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枝这才知道,原来当年谢翼父亲救灾去世,朝廷给了他们母子俩一笔抚恤金,林氏留着这些钱无用,便用这笔银子在鸡鸣村置了些田地.
只是她没那么多精力去全部种植,便低价赁给了村里一些没有土地的村民,而这些村民为了回报林氏,也会经常给谢家送些地里种的瓜果蔬菜,并表示有需要也可以直接去地里摘。
这么说来,谢家也不算穷。
枝枝觉得自己被骗了,“那为什么那日你说家里穷养不起我?”
“你吃那么多,家里再多钱也养不起你。”谢翼闲闲道,顺手给她塞了一瓣瓜。
她哪里吃得多了?枝枝鼓着腮帮子咬瓜,有些不满道:“那上次我明明不算偷瓜,为什么会有狗要咬我?”
“那狗是李大伯家的,你不是刚来狗不认识你么。”谢翼道:“你看我后面来了,狗不就走了?”
枝枝恨恨地咬了一口瓜,看来狗也是会看人的,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狗眼看人低?
俩人一边吃瓜一边行走,行至谢家小院的那条路上,枝枝却发现谢翼走的方向不对,她疑惑道:“哥哥,我们去哪儿啊?”
谢翼却没有理会她,径直走到了吴嫂子家的门前,敲了两下门。
“哎,来了!”屋里很快想起吴嫂子的声音,开门见到他们,“哟,你们俩怎么来了?”
“吴大娘,枝枝她想喝豆花,您给她做一碗吧。”谢翼道。
枝枝闻言诧异地看着他,她什么时候说想喝豆花了?
吴嫂子却没多想,欣慰地看了谢翼一眼,这混小子终于有点自觉了,上次大热天指使枝枝过来给他买豆花,这次也算是有点良心。
她很快给枝枝做了豆花,收了谢翼两个铜板。
回去的路上,枝枝还在不停地盯着谢翼看,疑惑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心了?
他最喜欢捉弄她,不会葫芦里又藏着什么药吧?
回到家中,堂屋和厨房的灯都亮着,林氏果然已经回来了。
枝枝有些不安,脚步都变得虚浮了很多,谢翼却是直冲冲地往屋里进,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站住!”林氏忽然从厨房出来,横眉竖目瞪着谢翼,“我不是让你老老实实待在家的吗?你是不是又跑出去鬼混了?”
她质疑的目光打量在谢翼和枝枝身上,她是怀疑谢翼又跑出去厮混了,但是怎么也没想到枝枝也跑出去了。
肯定是谢翼把枝枝带坏的!
林氏瞪了儿子好几眼,却听见谢翼淡定道:“娘,刚枝枝说她想喝豆花,我带她去吴嫂子家买豆花了。”
买豆花?
林氏似信非信地望他一眼,随后看向枝枝,小姑娘像是刚反应过来似的,举起手里的豆花向她证明。
看样子是真的。林氏虽然不怎么信谢翼,但还是很相信枝枝的,这才放下心,“快去洗手吧,都要吃饭了还买什么豆花。”
见林氏转身又进了厨房,枝枝一颗不安的心才松动下来,天知道她刚刚有多紧张,她不会撒谎,手心里全是汗,生怕被林姨发现她帮着谢翼圆谎。
枝枝深吸了几口气,暗暗拍拍胸口。反观谢翼,他倒是一副坦坦荡荡一点都不心虚的样子,活似刚刚说谎的人不是他。
枝枝抬眸看他的时候,他的目光正好也扫视过来,瞧见枝枝这副劫后余生的样子,低声吐一句:“真没出息。”
*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间就入秋了,天气一日比一日渐凉,枝枝换上了厚裳棉被,谢翼的学堂也开课了。
他在家待的时间越来越少,枝枝也乐得清闲,没有谢翼在身边挑挑剔剔冷嘲热讽,日子好像也舒心了些。
倒是蒋亭欢经常来找她玩,林氏虽然不喜欢他哥哥蒋元越这个狐朋狗友,却是挺喜欢蒋亭欢,她觉得这丫头有精神气,反而枝枝过于文弱了,所以鼓励枝枝多跟着蒋亭欢玩。
前一日枝枝跟着蒋亭欢跑到山上摘果子吃,在山上走了很远一段路,回来时腿都酸了,勉强休息了一晚上,第二日走起路来还是浑身酸痛。
她想着在床上多赖一会,然而林氏撩起帘子进来把她叫醒了。
“枝枝啊,你瞧你哥哥,多大的人了,还丢三落四的。”林氏坐在她床前,边说边给她翻手上一本书,“我早上给你哥收拾屋子,看见他这本书还落在屋里,这不是他学堂要用的吗?”
枝枝抬眼一看,见是那本《九章算术》,上次谢翼还用这上面的算术题嘲笑她呢。
“算了,待会我还是给他送过去吧。”林氏终究是担心儿子耽误了功课。
“别,林姨,”枝枝拉住林氏,微微一笑:“我去给哥哥送吧,你早上不是还要去割猪草吗?”
林氏愣了愣,有些担忧地望着她,“你昨日不是腿痛,今日可好些了?”
