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文禾也并不是真的不想负责,只是他的肩膀还扛不起来这么打的责任。一周之后,文禾从广州急匆匆的来到燕山,米琪在火车站遇见他的时候,已经眼泪汪汪。我看到刚下火车的文禾,黑眼圈很重,看来他准备回来“面对”这个事情,他一定想了很久吧,做了很复杂的思想斗争,要不也不至于形容如此憔悴。
我陪米琪一起去火车站接他,当时我问他怎么办,文禾说他愿意听米琪的。
我当时有点茫然,为什么要听米琪的?她一个未成年的少女,怎么能承受怀孕这样的巨大心理压力?后来我们三个人在人民广场的凉亭里,焦灼的不知所措。广场的座椅下张贴的“无痛人流”小广告,让这两个人生出了一个想法---去把孩子打掉,黑不提白不提的,这事儿就算这么过去了。当时文禾塞给了我三千块钱,让我带米琪去医院,米琪坐在长椅上眼神呆滞的落泪,文禾坐在对面的长椅上一根接着一根的抽烟。
我很恼火,站起来对文禾说,“你还是不是一个男人?米琪是被你勾引的,还怀了你的孩子,到了这个时候,你居然让我,同样也是未成年的一个女孩子,陪她去医院做掉孩子。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卫澜,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知道我现在的状况,我什么都没有,在这个城市,连个出租屋都没有。我出来打拼这几年,为了做金剪子的合伙人,我花光了所有的积蓄。我一直住在理发店里,就是为了省下房租的钱,我很不容易的。”文禾在那里辩解着自己的无奈。
听了文禾的话,我火气更大了些,“你无奈,你窘迫,可是你不能糟蹋米琪啊,她刚满十八岁。出了这样的事情,你让她以后怎么做人?”
“卫澜,我已经跟她说过无数个对不起了,这次去做手术的钱我来出,打掉这个孩子之后的营养费我也来拿,最近这件事真的让我烦透了。”
“对不起?对不起就完啦?你知道不知道她把最宝贵的东西给了你,还怀了你们的孩子啊。你至少应该陪她去医院啊,像个男人一样。你看米琪现在变成什么样了?”我指着米琪空洞的眼睛说。
“我没时间陪她去医院,我还得马上赶回广州,你们不知道,这次培训对我来说很重要,如果我能在年底拿到培训证书,我就是设计总监了,这样我在店里的威望就更高了……”文禾满心想的,还是他的美发师培训计划,还是他的那间店。
“文禾!”我愤怒的打断了他的话,“你必须陪米琪去医院,我不管你有多忙,你有多少借口,这个事情,你逃不掉的。还有,米琪现在很痛苦,这些伤害都是你给她造成的,你必须负责!”
“当初都是她自愿的啊,我又没逼她。再说了,这个女孩子平时跟好多男孩子眉来眼去的,谁知道这个孩子到底是不是我的呢。”
当文禾说完这些话的时候,坐在我身后的米琪突然站了起来,用尽浑身力气,在文禾的脸上扇了一记耳光,转身离开了凉亭,直直的朝前走去。我撂下一句狠话,“文禾,你他妈给我等着!”然后,我赶忙跟着米琪去了,文禾塞给我的钱还在我的口袋里。
后来我带米琪去了南城的一家小的医院,看到米琪几乎失去理智的状态,我就用我的身份证登记做了检查,米琪竟然是宫外孕。我们两个都吓坏了,我就说咱们赶紧告诉米叔叔和李阿姨吧,是米琪哭着求我,不要我把这件事情告诉任何人。
情急之下,我拨通了文禾的电话,文禾冷冷的说,他已经在回广州的火车上了。既然孩子是他造的孽,他也出钱了,现在米琪的事情不要再找他了。我还没回过神来,文禾已经挂点了电话,我只听到了嘟嘟嘟的几声,就没了下文。
我装出一副很老成的样子,再次走进了诊室。我跟大夫说,我是米琪的表姐,现在这种情况该怎么办。那个大夫是一位中年男人,“你们这种偷尝禁果的年轻人,我见得太多了,前几天还有几个初中生来打胎呢。你这个表妹是宫外孕,必须赶紧拿掉孩子,否则过几周后很可能会引起大出血,会有生命危险的。”
听了医生的话,我慌了神,跑到医院走廊跟米琪照实说了。
“卫卫,我不要看医生了,我要回家。不,卫卫,你看我能不能住在你家一段时间呢?不行,万一卫伯伯和蒋阿姨知道了就麻烦了。卫卫,我该怎么办,怎么办啊?”米琪一段语无伦次的话,让我心疼不已。她坚持不肯就医,不肯再看下去,我只好陪她从医院李走了出来。
六月份的盛夏,米琪的身体却一直瑟瑟的发抖,我扶着她在路边的凉亭坐了下来。
我轻轻的跟她说,“米琪,这个孩子会要了你的命的,咱们还是告诉米叔叔吧,大人总比我们的主意多,再说了,他是医生,一定会想出办法的。”
“不行,不能告诉我老卫,他们会打死我骂死我的。”米琪的眼神里全是恐慌和害怕。
“可是刚才医生说了,如果不及时打掉孩子,你很有可能会大出血的,那样你就有生命危险的。”我劝慰着米琪,也在说服她做一个决定。
忽然,米琪站起来说,“我可以跳高,我要让它自己掉下来。”然后米琪开始站在凉亭的围栏上面,然后猛地往草地上跳。跳下去之后,米琪竟开始在草地上奔跑,是那种剧烈的高抬腿奔跑。上帝原谅我吧,我也是无知的,我也以为这样孩子就自己掉下来了,我就在路边看着米琪在草地里面胡乱的跑跳。
