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完生日的第二天,我和米琪去了朝阳路的燕山百货,我们并不是去购物,而是为了去那里新开业的一家小火锅店凑热闹。“小火锅”这种模式,在当时的燕山,还是头一家,大家都觉得新鲜,听说开业不到一个月,生意火到不行呢。
我们赶到的时候,正好是中午时分,排队的人很多,我们拿了号码,就去旁边的饮料店喝冷饮了。就在我们喝着冷饮,扯着闲天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了我们的眼帘,那个身影不是别人,正是抛弃米琪的理发师—文禾。
彼时,一个美女挽着他的胳膊,那美女的搭伴非常入时,一头飘逸的长发,圆圆的鹅蛋脸,杏仁般的眼睛,长长的睫毛不停地眨。很有灵气的女孩,尤其那一双会说话的眼睛。超短的牛仔裙子,轻松的开衫搭配草绿色的吊带,一双亮片的内增高鞋,修长的双腿更加引人注目。文禾一身休闲的装扮,灰色的短袖圆领T恤,修身的米色七分裤,一双随意的男款凉鞋。
他们走到小火锅的门面,取了一串号码后,就朝着饮料店的方向走过来。米琪有点不愿意见到他,歪着头朝楼下的大厅发呆。
文禾看到我之后,有些很不自然,意欲转身离开,不过他身边的女孩坚持要喝柠檬汁,他就有点无奈的走了过来。他似乎不愿意跟我说话,因为他同样看见了我身边的米琪,随即他就摆脱了挽着他手臂的女孩的手,那个女孩虽然面露愠色,却并没有发作。
“真是太巧了,文老师,您进修回来啦?这是您的女朋友吗,真漂亮啊,你们俩可真般配。”说着言不由衷的台词,我的眼中鄙夷与切齿同在,但是脸上还是挂着“热情”的笑容。
“啊,是卫澜啊,好久不见,你还好吗?”虽然他这句话是问我的,不过我明显看到他的眼睛一直盯着米琪,但是米琪并未回头。
旁边的那个女孩斜睨了一下文禾,然后又看着我们,脸上挂着不是很礼貌的笑容,“这是谁啊?怎么不给我介绍一下。”
“哦,这是我女朋友,筱姗姗。”然后他指着我说,“这是我的一个朋友,卫澜,以前来找我理过发。”
那个女孩随意扫了我一眼,然后转头对着文禾,“那你那个前女友呢,不是也在你的店里理过头发?你们还谈恋爱了……”她边说边看着我,眼神中充满了挑衅和不屑。
文禾的表情变得不自然起来,“不是,你别瞎猜了,怎么可能是她呢?”
我的复仇情绪被这个女孩的几句话给挑了起来,“姐姐,你还真猜对了,我就是文禾的前女友,我以为他找了什么样的货色,原来眼光不过如此。”我说这一番话的时候,米琪扭过头来,我看到米琪眼圈已经泛红了。
筱姗姗冷笑着看了我一眼,然后头扭向文禾,那双会说话的眼睛里面射出来一种悍妒的目光,“哼,这种女人你都喜欢,我看你是饥不择食了吧?”
“姐姐,您说的太对了,他就是离开我之后才会饥不择食,我们好着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凉快呢,再说了,你看看他耳朵上的那个戒指,还是当时我送给他的呢。”
我故意的看着文禾,他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并不做太多的辩解。
“不过是他用过不要的东西,也还敢来这里叫嚣?”那个女孩越发口无遮拦,说的话也更加刺耳起来。文禾拉了拉那个女孩,想让她住口,可是那女孩反而更加得意起来。
“姐姐,你的嘴巴不干不净的,是不是没刷牙没洗脸就出门了啊?我说文禾,你还真是什么破烂都捡啊?这种低等生物你也敢带出来。你看那姑娘复杂的五官,怎么化妆都掩饰不了她朴素的智商。”
“切,我容貌复杂,你看看你,小妹儿,明知道自己长得丑,还敢出来逛,你不丢脸,你爸妈也替你丢脸,你爸妈不丢脸,我也替你爸妈丢脸。”那女孩的言辞越来越犀利,引来许多围观的人。
我自然很生气,不过这不是我的本意,我故意的提高了声调,“我还真没发现呢,这姑娘,怎么这么具有考古价值呢?简直就是沉积千年的腐植质,科学家也不敢研究的原始物种。哎,我说大家都来看啊,这个姑娘,抢了我的男朋友,还在这里满嘴的喷粪。”我转身朝文禾说,“哎呦,我还想说,文禾,你怎么什么东西都敢往出带呢?赶紧带走,带走,别在公共场合丢人现眼。”
