃桃子了,阿岷想吃哪个?”
江岷低头思索片刻,终于艰难抉择出答案:“那阿岷还是吃桃子吧,那颗树结的桃子可大了,阿岷想让小安也吃桃子。”
楼安闻言心底暖流划过,被人记挂的感觉真好。
说着话的功夫,牛车抵达了县城,因为县城规定不允许牛车进城,吴屠户交了两文钱将牛车寄放到旁边的牛栏,而后才别着两把大刀经过城门安检后,同楼安两人进了城。
因为医馆在城中靠南方向,屠户要去城西,因而两人进城就分道扬镳,离开时,吴屠户还叮嘱二人带好随身东西,若是出来时看见他的车没走,就在原地等一会儿,他带着两人回去。
楼安谢过之后,拉着江岷与他告了辞。
县城很热闹,楼安记忆里他上次来的时候已经是几年前姐姐出嫁的时候了,那时的县官不管事,街上恶汉横行霸道,远没有现在这般热闹。
他看见旁边有卖糖葫芦,拉着江岷过去:“想吃哪个,阿岷自己选。”
江岷高兴地挑了两串大的,楼安本意是只给他买,但想着以后或许自己也可以做些来卖,索性也就没有制止,跟着尝尝也没错,剩下的给江岷留着待会儿吃。
等拿在手里,楼安问面前扛着葫芦的小贩儿:“老板,多少一串?”
“三文钱,小公子。”
楼安爽快给了钱,小贩儿喜笑颜开道:“祝二位百年好合,吃了再来啊!”
楼安听得好笑,看见江岷已经吃了一颗,问他:“好吃吗?”
江岷眯着眼一脸陶醉:“好吃!小安也吃!”
说罢将自己的糖葫芦递给楼安,楼安咬了一颗,嘶,太酸了!
他吸着口水,一脸震惊地看向江岷,只见他又咬了一个,神情带着餍足。
“不嫌酸?”
江岷摇头:“酸酸甜甜的,很好吃,阿岷最爱吃糖葫芦!”
好吧,或许是自己这副身子吃不了酸也不一定。
这个时辰的医馆人很多,都是问诊看脉的,楼安二人百无聊赖在后面排着队,阿岷糖葫芦吃得珍而重之,等到第一串吃完,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时辰,排队终于轮到了他俩。
江岷似乎被江母带着常来,医馆大夫一抬头就认出了他,随即看向楼安:“这傻大个儿竟是娶媳妇儿了?”
楼安听不得别人说江岷傻,呛声道:“怎么,您还看不起人?”
那大夫捋着胡须,也不生气他的呛声,好脾气道:“小娃娃脾性这么冲,身体可兜不住,你问脉还是他问脉啊?”
楼安有些不好意思,也知晓这大夫并无恶意,却也并不觉得自己有错,只道:“我俩一起。”
“伸手,谁先来?”
楼安坐下,伸出手臂,老者搭上他的手腕,沉凝一会儿道:“常年营养不良,脾胃亏虚严重,孕痣虽浓,但身体底子不好,即使容易受孕却也是易滑胎的体质。”
说罢,笑眯眯地开始写方子。
楼安脸色涨红:“谁问孕事了!”
老头头也没抬:“那你来干嘛?”
楼安讷讷说不出话,喵的,一个大男人被大庭广众说怀孕,恼羞成怒不行啊!
方子交给楼安后,又给江岷诊脉,而后扭头笑看着楼安:“你丈夫除了心智倒退成几岁孩童外,身体倒是很好,你只要按着我的方子,每日早晚按时喝药,身体调养大半年,要个小娃娃不在话下的。”
江岷高兴附和:“要小娃娃!”
楼安面红耳赤地揣上方子,交了诊金,扭头就走。
等到医馆拿了药,楼安脸上的热度才降下去。
看着江岷欲言又止半晌,他终是忽略不下去,转头问他:“怎么了?”
江岷抬眼看着他,扭捏半晌才委屈问:“小安不想要小娃娃吗?”
楼安沉默,怎么说呢,也不是不想,就是觉得生小孩儿怪怪的,何况江岷还什么都不懂,总感觉自己对他下手很有些畜生行径,实在下不了台啊!
但看着江岷红着眼圈的样子,他到底不忍心,只好轻声安慰:“傻阿岷,我来看大夫不就是为了调养身体,要个小娃娃吗?以后不许胡思乱想了,知道吗?”
江岷这才重新高兴:“小安身体不好,要好好养身体,阿岷知道的。”
“真乖!”楼安夸奖道,手里提着药包,拉着江岷在街上游逛。
第一次来县城,可得好好逛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