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麟见罗喉计都虽然面上含笑,其实明眸仍旧寒冷,暗想她的心里果然还是恨他,嘴角不免扬起一抹苦笑。
终归是他亏欠了计都,只要计都不与他情断义绝,这个处罚,他能接受。
柏麟竭力地克制心中的疼痛,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一点,柔声道:“好,只要你不与我断绝情义,全都依你。”
罗喉计都虽早已料到他会应下,但见他如此爽快,还是不由一怔。
但她转念一想,柏麟不过是把她当成了知己好友,这个情人咒对修无情决的柏麟而言,其实,也没有多大伤害,所以,柏麟才会答应的吧!
心念一动,她怕柏麟会又在纠缠不休,接着又道:“柏麟,我可以答应你,不与你情断义绝,但这也是有条件的。”
柏麟心里一紧,“什么条件?”
罗喉计都见他眉头紧锁,眼中一闪而过的焦急,她竭力忽略心底泛起的涩涩疼痛,故作轻松地笑道:“条件就是,从此以后,只能我约你相见,而你……”
罗喉计都顿了顿,思索着该说什么时,脑海里顿时浮现出了前世的画面。
前世她曾去人间游玩时,知晓了七月初七在人间寓意着爱情美满,是两个相互喜欢真正有爱的人表达彼此爱意的美好一天。于是,她总会在七月初七约柏麟和她一起去人间游玩。
她还记得,那时她看见了许愿树,按耐不住内心的激动,
忍不住拉着柏麟一块去写。但柏麟却站在一旁,只是笑说她怎么也会相信这些,迟迟不肯写。她没有回答他,想了想后,故意提笔写下:“宜言饮酒,与子偕老。”
她竭力掩饰面上的羞涩,想要了解柏麟会有何种反应,佯装平静地问柏麟:“君看我写得怎么样?”
却看见柏麟诧异地低声问了句:“计都兄莫不是写错了?神魔怎么会老?”
她顿时泄气了,看来他还是什么都不懂啊!她压抑内心的失落,笑道:“那君就替我在另一面重新写一句吧!”
怕柏麟会拒绝,她赶忙将笔硬塞到他的手里,柏麟愣了一下,回神后侧头笑问她:“计都兄,觉得我应该写什么?”
她瞥了一眼他们手上的生死印,朝他摇了摇手,“君就写这个吧!”
柏麟温言笑道:“正有此意。”
于是柏麟提笔在反面也写下:“生死契约,永不分离。”
她欢快地将红色小木板扔挂在了许愿树上时,还记得柏麟对她说:“计都兄怎么这般开心?”
她笑道:“能和君生死契约,永不分离,自然是开心。”
然而柏麟却笑而不语地看着她,眼中始终是波澜不惊。
现在想来,她只竟觉得讽刺又可笑,也许,从一开始,就是她一厢情愿,她在他的心里,和别人根本就没有什么不同吧!
曾经的七月初七,都是她主动约柏麟,那这一世,就换柏麟来约她好了。只是,他会吗?
算了,何必纠结?左右不过是托辞而已,她并非想再见他。
心念一动,罗喉计都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而你,只能每年的七月初七,才能约我与你相见。”
什么?这怎么能行?只能这一天见她,那其余的日子呢?
柏麟眉头一皱,心中自是不愿,“计都,那若其余时日,我想要见你……”
罗喉计都截话道:“哦,至于其余的日子,你想见我,那就得看我心情如何了。我可以选择见你,也可以拒绝见你,而你,都不能有任何异议。”
柏麟顿时觉得心慢慢往下沉,面色骤然凝住,“计都,就不能……”
罗喉计都怕自己会被他动摇,连忙打断了他的话,正色地道:“柏麟,这已经是我做出最大的让步了,你可不要在得寸进尺!”
