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渊,暂时收手吧。”
天庚城内的一处别院内,萧挽清坐在院里绿荫下的石桌前,一袭青衣,正悠闲地晃着手里的白瓷杯。
正值盛夏,无风也无云。
天空是通透的蓝色,无边无际,刺眼得很。
自从开了荤,素着就很难了。
天斗毕竟还在打仗,且宁风致身为一宗之主,正值决战时刻,萧挽清也不想在他身边继续打扰他。
人类之间的战争和魂兽没有任何关系,他自然不会去瞎折腾,但为了能和宁风致尽快步入“两人世界”,他只能从囚渊这里下手,以此为突破口,好结束这场越来越无趣的战争。
“大战结束后,杌年应该也要百级了。到时候让他跟你一起,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囚渊蓦地瞪大了眼睛,静默良久,轻轻“嗯”了一声。
苏苏之死,是意外,却也是囚渊心底永远也抹不平的伤痕。
当年,正值萧挽清和颐荒渡劫,雷劫重重而过,青龙和朱雀都已陷入沉睡。
正赶凛冬,丘那山脉核心处过半魂兽都封闭了洞穴,只余不到三分之一的魂兽每日在那里无所事事,等待着寒冬过去,大家伙重新聚在一起。
苏苏只是一只普通的十万年白羽灵猴,按理是没有资格进入丘那山脉最核心区域的。她住在丘那的西南角,往东不过两万米就是山脉的中部。
那年囚渊在冲刺新的境界,一时不察,苏苏因自爆身魂皆散,死于人类之手。
等萧挽清知道这件事时,囚渊已经化人,进入世俗界了。
死一两只魂兽这种事并不算稀奇,纵使龙族身为魂兽之主,也不可能为了一只魂兽的死向人类发难。
人类和魂兽之间的矛盾自古就有,你杀我、我杀你再正常不过。
有能力则进,实力不足则退。每年死在人类手中的魂兽不会少,同样,死在魂兽脚下的人类也不会少。
这是一笔永远也算不清的账,没有对错之分, 不管是人类还是魂兽,遵循的都是强者为王,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苏苏之死与其他魂兽无关,但囚渊要报仇也实属应该。萧挽清不会去阻拦,但也不会因为一个见都没见过的十万年魂兽去帮他。
原因无他,一旦萧挽清掺和进这件事里了,那这事的本质就变了。龙族,尤其是象征生命之灵的青龙一脉,一旦成神,他就没有理由去管这些世俗杂事了。
没有立场,也没有正当理由。
但囚渊是苏苏的伴侣,他想怎样,想如何处理这件事,都是他自己的选择,萧挽清也不会去束缚他过多。
之所以让他暂时收手,一来是想结束眼下这场耽误事也耽误时间的战争,二来就是给杌年时间。
毕竟饕餮和梼杌同为凶兽,且仔细说来,两人也算是同时降世。从小到大这么多年的情分,杌年本来也打算和囚渊一起去报这个仇。
昊天宗会怎么样,萧挽清可不在意。不管怎么说,囚渊既然认定了苏苏,那为伴侣报仇这件事就是他说了算。
“武魂帝国根基不稳,人心涣散。比比东虽为一代豪杰,但这斗罗大陆的局势显然还不是改变的时候。”萧挽清淡淡道:“如今唐三盛名在外,虽同为神祗,但不管是实力还是影响力,比比东都远远不及。”
“你的敌人是昊天宗,不是天斗帝国。”萧挽清顿了下,又道:“同样,你身为魂兽,为了敌人可以选择和人类暂时结盟。但改变人类之间的平衡于你而言,并不是一件好事。”
“有仇当然要报,但你现在的选择已经开始影响到战争的局势了。适时收手,明确敌人之所在,有仇不报非君子,另择良机,明白了吗?”
