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还是今方问出来说话。
“虞道友这番话倒给了我们应对的思路,我觉得未尝不可一试,我这便修书回寄流渊,但绝不给他拖延时间,明日便聚集好手再冲他们的大阵,我们随时准备拔营过河。”
这也符合岁尘先前所说的“边打边谈”,既有谈的成分,也有打的部分,无论是支持和谈的曲妙卿和楚山君,还是坚持打到底的岳任禅都无话可说。
今方问见双方都无异议,便道:“那么有请三位掌门各自回去点选人手,我们云华宗明日派出三万剑修,与诸位一同冲阵,争取一日攻越血河。”
曲妙卿、楚山君和岳任禅皆起身行礼,话已至此,其他不需多辩,带着各自宗门的人退出大营,回去布置人手。
很快,大营之中只剩云华宗人和虞盈三位外人。
云华宗其他人倒好说,唯有秋紫襟横竖看虞盈不顺眼,说道:“我云华宗有要事商议,无关人等速速离场。”
虞盈不跟她计较,向今方问行礼道:“今掌门,打扰了。”
今方问道:“虞道友言重了,沈奕。”
他叫了一声,旁边的沈奕往前半步拱手听命,“弟子在。”
今方问道:“虞道友和她两位师弟不远千里前来助阵,你帮他们安排合适住所。”
沈奕回道:“弟子听命。”
今方问又道:“虞道友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沈奕讲。”
虞盈道:“多谢今掌门。”
沈奕上来领她出门,却看见岁尘也跟了上来。
沈奕一时愣住,岁尘瞪着他:“走。”
沈奕慌忙道:“是师叔。”
后面的秋紫襟起身质问:“你去哪里?”
岁尘道:“跟她走。”
秋紫襟:“明日便跟魔修开战,你还跟着这个女人卿卿我我,你对得起云华宗十万剑修?”
岁尘正欲开口,虞盈倒先转身了,她终究不愿再忍。
“秋前辈,我不是这个女人,我叫虞盈,我今天最后再说一遍,我跟你的师弟,也就是这位岁尘前辈最多只算朋友关系,我和他即便有情感纠缠,那也是年少无知时的荒唐之举,现在我和他早已划清界限,我们之间没有卿卿我我,据我所知,他也没有因为我就对不起云华宗,我不管你对你师弟有什么成见,下次你训他的时候,千万别再带上我。”
虞盈说了一通,秋紫襟反而对岁尘冷笑:“听到没?你倒是心心念念,人家不过当你是朋友,你可不可笑?”
岁尘:“我不愿与你争辩,明日与魔修开战,我打头阵,其他的你们商量。”
说罢,不给秋紫襟说话的机会,先一步走出大营,同时他给了沈奕一个眼神,沈奕会意,便对虞盈道:“虞师妹,我们走罢。”
虞盈再不多言,跟沈奕出了大营。
走了一段路,桓玉和燕离上来提醒她:“师姐,后面。”
虞盈回头看,便见岁尘在数丈之外紧紧跟随,也不上来说话。
桓玉道:“要不你和他单独聊聊?”
燕离:“应该单独聊聊。”
虞盈啧了一声,脸色不悦,桓玉赶忙问道:“沈师兄,我们住哪儿?”
沈奕道:“就这吧,这里是防护大阵中心,相对安全,旁边就是我的营帐,方便你们有事找我。”
沈玉说罢,手中掐诀,从储物袋中召出一小块白布来,这白布迎风见涨,将虞盈四人包裹其中,最后原地生成一个三丈方圆的帐篷。
帐篷之中桌椅床铺样样俱全。
沈奕道:“战时简陋,就先这样了,还有其他需要你们另跟我说。”
虞盈道:“可以了,多谢沈师兄。”
沈奕道:“虞师妹客气,我还要回去听师尊吩咐,今晚很多事情要做,就不多奉陪了。”
虞盈道:“好,我们送你出去。”
他们送沈奕出了帐篷,发现岁尘还候在数丈之外。
桓玉感叹道:“堂堂拂雪仙君,怎么搞得跟痴男怨女似的?”
燕离:“我不这么认为。”
桓玉:“你有高见?”
燕离:“修为高不代表感情段位高,特别像仙君这种一心问剑之人,出生开始便与剑相伴,于男女之情就是一张白纸,他当年闭关沉渊,师姐那样撩拨他,他这种人不动情还好,一动情就是刻骨铭心,师姐可以说放就放,仙君怎么放得了?这样痴情的一个仙君,怎么就成痴男怨女了?”
桓玉想了想,说道:“都是师姐带大的,怎么你就这么通透呢?”
燕离:“感情这种事没办法,天生的。”
桓玉:“情圣,那么我想请问,如果你是师姐,你该怎么做呢?”
燕离:“面对他,接受他。”
桓玉伸出大拇指:“以后你是师兄,我是师弟——哎哟!”
