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的东西吗?”萧白背对着夜菀菀,含着困惑重复一遍。
“对,你想要的,我力所能及的。”
她原想以后带萧白去库房里选东西,但现在改了主意,她大概有他想要的东西。
萧白思考片刻,忽而从喉间滚出几分笑意。他回首,眼尾上扬恍惚有情,“菀菀,你是真想把我当面首养呀。”
夜菀菀噎了半晌,吐出两个字,“没有。”
萧白别过头,微微仰头,凝视着黑暗的眼里没有笑,他呵笑出声:“也好。”
“你的毒已经彻底解了,我是不是该离开了。”询问的语句,但萧白已经自己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他本是用此威胁她,如今,她已经不用再受他威胁。
“为什么?”
萧白没想过夜菀菀是这个回答。
夜菀菀垂眸陷入沉思,声音稍冷,“你是不是想赖账?”
“嗯?”萧白促不及防,满满的意外。
夜菀菀于是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他就是被说中了心思,他想赖账。
“你答应过的,你欠我一个人情,我还没用。”夜菀菀想了想,又补充道,“你想要的和我想要的,不一样,所以不能相互抵消。”
“歪理。”萧白立刻反驳,他面色晦暗不明,片刻后却是道:“好。”
他仿佛突然卸掉了无形的担子,声音变得轻快。
他说:“我大人有大量,不和你计较,你想要的可以慢慢想,我记着。我想要的,也要慢慢想,这样才公平。”
……
夜菀菀走进开着屋门的屋子,里面一片忙碌之景。
唐月面无血色的躺在床榻上,见到她眼睛一亮,“夜姐姐唔——”
原是苏先生乘她走神,用力掰回了她的脚踝,唐月含着眼泪望向苏先生。
苏先生狡诈一笑,迅速给唐月固定上夹板后,方对夜菀菀道:“脚踝脱臼,其余多是擦伤,除了饿太久,没有大碍。”
夜菀菀恍惚地点点头。
苏先生立刻大声:“菀菀丫头,和你说话呢,你在想什么?”
夜菀菀抬了抬眼,里面有没来得及退去的不解。
她不明白,萧白为什么没有在刚刚,借机提出要苏先生给他解毒。要知道,苏先生很有可能能解他中的毒,还是他已经解了毒。
顶着苏先生灼灼的目光,夜菀菀不再想。
她走到床榻旁,问唐月:“阿月你感觉怎么样,还会不会有哪里不舒服
“夜姐姐,我没事了,让你担心了。”唐月说着艰难地往床榻内侧挪,想给夜菀菀让出点位置。
夜菀菀怕她又加重身上的伤,忙道:“你别动,好好休息。”
天色已晚,夜菀菀与唐月说了一会儿话,听她絮絮叨叨说起自己被关在小黑屋里,有两个人守着她,她斗智斗勇差一点点就能跑出去。
渐渐,唐月的声音越来越低,安稳睡去。
夜菀菀静静守了她一会儿,见这小姑娘确实是心大,睡得十分香甜。夜菀菀为她盖好被子后,悄声离开。
第二日,梅姑领着几位绣娘回来。
夜菀菀放下书册,起身配合绣娘量尺寸。
冬雪渐消,早春已至,该做几身新衣裳了。
绣娘嘴甜,不时夸赞夜菀菀:“我做绣娘十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夜小姐这么好的身段。”
夜菀菀穿着宽大舒适的里衣,空空荡荡的,抬手时一截瘦削手腕都在外面,腕骨凸出,唯一能取胜的,只有肌肤白皙。
夜菀菀没有把绣娘的话当真,她轻轻并拢右手,虚空抓了抓。这么纤细无力的手,也不知那日何处来的力道,能直接扯破衣裳。
“梅姑,等会儿让绣娘们再去一下萧白那里,给他也做几身衣裳。”
萧白就在隔壁屋子,便利了梅姑和绣娘们。
夜菀菀也随着一起出去,穿上厚衣裳,在庭院里散步。苏先生说,适当走动,对她有好处。
夜菀菀走完一小圈,见梅姑和绣娘们仍站在屋门前,“怎么了?”
“萧公子是不是还在歇息,没有人开门。”梅姑道。
这么大的动静,就算睡着也该醒了。
屋门没有上锁,夜菀菀敲了敲门后直接推开门,她率先走进去。
这个屋子的布局与她的屋子相对,物件几乎一样,只地上没有厚厚的绒毯,扑面的是清冽的冷香。入门的桌案上摆着个盖了盖子的大瓷盘,空无一人的床榻上随意扔着几件衣裳。
萧白不知所踪。
夜菀菀认真思索了会儿,萧白赖账逃跑的可能性。
没有必要,要走他早就走了。
让梅姑领绣娘们去唐月那。夜菀菀环顾四周,瞧见大瓷盘下面压着一张信笺。
信笺上,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三日后回,它们就托付给你了。
夜菀菀放下信笺,若有所思看向大瓷盘,萧白能托付什么给她?