“无碍的。”枝枝冲林氏笑了笑,在被窝里悄悄挪动了一下双腿,还是有些酸痛,但走起路来倒是没什么问题。
林氏这才点点头,将书本交给了她,又仔细地告诉了她学堂的路怎么走。
林氏走后,枝枝便起来穿衣洗漱,而后带上书本认着林氏告诉她的路线出门了。
谢翼念书的学堂就在山坳边上,是附近村子里一个老秀才开办的,因着周围只有这一间学堂,所以附近好几个村子的书生都在这里念书。
好在路也不难找,枝枝行了小半个时辰,就找到了这间学堂。
山坳下一个极清净的小院子,院外柳树飘飘,院内书声杳杳,两间屋子相对而立。
枝枝不知道谢翼在哪间屋子,站在院门处张望了好几眼。
“这位姑娘,你找谁?”
因着附近荒无人烟,学堂里的也都是男子,枝枝一个小姑娘站在门口很是打眼,很快便有一个穿着蓝布直裰的少年从里面走来。
“我……”枝枝犹豫着怎么开口,待看清来人的面容,忽然眼睛一亮:“子墨哥哥?”
宋子墨一愣,仔细看着枝枝,也惊讶道:“枝枝妹妹?”
枝枝很开心,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她从前的邻居家哥哥。原先在石桥村的时候,宋子墨一家就住在枝枝家隔壁,宋家人也帮过枝枝娘俩,只是后来不知怎的,宋家一家人搬走了,从此枝枝再也没有见过宋子墨了。
“子墨哥哥,我们好些年没见了。”枝枝笑道。
“是啊,枝枝妹妹。”宋子墨纳闷道:“只是你怎么在这里?”
枝枝不好意思道:“我是来找我哥哥的。”
“你哥哥?”宋子墨疑惑,她不记得枝枝有个哥哥,忽然猜测道:“是不是你娘又嫁人了,你多了个继兄?”
“不是……”枝枝的声音突然低落下去,小声道:“我娘去世了……”
“怎么会……”宋子墨一愣,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他忽然声音一提,担心地问道:“那你现在住在哪儿?”
枝枝抬起头,笑了笑:“我现在在鸡鸣村,住在我娘友人的家里。”
宋子墨了然:“你说的哥哥就是这家的?”
枝枝点点头,复又问道:“那你呢,你后来搬到哪里去了,如今也在这里念书?”
少年挠头一笑:“我没有搬走,就在这里,我爹就是学堂的夫子。”
枝枝一愣,没想到这间学堂就是宋伯伯开办的,她原先只知道宋伯伯是个读书人,没想到竟是个秀才呢。
难怪宋子墨一身的书卷气,想必跟他父亲一样,都是学识渊博之人。
*
学堂屋里,谢翼站在成高的书架后面,正和蒋元越说着什么话。
蒋元越随手从书架里抽出一本书,正好能从缝隙看见院子门口,宋子墨正和一个小姑娘说着话。
“哟,快看,”蒋元越忽然挑眉示意谢翼,“那平日里只知道读书的宋子墨,居然会和小姑娘搭话?”
谢翼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只看见宋子墨被风吹拂的蓝色衣角,而他面前站着的女孩,不是枝枝还是谁?
她怎么来了?
谢翼心里一紧,放下手中的书册,立即往外走去。
待走近了,谢翼不由眯起眼睛,俩人不知在说些什么,小姑娘仰着头,一脸灿烂的笑容,像是和宋子墨极为熟稔似的,眉眼俱是笑意。
内心一股无名火平地而起,谢翼顿时拉下了脸,她才见人第一面,就跟人家笑得这么热络,比跟自家人还亲热?
真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几句话就被人家骗走了。
“喂,你来做什么?”
直到谢翼沉着脸站在面前,枝枝才想起来要给他送书这事儿,连忙从怀中掏出来,“哥哥,你的书落在家了,林姨让我给你送过来。”
谢翼面色稍霁,原来是给他送书的,还算有点心。
他接过枝枝送来的书,随手翻了几页,淡淡道:“没事就快回去吧,别让娘担心了。”
枝枝点了点头,正准备应答,却听见身旁宋子墨不可置信的声音:“枝枝妹妹,你说的哥哥就是谢翼?”
枝枝抬起头,看见宋子墨一脸惊诧又十分担忧的表情,她茫然道:“对啊,怎么了?”
宋子墨的目光在谢翼和枝枝身上来回打转,他熟悉枝枝,也熟悉谢翼,枝枝是个文弱乖巧的女孩,而谢翼,从他在学堂里的表现来看,不学无术,惹是生非,整日厮混,脾气还很差劲。
他不由地问枝枝:“你在谢家……过得还好吧?”
“老子对她好得很!”谢翼冷着脸直接回了宋子墨这句话。
他还看不出宋子墨的意思么,不就是觉得自己在家里会欺负了枝枝?这是他们家的事,轮不到他这个外人闲操心。谢翼对枝枝冷冷道:“你快回去!”
只是谢翼这个样子,让宋子墨更担心了,看他在外人面前都尚且对枝枝这么凶,更别说在家里了,枝枝又是个胆小的性子,就算被欺负被虐待,估计也不会说出来。
看着枝枝默默离去的背影,宋子墨的眉头拧得更紧了。
谢翼见枝枝已经走了,随手掂量了下手上的书本,斜眼给了宋子墨一个警告的眼神,便转过身进屋了。
宋子墨愈发担心,又看了眼枝枝的背影,只是这一眼,让他发现不对劲。
枝枝行走的姿势不太自然,像是双腿行动有些困难,身体上也像是忍受着什么疼痛一般。
是谢翼打她了?还是虐待她了?让她在家做什么粗活累活了?
宋子墨的一颗心始终没有放下来,沉默着思索了良久,决定下午下学后去谢家一探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