文禾想要拉走那个女人,让她少说两。米琪也拽着我,不让我继续说下去。他们两个纠缠不清的时候,我拉着米琪走过文禾的身边,因为我身高的优势,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了文禾的脸上,“文禾,你记住,这是我为了我的好姐妹出气,她舍不得,可是我舍得。这一巴掌也是让你记住,以后做人做事负点责任!”我走后,他们两个在那里凌乱了,我没有回头,只是听见那个女孩子叽叽喳喳的埋怨声。
走出商场,米琪跟我说,“卫卫,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是你真的没必要这样做,万一他们追出来,咱们不就吃亏了。”
我跟那个筱姗姗吵架,肚子窝火,现在看到米琪现在懦弱的样子,我忍不住冲她吼,“你到底怎么回事?以前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米琪呢?去哪了?被人欺负了还不敢反击,自己默默的承受,谁会关心你多痛苦?你却莫名其妙的关心一个伤害过你的人,我看你真是病的不轻啊。从你进医院的时候,我就发誓,我一定要替你出一口恶气,现在我做到了,你倒不高兴了。”
米琪拉着我的胳膊,“澜澜,你别生气,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怕咱们两个女孩子吃亏。”
“你放心吧,我们不会吃亏的,那里是百货商场,是公共场合。再说了,那个文禾理亏着呢,还有那个女人,就她那几两肉,怎么打得过我这个大个子。退一万步说,就算我打不过他,我也会喊人的。他要是敢欺负我,在燕山这块地方,他就得吃不了兜着走。”我在气头上,就说了一些狠话。
“你别忘了天佑,天佑跟你一样,也是年轻气盛,才会被别人给杀了。。。”米琪口气有些呜咽,也许是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在她身上,所以她变得怯懦,变得谦忍。
提到天佑,我的心里揪了一下,变得更加不耐烦的,“好了,米琪,你什么都不要说了,赶紧回家吧,我也想回家了。”我目送米琪坐上了回家的公交车,自己一个人骑着车子在长街瞎逛。米琪走后,我忽然觉得自己不对了,我不应该对她大吼大叫,她的伤痛都还没有痊愈,我又给她添堵。我拿出手机,想发一条道歉的短信,编辑好了,却又删除了。
就在我漫无目的的晃悠的时候,一个身影拦住了我的去路,我并没有抬头,只是下了自行车,从旁边绕道,可是那个身影有挡住了我的去路。那股烦心劲又涌上了心头,群殴抬起头,一串责怪的字符刚要脱口而出,迎接我怒容的却是一张灿烂的笑脸。对,就是高晓辰,他一直拦着我的去路。
“你怎么会在这儿?”我的怒气渐渐的消解了,换了一副微笑的颜色。
高晓辰耸耸肩,一脸的怪相,“我就住朝阳路啊,再说了,国庆节,还不允许我在我的故土家乡,随便的逛一逛啊。倒是你,怎么总是那么大的气,这回我可没有撞倒你。”
“你是没撞我,可是你拦住我的车子了,要不是你,我这会子快到家了。”我们一边走一边聊着。
“哈哈哈,你的火气可真大呢,跟你的样貌完全不符啊。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叫‘静如处子,动如脱兔’,我看你是‘静如处子,动如泼妇’。”高晓辰下意识的往前快走了几步,他怕我会揍他。
我乐呵呵的看着他,“你别跑啊,你放心好啦,我不会揍你的,更不会骂你,多大点儿事啊,姐姐我可是宰相肚子能撑船,一句玩笑话不至于的。”
“那我就放心了。对了,你是出来逛街的,还是出来吃饭的?百货那边新开了一家小火锅,很不错的,要不咱们一起去尝尝?”高晓辰邀约着我。
“刚从那出来,饭都没吃成,不想再去了,烦!”我还是往前走,垂头丧气的,毫无精神了。
“怎么回事?遇见了前男友,人家还有了女朋友?还是别的什么事情?”高晓辰半开玩笑的猜度着。
“还真被你说对了。”我眨了眨眼睛,撇了撇嘴唇。
“不会是真的吧,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啊。。。”高晓辰做出一副吃惊的样子,让我不禁笑了出来。
“哎呀,你别猜了,我跟你说实话吧,我有个最好的姐们,被一个贱男抛弃了,我就一直想着要为她出这口恶气。就在刚才,我们在那家火锅店,看到了那个男人,还真是带着一个女孩子,我气不过,给了那个男人一个耳光。姐们这会子估计到家了吧,我一个人茫然的走在燕山的长街上,然后就遇见了你。”
