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2014 第10章 ＰaＧe.９

“所以你们才更要照顾她不是吗？不然要你们这些家人做什么？”医师打断了我的辩解说，“总之，现在病人的生命体征算是稳定了，现在首要的任务是要让她尽快进食，不然脏器可能会有病变，临床上也不少因为不吃不喝脏器萎缩的病历。”

“嗯，我会试试劝她的。”

医生看了一眼我的腿，眼神终于稍稍柔和了些说：“哎呦，腿搞成这样就算了，现在手伤成这样，这么大的人也不知道小心点……”

医师叹了口气，丢下我就走向了走廊的另一头。我低头看了一眼包在自己手臂上的绷带，转身拄着拐杖到了她的身边。

她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她终于是睡着了。

那平和的神色在她脸上有多久没有出现了呢？不像之前的愤恨，也没有虚弱，只是什么都没有的平和。看着平和的脸，我竟都开始有一种幸福的错觉，那什么情感都没有又充满了代表生命的血色。

“诶？这不是小艾吗？”

我不知道那是多久之后，一个妇女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应声抬起头，原来是豚的母亲。

“真的是小艾呢，我在外面看着像又不敢进来。这孩子怎么了啊？不是出院了吗？怎么又躺在这儿了？”

“哦，也没什么事。”我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口，“因为光光的事情，好多天没吃没喝，现在就这副样子了。”

“啧啧啧，本来多好的一个孩子啊，”豚妈妈带着怜爱的眼神说，“要不是因为我们家豚，光光也不至于会这样。唉，连累到这姑娘了。”

“对了，豚怎么样了？”说起来，这几天都没来得及过来看豚。

豚妈妈闪过一丝犹豫后才说：“说实话，其实很不好。因为那天吃进身体里的毒，很多脏器都病变了，早上刚动了第一阶段的手术，我出来的时候还没有醒过来。”

对她那满脸的伤愁，我没法找到语言来应对。

好在她泛满眼眶的泪水，最终还是没有落下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她开口我问：“说起来，要不要去看看豚？他现在应该很想你们吧，要是醒过来能看到你们的话，人说不定也会清醒得快一些。”

这么多天过去了，豚还是睡在加护病房里，虽然昏迷的病人在这里一点都显不上特殊。

各种奇怪的器材从豚的身体上延展出来，检测着他生命体征的机器，间断性地发出“嘟——嘟——”的声音。那声音让病房显得愈加安静，却也让平躺在床上的那人无法安静。哪怕身体一点都没有动，也给人像是在挣扎的痛苦感。

“你先陪他一会儿吧，我去打点热水来。”

我礼貌地目送豚妈妈离开房间，转过头来眼前却是一双瞪大的眼睛。那脸离我太过靠近，毫无准备的我本能地后仰，差点把坐着的椅子也搞翻。好在及时定下了精神，才看到原来只是豚不知什么时候挺起了身子。

那身体僵直得给人感觉不自然，不像是一个病人甚至是活人该有的模样。无法确定状态的我试探着问：“豚，你醒了吗？”

我在我的唤声中慢慢转过头来，脸上的表情却没有变一毫，直到那双瞪大的眼睛与我的视线相交。一阵冗长的沉默之后，他的最后也不知道是微笑还是抽搐，只是缓缓地吐字说道：“我们都有罪，我们都要去死。”

“什么？……你在说什么？”

“我们都要死！你们都要死！我们都要死！”

伴随着愈加严重的抽搐，他的嘴里不断地重复起这些话。不想回忆的那些回忆，这时候却不得不被放到眼前来。我连忙问：“喂，豚，你知道些什么吧？”

“我们都要死！我们都要死！”

只是他依然还是在重复这句话，那字眼让我渐渐不耐烦起来，忍不住靠近了身子问：“喂，你到底知道些什么？快和我说啊！你到底做了什么？！”

“我们都要死！你也要死！你也要死！”

“什么意思啊？你个崽子！你一定是知道些什么吧？这些都是你一个人搞出来的吧？是吧？早就觉得你不正常了！你有本事就承认啊！”

“东啊，你在干什么？”耳边隐约地闪过一个声音，我这时才注意到自己的手不知在何时已经紧紧地抓住了豚的衣领。豚瞳孔的反光中，看到的是一个愤怒而陌生的男人。

“你到底做了些什么？你还想做什么？尼玛的的倒是给我好好地说啊！”