突然米琪一阵眩晕,倒在了草地上,我跑过去,看到米琪的□□有血流了下来,好像月经一样。我害怕极了,背起米琪回到了刚刚走出来的那家医院。医生说要让米琪验尿,于是我陪她去了医院的厕所,忽然,米琪说她感到小腹坠痛感厉害,随后昏倒在医院的厕所间内,下身流血不止。
我拿着文禾塞给我的钱,给米琪做了一个B超,结果显示,她输卵管有液体,即异位妊娠已造成输卵管破裂,腹腔内大出血,不及时处理有生命危险。后来那大夫问我要不要做手术,我的魂儿都丢了。看看从B超室被推出来的米琪,脸色苍白的躺在病床上,我拨通了米叔叔的电话。
叶叔叔和李阿姨同在一家医院工作,知道这个消息之后慌忙赶到了南城的这家医院。并不像所有电视剧里面演的那样,李阿姨并没有责骂米琪,米叔叔也没有;他们和我一起,静静的等在手术室外。我看到米叔叔的脸上一直没有表情,倒是李阿姨默默的流泪。
米叔叔跟我说,很感谢我照顾米琪,也很感谢我能够及时通知他们;还说,如果不是我在米琪身边,很可能他们这会子就看不到他们心爱的米琪了。
手术很成功,两个小时后,米琪从手术台上下来,转进了病房,李阿姨跟着进了病房。米叔叔悄悄的把我拉到了医院的走廊。
“卫澜,叔叔知道你是一个诚实的孩子,关于米琪的这件事,请你务必如实的告诉我。那个不负责任的男孩子是谁,现在去哪了?还有,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事情?你能陪她来这里,你肯定知道所有的故事,对吧?”米叔叔眼神中充满了父亲的慈爱,也包含了许多的严肃。
“米叔叔,您说的对。从米琪开始认识那个人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不过我没想到他们会……”说着,我低下了头。我把米琪跟文禾是怎么认识的,怎么在一起的,以及怎么珠胎暗结的事情,一五一十咋讲给了米叔叔听。
米叔叔听完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唉--!都怪我跟你阿姨啊,我们平时工作都太忙了,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照顾米琪。也从来没跟她谈过心,了解她的学习,生活,还有心里在想些什么。是我们的疏忽,才有了今天这样的结果,这都是我们的错啊。”
“米叔叔,您别自责了,都怪米琪太年轻了,经不住文禾的花言巧语的诱惑。您放心,我一定会为米琪出这口恶气。”想起文禾的不负责任的做法,和决绝的态度,我狠狠的看着走廊的地板。
“卫澜,你可千万不要去做傻事,这件事情该怎么处理,我需要跟你阿姨商量一下。也要听取一下米琪的意见。你陪她这么久,也累了吧,回去休息去吧。医院就交给我和你李阿姨了,放心吧,我们会照顾好米琪的。”米叔叔拍了拍我的肩膀,回病房去了。
从病房的房门上,我看到米琪苍白的脸色和哀婉的眼神,心如刀绞,我含着泪从那家医院走了出来。当时是下午四点多钟,路面还是炽热的,我呆呆的沿着那条水泥的路肩一直走,我不知道自己当时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悲伤?痛苦?无助?气愤?可能都有一些掺杂吧。我浑然不觉的热,尽管额头的汗水滴滴答答的滚落下来,落到地上消失不见。如果真的能够像小说或者影视剧里面那样,在悲伤的镜头里总会有入注的暴雨,我一定会让雨水使劲的冲泡,洗刷掉我心里的痛楚。可是现实不是那样,我沿着那条街从南一直走到北,走了近两个小时,每过一个路口,我都不看红绿灯,被好几个司机痛骂“不要命”。我放佛顾不了那么多,就那么一只朝前方走着,走着。
一个礼拜之后,米琪出院了,那天我也去了医院。米叔叔和李阿姨的脸色并不好,眼睛里面也布满了血丝,可见这一周,他们过得多么艰难。米琪的脸色依旧是苍白的,眼神里面也是空洞的,如果不是米叔叔和李阿姨在旁边的搀扶,我想米琪可能会被一阵热风吹倒在地上。听米叔叔说,这一周里,米琪进食很少,喝水也不多,每每对着窗户发呆,然后默默的流泪。可见这个心结在米琪的心里很难解开,必须要长时间的遗忘才会治愈这伤痛吧。
回到家之后,米叔叔叮嘱我劝劝米琪,至少让她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这样身体才会好起来,我努力的点点头。
关上房门之后,我扶着米琪在床上躺了下来,我坐在了她的身边。米琪呆呆的望着天花板,不说一句话,我也静静的看着她。她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好像这个世界都与她没有任何关系一般,几分钟之后,她慢慢的闭上眼睛。我以为米琪要睡觉,就站了起来,想要出去跟米叔叔汇报这个讯息。
就在我起身要走的刹那,米琪拉住了我的手,我回头望着她,她的眼神充满了期盼,“卫卫,陪陪我,好吗?”