总觉得不会是好东西。
夜菀菀试探地掀开盖子,看清里面的东西,她一时不知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
两只蛐蛐生龙活虎地斗在一起,可见平日被萧白养的极好。
夜菀菀最终没动大瓷盘,盖上盖子后离开,把信笺压回去。
她没有看见。
……
此时,岐山深处,岐中军两大统领各自率领数十人在岐山中谷“冬猎”。
猎人即是猎物,筹码是堆成小山的两方共同拿出的粮草。
这是前些时日左统领麾下值夜不小心放进了几个刺客,刺客们还恰从左统领营区跑进了右统领营区,更不小心地“无伤大雅”地烧掉几个营帐后,两大统领多次冲突后做出的妥协。
“生死由命,元月大人,这场冬猎就由你来见证。”
两方都有亲信下场,元月知道,今日过后,两大统领的矛盾将真正爆发。
想到这,元月不由看向他身侧的老者,老者是左统领亲信,若不是此人提出如此荒唐的法子,竟还说服了左统领,事也不止于此。
狩猎开始,元月处于高地,不时能闻谷内传来的厮杀声,但更多,是代表死亡的寂静。
寒风从岐山四处吹来,明明裹着厚重狐裘,四周都是侍卫,两大统领也在,元月却觉得一种能冷进心底的寒意在无声逼近。
他忽闻躁乱,由远及近,但他再也没有反应的机会。
元月倒下时低头,凝固的视野里,是没入胸口不断抖动的红色箭羽。和那个踩着遍地狼藉死尸,把他挖出来的眉眼含戾的少年一样嚣张。
谷地东面,萧白收弓,面无表情地悄声离去,混入谷内众兵士之中。
岐中军马上可以告一段落,接下来就剩唐缺了。
萧白抬首看了眼天色,他得再快一些,稍后进岐山更深处。
……
夜菀菀又被苏先生看着喝下半碗药,一旁还有一小碟子药丸在等她。
“还是苏先生有法子,小姐从来不敢不听您的话。”
“那是,梅姑我小小声告诉你啊,给菀菀丫头留些面子。其实这丫头惜命着呢,她最后还是得喝药,她现在不喝,之后我给她的药只会更苦。”
夜菀菀幽怨地看向旁若无人说话的梅姑和苏先生,他们的声音并不小。
一粒一粒,安慰自己是糖豆子,夜菀菀把一小碟药丸吃完。
苏先生挥手放她回屋歇息,还拉着梅姑传授让她“听话”的秘诀。
夜菀菀无奈,眼不见耳不听心不烦,她走出药房把门关上。
从苏先生的药房回屋要经过一条小径,天色将暗,夜菀菀停住脚步,她的屋门前,靠着一个黑影。
黑影转过身,面向她扯出抹懒散的笑,眼尾吊着。
夜菀菀:哦,是蛐蛐的主人回来了。
她抬步走过去,未靠近,便被萧白抬手挡住。
他手中拿着一个木盒,递到她身前,低声:“照顾蛐蛐的谢礼。”
夜菀菀没有接过,她抬眸打量萧白,说不上来的怪异感。
萧白反应颇大地后退一步,身子隐隐晃了晃。
“你干什么?”没什么底气的凶。
夜菀菀愈发觉得不对劲,她靠近些,抬手,将将碰到萧白湿漉漉的衣袖。
萧白忽然朝她倒了下来。
有之前几次的教训,夜菀菀敏捷避开,没有被萧白扑到,但左肩仍是撞在萧白胸前。
即使隔着厚厚的衣裳,夜菀菀也在瞬间被萧白身上的寒意冻得打了个抖擞。
萧白踉跄一步后站稳,他近乎粗暴地把木盒塞进夜菀菀怀里,转身要走进隔壁屋子。
夜菀菀保持着抱木盒的姿势,抬起一只手触碰她撞到萧白的左肩。那一块衣裳,湿了一小片。
她低头看去,萧白走过的地上,也印着许多个湿漉漉的鞋印和水渍的印记。
他像是刚从冰水里爬出来。
“嘭——”倒地的重响。
夜菀菀快步走过去,屋门半掩,萧白倚在半开的门上。
他眼眸紧闭,唇瓣惨白,全身都在微微发抖。
“萧白……”夜菀菀蹲下身,拿手拍他的脸,“你怎么了?你去干什么了?”
萧白只是不停地发抖,夜菀菀猛地起身想外跑,“你等等,我去叫苏先生。”
她没注意到,木盒从怀中掉出来。
裙摆被不重的力道扯住,“你……”细若蚊蝇的声音。
夜菀菀顿住,萧白执着地不肯放开手。
她无奈俯身,“你想说什么?”
萧白唇瓣张合,许多次,夜菀菀才勉强辨别出。
他在说:“……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