“是这样啊,你也别闹心,不能因为一个素质不高的人,影响咱们的心情啊,走,咱们去吃火锅,凭什么有他咱们就怯场啊。我来骑自行车,你坐在后面,咱们去吃火锅。”说完,高晓辰就从我的手里接过了自行车,不容我多想几秒,就驮着我朝着燕山百货的方向去了。
我们再次走进那家火锅店的时候,恰巧赶上我们刚才取的号码唱号,于是我和晓辰就坐在了餐馆里面。我有点心不在焉的四处晃了一圈,没看见文禾和那个筱姗姗,没了吵架的矛头,心情豁然了不少。
吃完饭走出来的时候,高晓辰推着自行车在长街溜达,说说笑笑的时候,前面有几个人拦住了我们的去路。抬眼看那几个人,都不过二十几岁的模样,黑褐色的头发,长短不齐的,樱桃似的嘴唇,动人的黑头发,满眼春光,但是却给人一种阴森森的感觉。他们几个人的手里,齐齐的拿着棒球棒,不停在手里玩弄着,嘴角上挂着温室般的笑容。这情景让我想起了法国小说里面的“猫老板”。他们从社会潮湿的漏隙中生长出来,但是他们的感觉器官很灵敏。从剪径贼到挡路虎,那是一个纯血统。他们能猜出衣袋里的钱包,能嗅出背心口袋里的金表;金和银对他们来说,是有味的,有灵性的,甚至会朝他们招手的。
我和高晓辰同时停下了脚步,我被这个阵势惊住了,第一个直觉就是—他们是筱姗姗请来的,目标就是我。我果然猜的不假,就在我和晓辰发愣的时候,那个女孩从几个“猫老板”的身后走了出来。
“怎么了?刚才不还是振振有词呢,怎么这会子不吭声了呢?你不是伶牙俐齿吗,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吗?”筱姗姗已经换了一套衣服,简单的T恤,短牛仔裤,扬着嘴角,交叉着双臂。看上去蛮清纯的,不过在她身后那些“猫老板”的映衬下,这清纯完全罩上一层潮湿的雾气,这雾气还有着浑浊的颜色。
所罗门说过:“虚荣,虚荣,一切全是虚荣。”
看到这个女孩,和那些“猫老板”,我是有些害怕,不过我我看了看身边的高晓辰,还是怕他受到牵连,于是我说,“筱姗姗,这件事情是因我而起的,你可以冲我来,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让他走。”
筱姗姗冷冷的说,“可以,冤有头债有主,我不会滥伤无辜。”她转头看着高晓辰,“我说小伙子,你可以走了,这件事跟你没关系。”
高晓辰好像明白了什么,把自行车停在了旁边,“卫卫,这是你朋友?还是来找你事儿的?如果说朋友,那么也是我的朋友。如果是来找事儿的,那么这事儿我还真就掺和了。卫卫,你放心,我也不是吓唬大的,什么阵仗我没见过,就这几个毛小子,还敢在朝阳路这边撒野,你们也不不去打听打听,本少爷在燕山城,也是一点吐沫一颗钉。”
高晓辰这一番话,让我有点诧异,莫非这一表人才的皮囊下面,掩盖着一颗“猫老板”的心?不过我这会没时间去关心这个,我只是希望高晓辰赶紧脱身,天佑的事情是我一辈子的伤,我不想身边这个男孩儿也像天佑一样。
“高晓辰,你别废话了,赶紧走,这件事跟你没关系。”我大声的对高晓辰吼着,然后我转身看着那几个“猫老板”和筱姗姗,“你是为了文禾吗?我告诉你,文禾那样的男人不值得你为他这样,把人家肚子搞大了,自己逃之夭夭,我知道他那点破事儿之后,果断弃了那孙子,劝你也早点离开吧,那种凤凰男,你驾驭不了的。”看着筱姗姗身边那些人,“还有,你成天跟这种人混在一起,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也难怪你会喜欢文禾那样的人渣。”
“我说你这个小蹄子,嘴巴放干净点,刚才是要不是文禾一直拉着我,我早就大耳刮子扇你了。”筱姗姗的口气越来越大,本身的小太妹脾气,加上身边那几个“猫老板”帮衬,自己就更加的嚣张。
听到她这些话,我的怒火一下子窜了上来,即便这么多“猫老板”,不管不顾了,“筱姗姗,我本来没想对你怎么样,我只是为了教训一下那个负心男。我本来还同情你找了文禾这样一个人,但是我发现你们还真是鱼找鱼,虾找虾,乌龟找王八呢。”
高晓辰拽着我,怕我吃亏,他劝我说,“卫卫,你别说了,光在这里磨嘴皮子有什么用。”