见柏麟又想开口说什么,罗喉计都不给他任何说话的机会,继续道:“君要明白,只有这样,才能让君更好地体会一下,前世的我在琉璃盏里,到底是何种感受。”
柏麟见罗喉计都笑意未达眸中,明眸漠然,语气坚定,柏麟只觉得心里仿佛被撕裂一般,疼痛难忍,他紧攥双拳,任由指尖
嵌入手心,顿时手心溢出血滴,他紧抿着唇,不敢在多说,想着她都把话说绝了,若他再三要求,恐怕会适得其反,怕她又改变了主意,说出比刚才更决绝的话。既然她都同意不和自己断绝情义了,他们来日方长,他一定会找到办法,让她原谅自己。
思及至此,柏麟惨淡一笑,“好,计都,全都依你。”
罗喉计都见柏麟应下,心中略微松了口气,她真的不想在这个话题上过多纠缠。但见他脸色苍白,有鲜血顺着他的双拳跌落,她竭力忍住心中的疼痛,低垂眼眸,不再去看他。
然而却听见了柏麟的声音突然又响起:“可是,计都,现已没了生死印,以后我又该如何联系你?约你相见?”
罗喉计都不由一愣,她没想到柏麟竟然还是这么固执,都还没离开,就在想着以后和她相见的事!
她之所以给柏麟施下情人咒,是因为她原本想着柏麟修无情决,心怀三界苍生,也只是把她当成知己好友,或者把她当成他姑姑的替身而已,心里根本不曾有她,更不曾对她动情。她在柏麟心里,也不过是无足轻重的知己好友,柏麟怎么可能会时时刻刻思念她,情人咒对柏麟来讲,根本也不管用。
因此,她才想着用情人咒的来处罚柏麟,既不会伤害到柏麟,又能抚平柏麟心中的愧疚之意,从此俩人前世恩怨正好扯平,也算是给她、给柏麟一个交代,好让柏麟别在把亏欠挂在嘴边,她真的不想再听这些了。
更重要的是,她根本就没考虑到以后的日子里,还要与柏麟相见。她故意说了那么多条件,也不过是想限制柏麟,免得柏麟频繁找她,动摇了她的决心。
她早就在心里打定了主意,若是柏麟约她相见,她就一直拒绝不见,而至于七月初七,她就随便敷衍见他一面,转头就走。时间长了,自然会断了柏麟与她相见的念头。
可不料柏麟还是这般执拗,看来她还是要戏弄一下柏麟才行,好让他尽快断了与她相见的念头,只有这样子,他们以后才能桥归桥,路归路,互不纠缠。
柏麟见罗喉计都若有所思,迟迟不答,心里一沉,暗想她是不是在故意敷衍他,其实她心里还是不肯原谅他,要与他断绝情义?
柏麟心里没来由地气恼,正想开口询问,却见罗喉计都眼波流转,笑吟吟地看着他,“君都还没离开,就那么快想要约我相见了?其实,我有一个更好的方法,能让君一直能见到我,君想不想听?”
柏麟见她眉眼带笑,声音虽然温柔悦耳,语气中却带有一丝戏谑,暗想着她可能又想出了什么稀奇古怪的想法,想要戏弄他,本想不予理会,但转念一想,他们的关系才有些缓和,不能再惹她生气,于是耐心地问道:“什么方法?”
却见罗喉计都眨着纯澈明亮的大眼睛,放肆大胆且毫不避讳地盯着他,娇笑地道:“君做我的贴身妖奴吧!这样的话,君就可以和我天天相见,我也能和君日日一起把酒言欢!君说好不好啊?”
柏麟还未反应过来,却见她边说边将纤手搭放在他的双肩上,顺着往下,作势要脱他的衣服。
柏麟心头一颤,浑身僵硬,仿佛明白她要做些什么了,下意识地迅速握住她的手,神色忿然地看着她,沉声道:“计都,别闹了!”
绕是他的定力再怎么强,被心心念念的人几次三番地撩拨,身体也承受不住,不免有些燥热。
罗喉计都见他眉宇间染上了怒意,感受到他身体异样的变化,想着他定是真的生气了。反正她就是故意要让他知难而退,岔开他的话题,免得他一直想见她,既然目的也达成了,她也懒得再装下去了。
罗喉计都敛去笑意,挑眉道:“哦,不愿意啊?那没办法了,请君立即离开,好好享受这‘情人咒’吧!”
柏麟见她的眼神又变得冷漠疏离,心中一痛,她真的不愿在与他好好谈谈了吗?一定要用这样刻薄刁钻的方式来和他说话吗?
