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钺手腕一甩,将阴阳剑镇在那小鬼的身旁,一边感慨这戾鬼真是会钻空子,一边环顾四周,奈何那小鬼仿佛要吐尽所有的惊恐与委屈,“哇哇”哭个没完。
想着破阵离开这个鬼地方的宗钺,低头看向坐在地上哭个不停的小鬼。
他耐着性子蹲下身来,友好问道:“你这么大只鬼了,遇到事情只知道哭吗?”
眼前的鬼哭声一顿,好像在反应宗钺的话,一时四下静谧,只是下一刻,魔音贯耳又继续袭来,好像还拔高了一个调。
“大…大…大,大人 ,我…我也不想哭的啊!可是…可是我害怕,我难过,我…我…我忍不住啊,呜呜呜。”
宗钺叹了口气,按下了心里要么给他要么给自己施个法的念头,继续道:“你这样哭,我也没办法救咱俩出去 ,要不你深呼吸几下,冷静冷静?”
哭嚎个不停的不知名小鬼,哭声又一顿,再次反应宗钺的话,然后吸了吸鼻子,不哭了。
“大人打算怎么救我们出去?”
宗钺笑了:“你这情绪倒像是坐过山车。”
话语间,宗钺一手袭向小鬼的眉心,仿若要将其三魂六魄直接搅散,四周的景色瞬间变得扭曲起来。
那小鬼眼睛瞪得浑圆,张嘴便想尖叫,被宗钺一纸封住。
“别叫,你方才的哭声可差点把我的魂魄震碎了。”
压下口中的血腥,宗钺一手捏碎了小鬼眉心的咒印,另一手金光流转,护住了他的魂魄。
宗钺站起身,望向变得明朗的天空,揭开了小鬼嘴上的符纸。
他向前一步,彻底走出了邪阵,然后被抱了个满怀。
宗钺轻轻吐出一口气,至此时,方才卸下了满身的戒备,将人更用力地收进了怀里。
时光的流转一时缓慢了起来,只听见风声柔和地轻诉。
许久,有声音在一旁幽幽响起:“大人,我,我的许可令。”
宗钺轻啧一声,怀里的人也轻叹一口气,二人均松开了收紧的手臂。
宗钺食指轻抵了一下林沐泽的下巴,问道:“怎么了?”
林沐泽勾缠上宗钺的食指,目光细致地落在他的身上:“着了道,看到了一些不好的事。”
一同下车的那一刻,林沐泽便看见了几步外黑发遮住了面孔的女生,他正欲施法,却恍然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呼救,只此一刻的恍惚,便被拉入了幻境之中。
三生石构筑的环境,也可作往事重现。
他在过往中,看着宗钺一世世成为天师,一世世捉鬼降妖,一世世身死道消,一世世来到冥河河畔,与摆渡人,那个曾经的自己打着招呼。
光阴流转,阵中不知岁月,他如此徘徊了一千年。
却又好似眨眼间,他感受到真实的时间流转,有人上前一步向他走来,他便转身拥抱住了他,只为顺从自己的心意。
我看了你很久,久到千年之后,每次回忆起来,总有不一样的触动,此次是酸软难耐。
宗钺的目光落进了林沐泽的眼神中,那双总是笼着寒雾的眸里,此时满怀爱意,映入了自己的身影,他的手指轻动,抚过林沐泽的脸颊,动作柔和而郑重。
“沐泽,”他的声音温柔,带着满满的怜惜,“别难过了。”
无论是什么不好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
林沐泽眨了眨眼睛,仿佛看到了他隐去的话语,抬头在他的嘴角落上了一吻,笑道:“好的。”
“有鬼啊!”凄厉的尖叫,彻底打破了二人间缓缓流转的脉脉情意。
宗钺先是偏头,看见一抹浮现出来的淡蓝色身影,珍而重之地捧起了安放在地上的落新妇,小心翼翼地抱在了怀中。
随后,他将小鬼嘴上被揭开的符纸又贴了回去。
“你自己不就是鬼吗?看见鬼有什么好惊讶的?”
小鬼惊惧的眼神顿时变得清澈,明明白白传递出来两个字的意思:“是哦。”
淡蓝色的身影抱着怀里的鲜花,安静地望着面前的两人一鬼,不作言语。
眼见小鬼不再尖叫祸人,宗钺回头望向抱着花的身影,开口间,语气平和:“何晴。”
何晴抬头,不见丝毫冤死鬼的戾气,甚至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她回应道:“你们好。”
语气中似是正值大好年华,青春岁月。
宗钺审视过面前的何晴,与林沐泽对视一眼,心中已是了然,望着那灿烂至极的落新妇,他开口问道:“你想要清澈地爱着谁?”
