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西装男当场拉了拉自己的衣袖,容色也舒展了许多。他朝着贺瑱伸出手去,并不似众人所想的那般严词厉色:“贺队长你好,敝姓林,是林淮的父亲。”
他从背后随手扯出个人来,正是在一中见到的粉毛。粉毛被他拽得一个踉跄,脸上虽有不服,可见到贺瑱的时候立马惶恐地低下了头。
林局长又笑意盈盈地说:“我家这个孩子的确是个不让人省心的,我也是工作太忙,不知道他竟然变成了这幅德行。这回是特地带他来给您道歉的,望您原谅他在学校的不恭敬。还有就是得麻烦您,帮忙把这孩子的嫌疑洗清了。他就是混了点、淘了点,心眼不坏的。我也一定会去对他多加管教,让他未来成为一个正直善良的人。”
贺瑱只当听了天大的笑话,冷哼一声说:“混了点、淘了点?”
“唉,我回去一定好好教育这小子!是该好好收拾收拾他了,您放心,以后这些个混账事他再也不会做了。如果他再干这些事,我一定第一个不饶了他!”林局长说得信誓旦旦,又是横了粉毛一眼。
粉毛立马垂着头,瓮声瓮气地说:“是,我爸说得对!”
贺瑱朝着没人的地方翻了个白眼,哦了一声,也没想再多搭理这父子俩。
只是陆何在一旁瞠目结舌,他还以为这林局长是上门找他们不愉快的,结果就这么简单了事,还连带着道歉加上以后一定认真管教粉毛的起誓?
宋知意倒是在一旁沉下了目光,但却丝毫没有退后一步,一直坚持地站定在贺瑱前面。
贺瑱听他父子俩长篇大论了一道又一道,耳朵都快听出茧子来了,立马叫停:“行了,也没事了。既然你说粉毛……林淮以后再不干这种事,我就勉强信了。多谢林局长上着班亲自跑这一遭,您还是先请回吧,省得耽误了工作。”
他这重点咬得好,林局长面色一赧,眼底也有些狰狞,可面上还是打着哈哈说:“没关系的,我请了假。对了……您父亲他老人家最近身体还康健吗?等他有空了,我去看看他。”
贺瑱撇撇嘴,嗯嗯两句就打发了过去。
林局长终于絮絮叨叨地拉完了这些家常,要带着粉毛走。
贺瑱却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一般,拉过宋知意在他旁边耳语:“是不是王宁身上还有烟头烫伤的?但我记得粉毛那群身上,是没有烟味儿的。”
宋知意感受到突然凑过来的温热气息,脑子有一瞬间短了路。但他很快便恢复了过来,微微点头:“嗯。”
贺瑱立马又晃悠了出去,叫了一声:“小粉毛。”
粉毛当即又打了个哆嗦,不敢回头。
贺瑱哪管他,直截了当地问道:“你抽烟?”
粉毛手摆得飞快,在他爸一片漆黑的脸色下衬得愈发得可怜起来:“没有没有没有,我哪敢抽烟!警察叔叔,你真的冤枉我了!”
贺瑱哦了一声,没多想,又问:“那你那群狐朋狗友,有抽烟的?”
“也没有。”粉毛头摇得像个拨浪鼓,又看他爸脸色黑得像个锅底,“真不敢抽烟,真的……”
贺瑱又问:“那王宁自己抽烟吗?”
“咋可能?他那么个好好学生,要真抽烟我还不欺负他了呢,算他牛逼。”粉毛这话刚说完,就挨了他爸一个嘴巴子,立马改了词,“……算他厉害。”
贺瑱心下约莫有了个猜测,摆摆手也算是放过了他,就见粉毛拖着瘸了一半的腿,一溜烟跑了个没影。
他一转头就对上了陆何探究的目光:“老大,有秘密哦。”
“是啊。”贺瑱也没藏着掖着,“谁没秘密啊,但你也不用什么都弄清楚。行了,该干嘛干嘛去,赶紧把那个监控调查清楚,别再跟我眼前晃悠了。”
他转了个头,又跟宋知意说:“刚才维护我,谢了。”
宋知意指尖微微颤抖了一下:“不客气,应该的。”
贺瑱便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又扯回了王宁的案子上:“他身上那个烟头烫伤痕迹,我猜测应该是他妈弄的,他妈抽烟,我上次闻到味儿了。”
接着许是想到了粉毛那一嘴一句的脏话,他又觉得补充了一句:“我没骂人,我说的是王宁他妈。”
“我知道。”宋知意说了一声,转头就准备回自己的解剖室去。
可贺瑱却叫住了他:“等下午点,我们要再去趟王宁家,你……一起?”
其实宋知意人也不赖,之前的确是自己以貌取人了。
宋知意看了下自己的工作安排,点点头:“好,我也准备一下,到时候比对一下王宁母亲的香烟痕迹。但是先提前说一声,比对结果并不能代表什么,也有可能根本没有结果。”
“知道。”贺瑱也不多言。
他转身回了办公室,拿着教导主任给的陈老师的电话就拨了过去:“陈老师您好,我是刑侦支队的贺瑱。知道您这两天生病不在学校,但也得叨扰下,是想了解王宁的一些情况……”
直到撂下电话,他都没从震惊中缓和过来。他仔细回想着刚才陈老师说过的话,又看着自己方才记录下的笔记,狠狠地叹了一口气。
王宁啊……命运为什么要对他这么的刻薄。
他收起了笔记本,将其揣进了包里。他实在没办法再坐下去了,他现在必须马上去找王宁母亲黄明珠问个清楚。
他甚至都没等陆何,更不曾想起宋知意了。
他趁着午后这会路上没车,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超速,一脚油门踩到了王宁家。他记得资料上写的王宁是住五单元六楼,便是喘也没喘地一口气爬上了楼。
还未等他敲响房门,就听见里面男人疯狂的咒骂、女人的尖叫,混合着东西砸碎在一地的响动。
隔着一道门,贺瑱有些听不清楚,可也约莫明白事情的急迫性。他不知道那里面吵架的男人究竟是不是王宁的父亲,可女人应该就是黄明珠。
听着黄明珠尖锐的声音愈发减弱,他心中急迫,忙不迭地用力拍响了王宁家的大门:“警察,开门!”