囚渊应:“是。”
萧挽清少有严肃时候,但囚渊心里也清楚,他说的在理儿。
仇要报,但牵扯上其他人就不应该了。况且他毕竟是魂兽,委实不应掺和进能改变大陆局势的战争里。
饕餮为凶兽,与普通魂兽本就有壁。关系好的这些,青龙、朱雀、麒麟、独角兽等皆为战力强大的圣兽,在没有直接因果的前提下,并不能主动与人类为敌。
而杌年与他自小一起长大,又皆是凶兽,所以……
一切尽在不言中。
天斗、星罗和武魂帝国之间最后究竟怎样,萧挽清没有再过问。
只一日午睡醒,听见琉殷颇有些可惜地说了一句,“本来还想着有机会约上这位新晋的罗刹神一起喝杯茶呢,到底是没有缘分啊。”
天庚城这一片颇有些古怪,夏季过后,不过几天光景,天上就飘起了点点雪花。
一夜入冬让萧挽清很不习惯,尤其是这个节骨眼,他刚刚成神,神祗之力尚未彻底吸收完全,如今冬意一浓,他整日更是昏昏欲睡。
天庚城不同于其他,它依山而建,城中央是一条宽约数千米的河,或者……称之为海也不为过。
城主府位于繁华的城北,萧挽清等魂兽目前居住的院落位于城南,偏向于天斗军营这边。
前不久,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河中间的两座桥接连断裂。
近来寒风刺骨,北风呼啸,建桥计划也因此暂时搁置。
从此地回天斗皇城,若是绕路而行,路途遥远不说,大多还以山路为主,太过浪费时间。
雪崩大帝等人一合计,最后决定先在城外落脚,等桥梁修建完成后,再与天斗大军一同出发。
战局已定,内外皆安。
既无要事,又恰逢来了一座新城市,战乱既平,好多人就都出了军营,想着来放松放松。
这里面虽然包括宁风致,但他此行却是带着目的的。
卸下心里的担子和肩负的重任后,现在的他所求,似乎……
似乎也没有什么值得放在心上的了,除了那道一直放在心底的身影。
想到这,宁风致停住的脚步又动了起来。
斜对面的一家酒楼里,二楼天字阁窗户大开,一张巨大的圆桌旁围坐了满满一圈人,正是天斗帝国现任皇帝雪崩及唐三为首的一众魂师。
这里面,包括了昊天宗的唐啸、唐昊,七宝琉璃宗的宁荣荣、尘心和古榕,蓝电霸王龙家族族长玉元震,以及史莱克学院的一众师生。
根据感应到的位置,宁风致拐进窄巷,远离喧嚣人群的同时,身影也逐渐清晰了起来。
“咦?荣荣,那不是宁宗主吗?”眼尖的小舞第一个发现了婉拒聚餐、并把宗主位直接传给宁荣荣的宁风致。
宁荣荣闻言,抬头往巷道看去。
阴影处,宁风致白色的衣摆随着寒风轻轻飘动,银色发冠反射出细碎的光。
一头柔顺的乌发垂在脸颊两侧,白衣飘飘若仙,宁风致微微颔首,面容清隽,五官精致,如竹似兰,俊雅无双。
不得不说,武魂对人的影响还真大。这里面,唐啸、唐昊和玉元震对此感触最深。
宁荣荣伸着脖子,身边坐着奥斯卡,她惊疑地呢喃道:“奇怪,我爸爸这是要去哪呢?”
古榕回:“不知道。”
众人下意识就看向了巷道口,小巷深处拐角的尽头,身着青衫的男子由远及近,修长的手指执着油纸伞的伞柄,伞面挡住了他的脸庞,但依着那指节分明的手,约摸能猜出执伞之人应该是一位年轻男子。
不知何时起,天上已经飘起了细小的雪花,寒风吹过,卷着绵绵细雨,寒意像是浸人的冰,那伞面逐渐靠近宁风致,最后停在了两人头顶。
雨渐渐大了,打在伞面上的声音淅沥沥的,就像是数颗银珠撞击,清脆悦耳。
萧挽清停在宁风致对面,脸上还带着丝没睡醒的迷茫,但眼里却盛满了笑意,声音微微哑,但十分雀跃,“现在,你算不算是自由身了?”
“可能不是。”宁风致轻笑,遂附身向他,与他对视着,眼神明亮清澈,“毕竟以后,我自不自由跟你可是有直接关系,不是吗?”
萧挽清一愣,反应过来时心尖都染上了浓烈的甜意,像是一口喝了一罐糖,除了甜还是甜。
他上前半步,斩钉截铁道:“在属于我的前提下,你是自由的。”
宁风致哑然失笑,“这么霸道的嘛?”
萧挽清用空闲的那只手按住了宁风致的腰身,“这么晚遇见你都够让我郁闷的了,我当然想着无时无刻都和你在一起,参与你的将来,也和你分享我的过往。”
萧挽清的声音理直气壮,眼神笃定认真,宁风致收起了打趣他的心,主动用手臂环住了他的腰,说了声:“好。”
与所爱之人共抒情意很难不让萧挽清有所触动,他握着伞柄的手指紧了紧,然后低头轻轻吻上了宁风致的嘴唇。
不远处的隔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咚咚咚。”是送菜的侍者过来敲门了。
很快,桌子上摆满了精致的瓷盘,一行衣着统一的女侍轻声退下。
一餐吃得索然无味,少有人出声,偶尔几句声音落在静悄悄的屋子里,都显得分外突出。
宁荣荣僵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半天没回过神。
因着伞面遮挡,别人可能不知道那人是谁,但那袭标志性的青衣,还有长至腰际的墨发实在太过鲜明。
自全大陆高级魂师学院精英大赛结束,这五年里,无论她什么时候去书房,只要萧挽清在宗门,他都会在自己父亲身边,而她父亲也很习惯那人的亲昵。
她想到,自己起初直呼萧挽清全名时,她爸爸还会纠正她,“要叫哥哥。”
但后来,她父亲一直称呼萧挽清为“阿挽”,而她叫萧挽清名字时,她爸爸也没再说过什么。
她记得,萧挽清不知因为什么离开宗门后,她父亲时不时地发呆晃神。
她还记得,她去猎取第六魂环时,宁风致收到古榕寄去的信件后,眼底那发自内心的罕见笑意。
所以,很早就有苗头了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3章 第 3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