何晴垂首轻嗅了嗅怀间的鲜花,脸上带上了几分歉意,她的身形渐渐变得模糊,轻声开口:“抱歉,不能告诉你们。”
宗钺与林沐泽眼看着何晴消失在自己眼前,并未做出任何举动。
“大,大人们,你们就这样把那只鬼放走了?”
有小心翼翼的声音传来。
宗钺眉头一挑,偏头看向一旁发出声音的小鬼,饶有兴趣道:“你本事还挺大。”
发觉宗钺的目光落在自己施法摘下的符纸上,小鬼忙摆摆手:
“不不不,是大人心善,这符纸只有个禁声的作用,我从很久以前就总是很吵闹,时常有人给我贴这种符,我撕习惯了。”
宗钺点点头,表示自己听明白了,一旁的林沐泽开口:“她未造杀孽,魂魄的本源不在此处,若不放她离开,她会魂飞魄散的。”
听完林沐泽的话,小鬼才反应过来大人是在回答自己方才的问题,轻轻“哦”了一声,又想到自己好不容易从地府出来,人没找到,许可令又弄丢了,顿时又是心酸上头,蹲在地上难过成了个蘑菇。
何晴的事情宗钺心中已经基本有数,面前的小鬼却是令他百思不得其解,他也蹲下身去看眼前的“蘑菇”,问道:
“所以你是谁?从哪里冒出来的?我只见过鬼上人身,还是第一次听说鬼上鬼身的,你是怎么回事?别哭,冷静点小朋友,要不要再给你贴张禁声符?”
林沐泽眼看着二十多岁的宗钺对着个不知几百年的鬼魂喊小朋友,嘴角带上了笑意。
“小朋友”蜷缩成一团,吸了吸鼻子,将哭不哭道:“我叫阿忘,从地府领了许可令出来的,出来找个人,我哪知道就我这么倒霉呢?鬼上鬼身,别说大人你了,我也是第一次见呐?”
说到这里,阿忘更难过了,深吸一口气,想要继续大哭,被宗钺眼疾手快又贴了一张符。
林沐泽也在宗钺旁边蹲下身来,问阿忘:“你想要找到谁?”
尽管被封禁了声音,眼泪却一直流个不停的阿忘缓缓流露出喜悦,爱意瞬间沾满了他的眼角眉梢,驱散了所有此时的悲伤痛苦。
宗钺摘下禁声符,阿忘的声音传来:“我想去找我爱的人,我想和他说说话。”
宗钺与林沐泽望着他的表情,对视一眼,心中有了决断。
“好的,”二人起身,宗钺拿出一张符纸道,“你可以先到我家中来,待查明你确有许可令,我会帮你找到爱人。”
闻言,阿忘目光中满是感激,忙道:“大人,你真是个大好人。”
语毕自己便一溜烟钻进了宗钺的符纸之中。
宗钺将手中收有阿忘的符纸放好,一边拦着林沐泽向林外走去,一边偏头寻问:“许可令是什么?和存世令一样吗?”
林沐泽已传音至地府,闻言也偏头看他:“一样也不一样,存世令与许可令,均会赠予心怀执念却不会为祸人间的魂魄,存世令如何获取,你已经知道,至于这许可令……”
林沐泽言语间稍有停顿,宗钺点头回应:“许可令怎么说?”
“你听说过孟婆汤也洗不去情意吗?”林沐泽轻轻抚过胸口安然无损的红玫瑰,“即使转世为人,却胸怀往世的情意,几世浑浑噩噩终老一人,如果有深情如此,为全他心愿,以护他魂魄,会赠与许可令。”
“倒是应了那句话,”宗钺先帮林沐泽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情深不寿。”
坐在车上的林沐泽轻轻点头,再开口间语气中带着叹息:“这两个女孩,又何尝不是,情深不寿呢?”
宗钺熟练地开车调转车头,回应林沐泽的话,亦是淡淡地叹惋:“若说何晴是情深不寿,她的爱人,我想或许可以再加上四个字,慧极必伤。”
医院中。
徐炜彤一手鲜红的指甲直抵面前人的咽喉,眉间一道蜿蜒的黑色印记,为她昳丽的面容增添了几分诡异。
坐在她面前被扣住命门的人却一副好瑕以整的样子。
“你这是做什么?”
“何晴呢?她为什么没有回来”
“怕什么?今晚你面对的,可是这世间正儿八经、公平正义的神官,何晴手上一滴血都没沾,留着断后最保险。”
语毕,“他”一手拍开了徐炜彤的利爪。
“别吓唬人了,这躯体可属于真心待你的表弟,你能狠地下心肠?”
病房内,有淡蓝色的身影渐渐浮现,怀中抱着一束落新妇。
徐炜彤忙上前一步,将方才凝实的身影抱入怀中。
“炜彤,别怕。”
徐炜彤低头看着怀中的鲜花,声音响在她的心口,她缓缓露出一个明媚至极的笑容,柔声回应爱人。
“我不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