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恶龙 第69章 白夜

跟龙形时微凉的龙身不同，化形后的龙卿体温跟普通人类差不多，她掌心温热，贴在琼玖裸/露的手臂肌肤上，几乎将她烫伤。

琼玖低头，对上她倔强的眸子，浅青色的瞳孔如湖水般清澈，完整倒影出她的身影。

僵持一会后，龙卿突然将手一松，正当琼玖心里松了口气时，面前的少女化成了小龙。

小龙趴在床上，仰头看她，语气认真地说：“这样呢，我变成这样，姐姐会留下陪我吗？”

琼玖下垂的指尖轻轻颤抖。

如果没见到少女模样的她，或许自己还能坦然与她住在一起，在同一张床榻上亲密同眠。那会的龙卿在自己心里就是只没长大的可爱团子，就算她心思再龌龊不堪，也不会生出半点旖旎。

可现在，不管她变成什么样，琼玖闭上眼想起的都是那个笑容明艳的少女。长大的她声音不复之前的稚嫩，带上了年少人特有的悦耳与清冽，像是只在枝头歌唱的百灵鸟，透着鲜活的气息。

如一股暖风，吹走她心头的阴霾与死寂。

琼玖想走，可龙卿固执的眼神一直落在她的身上，像一把锁，将她锁在原地。

两个念头同时在识海中出现，一个念头告诉她，这种行为不管在人间还是妖界都是令人不齿的，她虽为魔，但在妖界长大，现在以人身在人间行事，要按人间的规矩来，不应该有半分僭越。另一个念头告诉她，她已经是魔了，既然是魔，行事自当无拘无束，只是留下来罢了，她们都为女性，宿在一起又有何妨？

琼玖纠结了一会，眼睛一闭原地坐下，她盘膝坐在地板上，背对着床榻。

“你还小，需要多休息，”琼玖封闭的神识，免得看见什么不该看的，“我在这里修炼，等你醒了唤我。”

从龙卿的角度，只能看见她如雪般的白发，像绸缎般铺在地上。偌大的床榻只有她一人，她将自己变得很小，盘起来只能占一小块地方，越发显得床榻空荡，无边寂寥。

龙卿盘在床沿边，小脑袋搭在自己的身躯上，团地有点委屈。

她又不是真的小孩子，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她跟霖渊打了几十万年，打过的架比别人吃过的饭都多，对神魔体的了解仅次于霖渊本人。

这种上古魔体根本不需要修炼，在魔界时可以自行吸收周围的魔气，在人间时吸收凡人的恶念杂念。魔体将其炼化后，会变成跟魔气差不多的一种精纯气息。效果虽然比不上魔气，数量也不多，但胜在魔体可以自动运转，积少成多，也算可观。

明明跟自己一样睡觉就能涨修为，她还要装作在修炼的样子，就是为了避开自己。

龙卿心情越发沮丧。

她想坦白，又怕姐姐彻底不要她了。

姐姐对自己很好不假，但她对成年龙冷冷冰冰的，眼神里都带着刀子。自己不仅是条活了几十万年的老怪物，还是杀了无数魔将魔兵的龙祖，以她跟霖渊打了几十万年的经验来看，她坦白之日就是跟姐姐分离之时。

说来可笑，她虽是这世间第一条真龙，但童年过的并不快乐。因为没有同类，更没有什么血脉传承，她一条龙懵懂地尝试着筑巢，四处觅食，记下能吃和不能吃的东西，她要学会忍受孤独，学会用长眠消磨时光。

她孤独地过了许多年，地上才出现了别样的生物，她用血将一部分生物变成自己的同类，才一点点从孤独中走出来。

重活一世，她感受到跟之前完全不同的童年，没有前世的记忆在，她就像条普通的幼龙，在姐姐的关心和爱护下长大。她可以活地很肆意，因为总有个人愿意无条件地惯着她。

龙卿的眼皮慢慢阖了起来，喃喃自语声从她的嘴中溢出。

“姐姐，别不要我。”

低语的声音像是一片羽毛缓缓落下，落在琼玖的耳里却如同惊雷。刻意挺直的脊背似乎僵直住了，琼玖扭身的时候，听见骨骼发出让人牙酸的声响。

龙卿已经睡了，嘴中发出轻微的鼾声，她变的很小，只有手指般粗细，团成一小团窝在那里，感觉能捧在掌心里。

像是她刚孵出来时的模样。

仔细看还是有些不同的，她额间的双角已经完全长了出来，不像小时候那样，是两个小小的鼓包。

琼玖扯过一旁的被子，将被角盖在龙卿的身上。然后默默地起身，将窗户关上，只留下一条细缝。指尖凝出火焰，点燃盆中的银丝碳，暖意一点点蔓延至整个房间。

她坐在地上，背靠着床沿，后背几乎挨到了那条睡在床边的小龙。

龙卿早就被她的动作惊醒了，只是一直没睁开眼。她将自己往前挪了挪，身躯跟琼玖贴在一起。

谁也没出声，徒留满室寂静。

————

白夜回了仙宫。

仙宫倒是与往常一样，只不过许久没住人，显得有点荒凉。大雪几乎将整个世界掩埋，一片银光素裹。雪上很干净，只有靠近雪松林的地方留下了鸟类和野兽的痕迹。明明只有半年没回来，仿佛已经离开了数年。