可是未曾有人应门。
他当即附耳在门上,又似乎听见了有什么重物落地的声响,继而是拖行的动静。
他不能再等了!
贺瑱抿了抿唇,稍稍退后了几步,并不知道自己这一脚下去能不能踹开这厚重的防盗门,可他还是得试一试。
黄明珠就算做了太多的错事,她也罪不至死。
贺瑱跳了几下,以做预备。甫要上前,就听见门锁被拨开的声音。向外开的防盗门被挤出了一条缝来,但是并没人出现。
可是他没有犹豫的时间,当即便以最快的速度拉开了门,低头就见道坐在门口瑟瑟发抖的是王宁奶奶。
老太太浑浊的眼睛溢满了惊慌失措,她似乎想逃离,可却踉跄地跌在了门口。她并不记得贺瑱这个一面之缘的陌生人了,只是喃喃着:“别打了、别打了……”
屋内的响动已经近乎于停止了,他根本来不及妥善安置瘫坐在地、双手沾血的老太太,只能安抚性地对她说了一声“您别怕”,而后便向急匆匆地向屋内而去。
越是靠近卧室,血腥味道便愈发得浓烈地窜入了鼻腔。
贺瑱拧着眉头,下意识地摸了腰间的配枪举在手上。他小心翼翼地将卧室门打开,入目的便是一个倒在血泊之中,身上不着半缕的男人,正生死不明。
而黄明珠并不在这里。
他正妄图退后寻找黄明珠,并向队里寻求支援,迎面就撞上了另一个浑身血腥的男人,手中还拿着一把开了刃的水果刀,刀刃上不住地往下滴着血。
男人长得几分像王宁,并不高大,可浴血的他双眼通红,拎着的刀尖上还往下滴滴答答地流着鲜红的血,像极了一个从地狱中走出来的恶鬼。
他的胸膛上下剧烈地起伏着,吊着眼睛瞪着贺瑱:“你是谁?你也是她找来的男人,是吗?”
“警察。”贺瑱抬起枪,拉下了保险栓,只是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开枪,“卸下武器,把手背后,趴在地上。”
他心中没底,并不知道王宁父亲会不会配合自己。但他真的不想击毙这个可怜的男人……
只是他未曾想,王宁父亲竟然像是丢了魂魄一般,扔下了手中的刀子,咚得跪在了地上。
他抱着头,痛苦而又疯狂撕扯着自己:“为什么……为什么一切会变成这样!我只是希望我的家庭变得好一些,再好一些,可是……为什么啊!老天爷!”
贺瑱来不及过多思考,趁着他崩溃的时候,迅速用膝盖将他压在地上,双手用手铐反铐在背后。
做完这一切,他才长松了一口气,赶忙联系了队里和救护车。
宋知意赶来的时候,120已经拉走了黄明珠和卧室里的全/裸男人,贺瑱正蹲在地上对着大片血迹发着呆。
看见宋知意,他就默默地往旁边让了让,声音嘶哑而又疲累:“你来了?和痕检那边一起取个证吧,我还得去跟陆何审王宁他爸呢。”
他站起身,可不知道是因为蹲久了脚麻,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晃悠了两下,险些栽在血污之中。
是宋知意一把揽住了他的腰,他近乎于整个人贴在宋知意的怀中,这才稳住了身形。
“别逞强。”宋知意皱着眉头,可眼底尽是担忧,“你的共情能力太强了,其实并不适合做警察。”
贺瑱就似是没听见这句平日里他定会觉得像嘲讽的话,不过推开宋知意的怀抱:“哦,知道了。”
他想走,可宋知意却拉住了他:“你生气了?”
贺瑱仿若终于找到了一个情绪的宣泄点,回头便朝着宋知意吼道:“没有!宋**医清高,技术高超,适合极了做法医,那你就做啊!调到总局里做啊,跟我们这有什么出息啊?你一来,谁都得捧着你,可也没见你给哪个真的好脸色瞧了。棠棠因为你,转正不知道还要等多久,你上来就连解剖室都不让她进了,她只是个二十二岁刚毕业的小姑娘!”
从来没有人说过他不适合做警察,宋知意知道个屁!他爸想要改他高考志愿的时候,妄图迫使他从警校退学的时候,所有人都说的都是他一定会是个好的警察苗子。
他宋知意算什么?一个脸长得好看的空降兵罢了,凭什么这么说他!
他情绪波动起伏大,也不是因为他共情,而是他从校园暴力开始就太恨了。恨这命运为什么这么不公,这么对王宁……
宋知意努力想要稳住他的戾气,可出口的话却成了:“我解释了。”
“解释?解释!”贺瑱就像是被戳到了什么痛点一般,应激反应顿时上来,他顿时冷哼了一声,“理由可太好编了,可事实是——”
“你,宋知意,宋**医,就不应该出现在我们支队里!”
小狗疯啦,他也是被刺激到了~
不过宋知意说得没错,他共情力确实有点强,但也让我们小狗能更快的分析出来谁是凶手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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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发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