就在我刚说完这句话的时候，眼前突然变成了一片黑暗。那满世界的黑暗渐渐滴落，光线透过缝隙，黑色又变成了红色，然后渐渐如花瓣状散开。

“豚啊，孩子啊，你怎么样？还好吗？”

平静的病房像是终于把孕育着的嘈杂释放了出来，监控着豚的那些器械声音变得十分不规律，医生和护士不断从门外跑进来。豚妈妈抱着豚歇斯底里地哭喊着，她怀中的那个人正拼命地喘着气，淤血随着他喘气的节奏往外涌动。

清醒过来的我才发现我的双手被人死死架着，看着医生急救的画面，眼前不断重复的却是刚刚失去理智时的画面。那画满越是回旋，我的胸口就越是烦闷，就算不停地喘气也没得缓解。我到底做了什么？我到底是做了什么？

也不知道是何处而来的负罪感，让我成了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好像在什么时候也经历过。那时的我选择了怎么做？是逃避，是逃避吧？

我挣脱开了那些拉住我的护士，转身离开了他的病房。脸上的血还在向下滑落，拐杖的频率却跟不上脚的交替。不小心受伤的那只脚，落地时还是会发出难以忍受的疼痛。就算是这样踉跄着，我也想用最快的速度逃离这个地方。

2005年8月19日

桂花开了

桂花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开了，就是在那样忽然的一夜之间，如同一直躲在家中的孩子们被叩响家门，在一瞬间快乐地奔跑出来了。是今年的秋天来得格外得早吗？总觉得让人有些措手不及，就这样新的学期就快要开始了。今天补习班之后，和东一起行走在花树围合而成的隧道间，那淡淡而又浓烈的香味，让人平静又有些惋惜。

暑期的补习班结束之后，我们就正式进入初三了，这一年或许也会成为我和眼前这个朋友在一起最后的一年。我知道我们总有一天会要分开，我也做好了准备面对时要坦然，可没想到现在就开始留恋了。

明明就连夏花都还没有落下的日子，秋天就这样迫不及待地来了。

“喂？你的任务怎么样了？”

“我都说我不写了，现在的状态我能写出些什么像样的来？”

“不是说了就算是不像样的也行吗？算我求你了，不要这么倔强了，当是考虑考虑我也好。你想想我签下你都一年了，结果一点效益也没创造，你让我怎么对老板交代？”

“我也知道，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可是……我还是没法做那样走穴的艺人。”我回答说，“我还有事，先这样讲吧。”

看到那边的警察领来了我想要见的人，我连忙挂了电话。那人在警察的指引下坐在了我的对面，可是仅仅只是对视，什么都没有说。那之间我都用了同样的视线，那样的沉默，与其说是不知道和他谈什么，不如说有太多的地方可说不知该选那样作为开头。

“打算就这样一句话都不说吗？花了好多关系好多钱才能进来看到我吧？这么难得机会就这样浪费了吗？”最后还是晨雨打破了沉默。

“检察院已经提起公诉了，我给你找了不错的律师。律师已经研究过你的案子了，做无罪辩护的话最后说不定会得不偿失，所以建议你还是尽快认罪好帮你做减罪辩护。不就之后就会……”

“花时间说这些没用的干嘛？你想说的还有别的吧？”

“这个……你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

“什么样的事？你也觉得不光彩吗？”晨雨冷冷地笑了一下说，“你们这些贵公子，知道钱的意义是什么吗？就算整天追星恋爱打屁最后也能考出不错的成绩，因为你们不用考虑生存甚至随时就能上补教。就算是最后考试的成绩不怎么样，毕业之后不用挣扎也能找到不错的工作。比如说，你是真的因为自己有写作能力所以才当上作家的吗？如果没有你那位老爹做你的金主给你出版第一本书，你真的会像现在这样有名吗？”

他的这番话，我竟无法作出有力的反驳。

“我只不过是在这个社会里找回一点应有的平衡而已。利用那个懒惰的公子，让一个认真努力生活着的人获得应该得到的东西，给这个不公平的社会找回一点不公平而已。你觉得这不应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