“姗姗姐,别跟他们废话了,你不是想教训一个那个柴火妞吗?哥几个,还干瞪眼干嘛啊?”其中一个“猫老板”有些不耐烦了,挥着棒子就要动手,而那个姗姗巧妙地闪开了。
那个人的动作很快,我想躲都没躲开,还好高晓辰抓住了那个人的手,“你住手,欺负一个女孩子,算什么本事,有种冲我来。”
那个人瞪着高晓辰说,“冲你来,你别着急,马上就轮到你了,我说哥几个,你们还不赶紧上。”话锋刚落,另外四个“猫老板”一下子涌了上来,棒子就像雨点一般的落在了我和高晓辰身上。刚才高晓辰的“硬腰杆”完全被打趴下了,还好过路的人报警,我们几个人都被带去了朝阳路的派出所。
几番盘问之后,才知道那几个“猫老板”就是附近职专的学生,而那个筱姗姗也是职专的,是他们几个的大姐大。这一次,大姐一声“招呼”,几个小弟义不容辞,挺身为大姐出气。
等我老卫赶来派出所捞我的时候,看见我脸上被打的青一块紫一块的,又急又气,“卫澜,你到底是怎么回事?等我问一下张所长,问清楚再来找你算账。”
一旁的高晓辰也是满脸的伤,身上还挨了好几棒子,不过这会子,心情看上去还不错,“卫卫,这是你老卫啊,看上去是国家干部啊,不过身材那么好,也不太像啊。”
“你哪来那么多废话啊,告诉你让你走,你偏偏不走。你看看现在好了吧,你被人打成这样,我老卫那里倒是好说,他从来都特别疼我,顶多骂我不懂事。可你就不同了,要是你爸妈要是看你被打成这样,我真不知道跟人家说什么呢。”
“这个你就放心好了,我爸就算知道我被打了,也不会过来看我一眼呢,他光忙着挣钱呢,哪有功夫理会我啊。不过我妈来这儿倒是有可能,她这段时间。。。”他还没说完,就看见一位优雅的女人朝着我们的方向走了过来。她一身宝蓝色迪奥套装,腕上一只裸色的迪奥手表,拎着一只经典款迪奥手袋。她看上去四十岁左右,皮肤白皙,气质不俗,脸上一直挂着有距离感的笑容,“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匀”,真是一点都不为过。她这一身的贵气,让这个小小的街道派出所熠熠生辉,走廊里面的人都被她吸引了过去。
高晓辰从长椅上站了起来,“妈,您怎么来了?”看见高晓辰那副局促不安的样子,我才反应过来,原来面前这个优雅的女人是高晓辰的妈妈啊。除了振宇的母亲,高晓辰妈妈是我见过的第二位超级优雅的女人。
她并没有显出太多的怒气,只是关切的去摸了摸高晓辰的伤口,“疼不疼啊?怎么还跟街边的小混混打在一起了呢?是为了旁边这姑娘吗?”高妈妈果然眼睛犀利,一句话就说到了点子上。
“妈,您想哪去了,这是我同学,我们在路上走着,赶上几个混混寻衅滋事,我们没来得及跑,就,就。。。”
我赶忙陪上笑脸,“阿姨您好,我是卫澜,跟晓辰是同学,这一次的确是个意外,您可千万别误会。”
那位高妈妈并没有跟我生气或者埋怨我的意思,她只是微笑着看了我一眼,然后转头对高晓辰说,“没事儿,年轻人打两下子,不碍事的。我先去找一下张所长,了解一下情况,一会再出来找你。”
走廊里面又剩下了我和高晓辰,“哎,阿姨是做什么的啊?这么优雅的气质,高贵的妆容。”
“哪里高贵了,哪里优雅了?我怎么没看出来,就是一个普通的小老太太。你听说过秀珠地产吧,老板就是这个小老太太。”高晓辰一脸的嘚瑟,掩饰不住的傲骄。
我惊呼,“啊,原来顶顶大名的秀珠地产的老板,就是你高晓辰的妈妈呀。我们那个家属院附近有好几个楼盘,都是秀珠地产呢。女强人啊,羡慕的紧呢。”
这个时候,老卫从里面走了出来,跟高晓辰客套了几句,就把我带走了。
他并没大声地责骂我,而是淡淡的问我,“还疼不疼啊?我弄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了,以后那些街头混混,你少跟他们混在一起,对你没好处。”
我低着头,轻轻地捂着脸上的伤口说,“知道了,老卫。”
回到家之后,妈妈对我就好像熟视无睹一般,老卫一个劲朝我使眼色,我终于不习惯她不唠叨我的时间了,自己乖乖的摊了牌。
第二天,文禾给我打电话,说打架的事情,我不予理会,心想着以后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了,哪个女孩子年轻的时候没有遇到过一两个人渣?我也不想逞口舌之快说一些狠话,总之大家以后不再打交道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