一起回来的仙家们开始打理起来，他们清扫出台阶后，又去清理树枝上积压的雪。

白夜一身雪白长衫，长袍垂地，让她几乎与这片天地融为了一体。手中的长扫帚扫过长廊中的雪，将它们堆在一起。

虽是仙人，行为却与凡人无异，只是那露在寒风中的手依旧洁白，任由寒风呼啸，不见半分红紫的痕迹。

直到面前出现一双黑色战靴。

那是双高筒的黑色长靴，深色可以掩盖血的痕迹，厚实的鞋底可以有效地抵挡一部分来自地下的袭击，长筒的设计可以踏过溪水和雪地，而不打湿里面的袜子。

这种战靴通常出现在凡间的军队里。

但白夜知道，能跨过大雪来到昆仑虚上的，一定不是个普通人。

视线往上，是黑色锦衣的衣摆。向来以铠甲示人的青龙罕见地换上了锦衣，锦衣上没有绣着花里胡哨的龙纹，仅仅用金线勾勒了几株金竹，看起来既贵气又土气。

白夜手上动作一顿，清冽的声音响起：“青龙上神不去守通天之路，跑我这昆仑虚来有何贵干？”

青龙嗤了一声，自嘲道：“我一守果园的果农，哪敢去守那条路。倒是要恭喜白夜仙……哦，帝尊，不知帝尊何时有空回下神庭，大家都在等着您呢。”

白夜抬头，见青龙的神色不像作假，握着扫帚的手有些紧。她想起琼玖的话，本以为是玩笑，却不想是真的。

心底起的波澜很快散去，她对成神并无兴趣，不然也不会留在仙宫这么久。

她垂下眸，继续扫着积雪，漫不经心地说：“我只是一株长在人间的雪莲，连神都不算，哪敢肖想那个位置。就算帝尊不在了，神庭还有四圣兽，有七十二神将，龙族还有跟帝尊差不多岁数的族长，怎么就落到了我的头上？”

“魔族少尊发话，谁敢不从？”青龙屈指，神力激荡开，一股风卷起了地上的积雪，将它们送到远处的雪堆旁，“走吧，大家都在等你。”

看着干干净净地长廊，白夜无奈地抬头，对上青龙炯炯有神的眸子。

轻叹一口气，白夜看着自己住了许久的地盘，多少有些不舍。

“我走了，螭龙去了龙族，仙宫里谁又是下一个主人？”

君泽心性不稳，容易走入极端。仁德闲散惯了，只爱人间的山山水水。

天上人间，居然找不到一个适合当仙王的人。

“你愁什么，不是还有那人皇？”青龙拍了拍身上落的雪，催促道，“神庭不能无主，再不带你回去，我就要挨罚了。”

这理由找的一点都不好。

但白夜还是动了身。

青龙嫌她速度慢，驮着她一路奔至三十三重天。

满地的鲜血根本没人清理，漆黑的魔血与鲜红的神血聚在一起，彼此间泾渭分明，难以相融。就如同神魔两界的关系一样，难以和解。

越往上黑色的血越多，腥臭的味道扑面而来。白夜看着满目疮痍的神庭，有种掉头就走的冲动。

她自认对琼玖不薄，谁想她送给自己这么大的烂摊子。

想清理完这些脏东西，让神庭恢复往日的繁荣，少说要花费千年时光。

一时之间，白夜不知道如何是好。

待她到了三十三重天，才见到活人的影子。众神将气息萎靡，安安静静地坐地疗伤。

场中唯一站着的是一条五爪金龙，他正在清点着纳戒里装着的神果。

也没有什么继位仪式，白夜就成了万神之上的帝尊，三十三重天成了她一个人的居所。

白夜将寝宫里能换的什物都换了一遍，扭头见青龙还未走，只得没话找话说：“帝尊死了，帝后呢？”

青龙耸耸肩，她也不知道。她来的迟，到的时候战争已经到了尾声，满眼都是在花妖怀里撒娇的龙祖，哪还顾得上其他。

两人都不擅长攀谈，一时间又没了话。

白夜将屋子又清理了一遍，见青龙还在，不免疑惑地问：“你不是要守果园。”

言下之意是你怎么还不走。

青龙扯过一把椅子，大刺刺地坐下了。

“果园里的果子被摘个精光，还有什么可守的。倒是族长走前交代了，说怕你出意外，让我护着你，直到你修炼神功有成。”

一摞神功秘籍堆在桌子上，青龙用下巴点了点这些晦涩难懂的书籍，脸上划过一抹幸灾乐祸的笑。

“喏，都在这了，等你学完了我就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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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白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