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性亲密 第10章 延迟满足

当然这些都是气话，这样看着人的成本太高了，他们根本做不到这种程度。只是江志安实在不能忍受女儿的不听话，所以什么谎都能扯出来。

江尽帆呵呵一笑：“也就是你们非得让我死呗？”

说时迟那时快，江尽帆转头推开了门，一个健步冲了出去。外面的脚步声还带着回音，李卉脸色变了：“她要跳楼！”

江志安只是想让女儿听话，并不是真的想让她死。意识到她想做什么之后他也害怕了，赶紧追了上去。一边跑着他一边安慰自己的妻子：“她就是嘴上说说，不可能真的跳楼的……”

他们家的楼层低，江尽帆没有坐电梯，而是爬了楼梯往更高的楼层走。跑到五楼时，江志安看到江尽帆已经拉开了过道上的窗户，毫不犹豫地跳了出去。

“帆帆！”

江志安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三步并做两步上前来抓住了江尽帆的手腕。江尽帆悬在窗户外面，脸上却是毫无惧色。楼下聚集了不少人，都惊奇地抬头看着这惊险的一幕。

江志安又气又怕：“你这孩子怎么我都说了不准用自杀威胁人……”

江尽帆面无表情：“我威胁你？你松手就行了。”

说着她伸出另一只手去拨被他拽住的手：“松手吧。你们不是总说要再生一个小号重新练吗？生吧，生出个傻子残疾什么的能被你们伺候一辈子，这不就是你们想要的吗？”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这胡说八道……”江志安到底岁数上来了，没一会儿就快撑不住了，他急得大喊：“李卉你赶紧过来拉你闺女一把！”

一直在后面看热闹的李卉这才走过来，抓住了江志安的手。江志安气的要命：“你抓我干嘛？抓你闺女的手！把她拉上来！”

“噢噢……”

江尽帆冷笑一声：“我在学校只是上课的时候崩溃，和同学们相处还是挺高兴的。回家才是彻底崩溃，只要看到你们我就无时无刻不在想死。你们也别坚持了，松手行了，我真是活够了。”

老两口一起用力，终于把江尽帆拉了上来。楼下的人群见人被拉上去了，便也散开了。

窗户关上之后江志安当即甩了她一个巴掌：“反了你了！你要死就死干脆点！”

江尽帆恶狠狠地瞪着他——江志安被吓了一跳，他第一次被女儿用这种眼神看着。江尽帆再次走到窗户边：“我可没让你们救我。”

“你还刺激她干什么！”李卉一把抓住了江尽帆的手，回头埋怨着丈夫，“刚刚可给我吓死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还怎么活啊……”

江志安不明白，自己只是不想让她走弯路而已，所以努力给她指明一条康庄大道，怎么就能把孩子逼到跳楼的地步呢？

那是自江尽帆读大学以来，他们最后一次爆发如此激烈的争吵。他们最后还是妥协了，答应不再干涉她考研的事情。

只是自那之后尽帆就很少和他们再说什么事了。江志安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女儿对待他们就像对待讨厌但又不得不摆出笑脸的亲戚，敷衍一下就过去了，全是面子工程。后来尽帆毕业，老两口等了半个月都没等到人回家，一问才知道她已经租好房子搬完家了。

这孩子真是越来越难管了啊。

郑云天看着神色古怪的江父江母，却莫名想到了另一件事。

他和江尽帆是通过网络认识的，互相换照片的时候他看到了她其中一张cosplay的照片。那张照片戴了假发化了浓妆，让郑云天一时间没认出来这是她。

江尽帆笑了笑：“以前喜欢玩cosplay，经常去漫展。后来折腾不动了，就成为历史了。”

后来又聊起Cosplay这件事的时候，江尽帆叹息一声，讲了一段和父母的过往。

她是在高中的时候喜欢上去漫展以及Cosplay的，但是父母怕影响学习，就说高考完了随便她怎么玩。读了大学来到了一线城市，漫展也比从前小县城里的要高端。大一的时候江尽帆打扮整齐去了，出门时还拍了张照片分享给父母。

然而李卉却道：“你竟然还有钱买这些奇装异服？看来生活费还是给多了。”

李卉又道：“现在你的任务是学习，等工作的时候再玩这些，听话。”

江尽帆耸了耸肩，对郑云天道：“他们根本就不希望我发展什么爱好，什么等到某某时候再说，都是借口。”

郑云天叹息：“自己玩就好了，没必要跟父母说。”

“是啊。”

江尽帆呼出一口气：“后来我也没有精力再玩这些了。但是好笑的是，有一次我跟父母说了这件事，我说你们总说等到了什么时候再玩，结果我到了那个时候却也已经不爱玩了。你猜他们什么反应？”

郑云天：“什么反应？”

江尽帆嗤笑一声：“他们说，我就知道你是这种干什么都是三分钟热度的人。幸亏当初不让你玩，不然有你后悔的。”

郑云天愕然。

江尽帆那时非常生气：“我是这个意思吗？我说我小时候喜欢芭比娃娃买不到，长大了能自己买芭比娃娃了却已经不喜欢了，你们不明白我什么意思吗？”

父母很诧异地看着她，随便敷衍了几句安慰了一通，但绝对没有要为此道歉的意思。

郑云天叹了口气，果然跟长辈是说不明白的。过去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他对何丽道：“那我先回去了，之后如果有事的话可以随时联系我。”