我随即坐在了那里,米琪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扑在了我的怀里,放声痛哭。这一周以来,她都是默默的承担着痛苦,压抑着自己的难过。父母的宽容让她更加难过,让她更加伤心,她不知道用什么样的面目来面对那么和蔼可亲的父母。
“米琪,你想哭就哭吧,哭一哭就好了,就好像当初天佑离开的时候,你劝慰我的那句一样。我们都是去了爱人,只是失去后的感觉不一样而已。我失去的就好像是从我的身体里面掏空一样,你的失去确是一件好事。我理解你的失望,选错了人,还怀有不该有的期待。不过这样也好,认清一个人,总比自己沉沦在胡乱的想象要好。那段孽缘就算是你成长的代价吧,米琪,你要振作起来,你长得那么美丽,但是现在却憔悴不堪。不为别的,你想想那么包容你,爱护你的父母吧,这几天他们也陪你度过了一个个不眠的夜晚。所有的一切,都留在那个医院吧,都随着那个从身体里面拿出来的东西流走吧。就当做了一场噩梦,梦醒后,什么都忘记了。”
“你说的我都知道,我伤心难过,既是因为文禾的绝情,也是因为爸妈的爱。如果他们打我一顿,骂我一顿,我可能心里会好受些,可是他们什么都没说,还是像以前那么呵护我。。。”米琪说着说着就呜呜的哭了起来。
“我懂得,米琪,他们那么爱你,怎么会舍得打你?你现在这样的身体状况,他们是最心疼的。你不应该是那种为了一个不负责任的男生,而糟蹋自己的女孩子。你像花朵一样,现在还没有完全的绽放,不要那么轻易的辜负了好年华。你这样不吃不喝不睡,叔叔阿姨难过极了,我也很担心。或许你需要发泄一下,那么你就尽情的哭吧,哭过之后,这个事情就算是过去了。出去晒晒太阳,赶走心里的阴霾,要不就换一个环境待一段时间,开学后用饱满的精神去迎接美好的新生活吧。”我抱着米琪,拍打着他的后背,既是鼓励,也是安慰。
“嗯,嗯。”米琪啜泣着点头。
“好了,咱们出去吃点东西吧,然后美美的睡上一觉,过几天就出成绩了,也应该好好考虑一下大学的事情,把那些不愉快统统都忘掉吧。”
我把米琪从房间里带出来之后,米叔叔的眼睛里面的血丝都不见了,李阿姨则从厨房里面端出来米琪最爱吃的菠萝饭。米琪用手背擦去眼角的泪水,坐在桌子面前,大口大口的吃着东西。
我们三个人看着米琪现在的样子,就知道,以前那个活泼可爱的米琪又回来了,她是不会那么容易被打倒的。米叔叔跟我说,他们不打算去追究谁的责任了,因为米琪以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事情一旦公开,对米琪来说也是巨大的创伤。他说,经过这件事之后,米琪一定会从中得到教训,以后对待爱情,两性的态度也会慎重些。
不知道是从哪里看到的一句话,说的是“青春犹如方糖,对吧?有棱角、易碎的、荒唐的、甜蜜的,这种甜蜜是要亲身用舌尖的热量才能溶化,才能品尝……你总不能隔岸观火。人生总会有这么的一个阶段,一个做什么也快乐的阶段,一个说什么也真诚的阶段。他们可笑,也可爱,笑他们,皆因我们曾经荒唐过,爱他们,皆因我们也曾甜蜜过。”只是对于米琪来说,这荒唐的代价实在太大。
几天之后,开始了填报志愿的环节,我终于无愧自己“书呆子”的身份,我的高考成绩是六百多分,这个分数可以报考国内一所不错的大学,于是我不假思索的在第一志愿填写了我想往的外国语大学。而米琪,她说要离开家去很远的地方,她要让一个全新的陌生环境来治愈内心的伤痛。果然,她报考了上外---那所她认为可以忘记回忆的学校。填完志愿之后就被米叔叔带到国外去散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