他冷不防被虞盈凿了一下,他抱住头喊痛,虞盈道:“都给我好好待着。”
说罢身形一闪,化作一道虹影,掠过岁尘上方。
岁尘见状,亦施展身法跟随,一路跟着虞盈飞到远方一座山巅之上。
山顶积雪,如银泻地。
虞盈前脚落地,岁尘便在她身旁降落。
两人并肩而立,俯瞰下方正魔两道的阵营,血河在中间滚滚奔流。
岁尘先开口道:“师姐刚才说的话,实在对不起。”
虞盈:“无所谓,习惯了,而且我问心无愧。”
岁尘:“我问心有愧的。”
虞盈:“……”
原先她会觉得岁尘这样有些反常,现在觉得燕离刚才说那些话其实不无道理,当年确实是她撩拨在先,否则她也不会过来跟岁尘单独交谈。
“不说这个,大战在即,你怎么看?”
虞盈强行话题引开。
说到这个岁尘可就不痴男怨女了。
“魔道比想象中团结得多,当年我只身进入魔域时他们还是各自为政,这次却在短短一年内奉离魂殿流渊为主合力抵抗,伤亡比我们原先设想大得多。”
虞盈道:“当年你是孤身一人杀入魔域,现在却是正道宗门联合征伐,他们面临生死存亡,自然联合起来。”
岁尘却道:“有这个因素,但我总感觉魔道六宗比先前更加紧密,这跟离魂殿近些年的崛起有关。”
虞盈对离魂殿也不陌生了,今天遇到的连征也离魂殿之人,上次在海桑城野人谷遇到的那个冥夜就是离魂殿的少主。
虞盈问道:“他们都说魔道奉离魂殿的流渊为共主,这个流渊你熟悉吗?”
岁尘:“当年他接过我全力一剑。”
虞盈了然,能接岁尘全力一剑活下来的,可想而知有怎样的通天手段。
岁尘:“我当年杀掉的离魂殿主是他兄长,上次在海桑城与你交手的那个冥夜,是他侄子。”
虞盈:“……”
这么算起来,岁尘是流渊的杀兄仇人,与冥夜有杀父之仇。
虞盈问道:“如今他修为如何?”
岁尘:“也是第九境修士,但他有魔道功法加持,我现在心魔业火未除,不敢说稳压他一筹。”
心魔业火……虞盈一下抓住这个名词,当年岁尘闭关沉渊就是为了消除业火,后来和她不了了之,提前出关,业火应该是没有消除的,如果消除了,以岁尘的修为,现在早就渡劫飞升,成为修真界又一位飞升剑仙了。
虞盈:“当今魔道除了流渊,是否有你对手?”
岁尘:“再无。”
虞盈:“正道宗门除了你,是否有流渊对手?”
岁尘:“你师尊。”
虞盈:“……”
但没有人知晓她师尊在哪儿,换而言之,岁尘就是正道宗门之首,绝对的中流砥柱。
岁尘忽然问她:“你觉得我会赢吗?”
虞盈沉默片刻,答道:“你会赢,但正道宗门不会。”
岁尘:“为何?”
虞盈:“就我一路所见,特别是今日看见离魂殿的魔修拼死掩护那些妇孺,我就知道魔修并非十恶不赦,他们有他们的正义,就凭他们舍身守护弱小这一点,魔域就不会消亡。”
岁尘半晌不语。
虞盈道:“正道宗门想要踏平魔域不可能的。”
岁尘可以打赢流渊,但正道宗门无法彻底铲除魔修,岁尘能赢,但正道宗门赢不了,到最后只会两败俱伤。
岁尘思索良久后说道:“你是对的,能拿下星罗海或许是这次征战的最大利益。”
虞盈道:“我看曲宫主和楚山君有这样的意思,你师兄和岳任禅却没有罢手的打算。”
岁尘:“他们的野心是大了些。”
虞盈问他:“你呢?”
岁尘:“我?我尽本分罢了。”
“什么本分?”
“我到底是云华宗弟子,他们怎么决策我就怎么做。”
他们指的是今方问和秋紫襟。
虞盈先前在云华宗便看出岁尘困囿于今方问和秋紫襟,他这师兄师姐好似捆缚他的两根绳索。
“我应该你应该遵本心而不是尽本分。”
虞盈如此说道:“我想听你自己的想法。”
岁尘:“……”
他细想半晌,说道:“我其实不愿再打,这没有意义。”
虞盈点头道:“下次如果他们再讨论进退,你应该说这句话。”
岁尘自嘲一笑,而后回道:“好。”
虞盈:“既然你也觉得不可能吞掉魔域,不如实际一些,尽快促成双方和谈减小伤亡,这也是我的想法。”
岁尘:“我尽量。”
话到此处,两人尽皆沉默,他们俯瞰下方,迷雾沉沉,远方仿佛看不清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