何丽点了点头。

滑动门感应到人自动打开，郑云天离开了警局大厅。

沉舟回头看了一眼大厅里的江志安李卉，他们还在抹着眼泪诉说着尽帆的种种事情。她摇了摇头，转身跟上了郑云天的脚步：“说起来，你知道尽帆父母来她这的事情吗？”

郑云天向着地铁站走去：“她确实跟我说过，不过那时候我还在商申市实习，所以具体的也不太清楚……”

踏上地下通道的电梯，阳光渐渐落在身后，沉舟的身形在阴影之中渐渐清晰。

“她是怎么跟你说的呢？”

郑云天微微一怔。

“她说……她父母要来秣陵看她，还要带她去旅游。她说自己很忙不想出远门，但是父母说就是因为她太忙了所以才要带她出去散散心……”

说到这郑云天想到了他妈妈无论如何都要寄给他的老母鸡，忍不住苦笑：“又是一对自我感动的父母啊。”

沉舟目视前方：“那她有没有跟你说，父母来了会住在哪？”

“……她提过一句是住在她那里。”

沉舟扬起嘴角，脸上的笑容有几分阴阳怪气：“那么小的公寓要挤三个人呢，这一个周对她来说很痛苦吧。”

郑云天沉默地迈下了电梯，向着另一侧走去。

他忽然发现，自己好像并不是很了解江尽帆。

他本来以为他们之间非常熟悉了，可真看到江志安李卉时他才发现自己对尽帆所知甚少。

他清楚她的习惯，了解她的性格，知道她的才华……却完全不了解她的处境。

过地铁闸机的时候，他微微眯起眼睛。

江尽帆……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呢？

地铁上几乎没有人，这一节车厢里只有郑云天和沉舟两个人。

沉舟伸手理了一下裙子，端坐在郑云天的对面：“尽帆有抑郁症的倾向吗？”

“好像不是抑郁症，”郑云天看着窗外飞快倒退的风景，“她说感觉自己可能是双相。不过双相是什么我也没有很了解……”

“你觉得她心理状态怎么样？”

江尽帆的心理状态吗……

郑云天有一瞬间的茫然。

“她好像有时候是很悲伤的，但是大部分时候都是情绪稳定的样子。”

仔细想来，江尽帆在自己面前很少有失态的时候。反倒是自己，经常在她面前大倒苦水，然后在她的安慰下渐渐平静。

尽帆最难过的时候应该就是他们刚认识的那段时间了。那时尽帆刚经历了考研二战失败，虽然找到了工作，但还是会经常陷入自我怀疑之中。

那时他们两个人一起在公园里散着步聊着天，郑云天抱怨着专业前景的黑暗自己找工作困难，江尽帆说着自己的名校情结和备考压力。说着说着，他们不由得一起泪流满面。

那时江尽帆看着波光粼粼的湖水眼眶湿润：“我确实有名校情结，所以也不愿意调剂。但是考了两年都没考上，我真的很难过，”

他叹息一声，对江尽帆道：“别考了，多当三年牛马而已。现在能找到工作就很好了，别再纠结什么研不研的了。”

考研失利是一件很难过的事情，但江尽帆并没有就此停下脚步。她的执行能力很强，所以她在看到成绩的那一瞬间就决定好了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一个周后，江尽帆就找到了工作。

就在她当时为了备考C大而租住的公寓附近，有一家情趣用品公司招聘新媒体运营，薪资不算特别高，但足够江尽帆日常生活了。

她向郑云天介绍完自己的工作之后笑了起来：“我之前考研其实也只是想有个比较稳定的方式来写小说而已。我需要一段时间来调整心态，看看将来是继续考还是干脆好好工作。这份工作平常还挺闲的，又在家门口，很适合缓冲时期的我。”

两年的考研耗费了她大量的心力，让她时常处于情绪崩溃的边缘。考上的人会一边看着一路生花一边放松一阵，而更多的没考上的人则陷入了更深刻的迷茫之中。

郑云天苦笑：“放松心情的时候也要找个工作，你太卷了。”

江尽帆轻轻叹息：“没办法啊。”

抬眸时郑云天看到了正直勾勾盯着他看的沉舟，瞬间就把他从漫无目的的回忆中拉了回来。阳光从车窗照了进来，为沉舟的头发镀上一层金光。她的面孔在黑影之下，却是目光灼灼。

她问：“你佩服尽帆吗？”

郑云天缓缓点头。

“我很佩服她。”

“为什么呢？她做梦都想像你一样，在C大读研呢。”

“她的执行能力很强，这一点不是任何人都能做到的。而且她考研的目的和我不一样，如果我像她一样为了追求梦想去跨考……”郑云天苦笑，“那我的处境只会比她现在更差。”

说完之后郑云天又感到有点不对劲：“你见过尽帆吗，为什么好像很了解她的样子？”

“了解？我不了解她的，”沉舟莞尔，“我现在只是从你这里一点一点了解这个年轻的姑娘而已。执行力强这件事确实是个难得一见的优点，我也很佩服这种人呢。”

郑云天失笑：“做了老板的人也会佩服打工人吗。”

沉舟扬起嘴角：“那是自然。知人善用，是管理其他人的基本素养啊。”

“……也是。”

车厢外发出阵阵轰鸣，光线暗了下去，是地铁到站了。清脆的铃声响起，车厢一侧的门打开了。

沉舟并没有起身。她抱着手臂看着郑云天，提醒他：“你到了。”

郑云天仓皇起身，从车厢里跑了出来。

“啪”的一声，车门在他身后关闭。他回过头来，沉舟依旧坐在那里，隔着玻璃笑着向他招了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