罗喉计都不去理会他眼中的悲痛,忽然反手握住柏麟的手,柏麟回神,惊诧地道:“计都,你又要……”
”别动!”罗喉计都冷声打断了他的话,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刚才柏麟握住她的手时,她不仅看到了他手心里道道伤痕,而且感受到了柏麟体内有煞气乱窜,她心里突然又软了。
罗喉计都不由地在心中嘲笑自己,尽管柏麟曾经那样对她,但见柏麟受伤,她还是忍不住会心疼,想要给柏麟疗伤,即便是在心里决定了与柏麟不再联系,但她依旧希望柏麟安好。
柏麟感受到罗喉计都手心里传来热度以及泛起的红光,明白了她原来是在帮他疗伤,静静地看着她,一动不动地站着。
见她虽然闭着眼睛,但神情专注而又认真,柏麟心里一阵感动,眼中不禁泛起一层朦朦胧胧的雾气。
他曾这般对不起她,然而,她还是不计前嫌,会关心他,尽管她嘴上说着狠绝无情的话,但他知道,她的心里,还是在乎他的。
自从他们见面之后,一直处于僵持状态,难得有片刻的安静,他真的很珍惜这一刻的宁静。
其实他,还有很多话想要问她,却又不敢再提,怕又惹她生气。
他想问她,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何变为了女儿身?
想问她,为何修罗兵都叫她修罗女王?
想问她,她和修罗王到底怎么回事?
想问她,他到底要怎么做,她才会原谅他……
柏麟还在出神地想着什么时,却见罗喉计都已经睁开了眼睛,触及到她疏离的目光,他心里顿时又一阵抽痛。
罗喉计都不去理会柏麟痛楚的神情,瞥了一眼他依旧凌乱的衣衫,想到他从来都是仪表端庄,很少如此狼狈不堪,她的心里没来由地一疼,情不自禁地抬手朝他一施法,顿时柏麟衣冠整洁,焕然一新。
罗喉计都的举动令柏麟又是一怔,还没等他回神,罗喉计都松开了他的手,后退了几步,拉开了俩人之间的距离。她轻轻喟叹一声,“柏麟,你走吧,我累了……”
“计都,我还没……”
柏麟见她又要赶自己走,
急忙开口想要说什么时,突然,寝宫外传来无支祁欢快的声音,顿时打断了他的话。
“美女将军,吾王从天界回来了,让我告诉你仙魔已永久休战,叫你过去庆贺庆贺!”
罗喉计都闻声,眉目间的疲倦顿时一扫而光,眼中竟染上了雾气,她喃喃地道:“终于休战了……”
罗喉计都的眼神越过柏麟,看向他身后的某个地方,想着仙魔终于休战了,她的命运和前世终于不一样了!她的心情顿时变得轻松愉悦起来。
罗喉计都朝寝宫外开心地叫喊道:“知道了,你去告诉吾王,我马上就来!”
柏麟见罗喉计都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这笑容是发自内心的、是真诚纯澈的,他不禁心如刀绞,曾几何时,计都的明朗笑容也会向他绽放,而如今这样灿烂的笑容,已经不再属于他了!
柏麟只觉得心里堵得慌,眼中尽是痛楚,他紧握双拳,竭力地控制身体的颤抖,想平复自己的情绪。转头看向罗喉计都时,见她正好也在看向自己,不过笑容早已消失殆尽,眉眼间尽是冰冷疏离,顿时,心里犹如惊涛裂岸一般的疼痛。
罗喉计都将柏麟痛苦的神情尽收眼底,心里好似被蛇撕咬般锥心的痛,但她却狠狠一咬下唇,想要麻痹自己内心,尽量故作镇定,漠然转身不去看他,冷冷地道:“柏麟,你也听到了,仙魔已永久休战,请君尽快离开吧!该说的话我也说得够多了,我不想自己回来时,还看见君在这里!”
话音刚落,罗喉计都也不管柏麟作何反应,立即化为一道红光,离开了寝宫。
在离开之前,她仿佛还听见了柏麟急切地叫唤她,然而她却已不想再听他说什么了。
“计都,我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柏麟久久地注视着罗喉计都离去的方向,脑海里尽是罗喉计都的音容笑貌,心竟又开始一阵又一阵地刺痛,痛得令他额间已浸出点点冷汗。他不由地想,曾经的她,也是这么痛吗?
柏麟痛得半跪在地上,捂住了胸口,不停地默念着静心诀,想减轻一下心中的疼痛,然而丝毫没有一点用处,他的脑海里依旧不断地重演他们曾经相处的画面,他竭力地克制自己不要再去想她了,连忙盘腿打坐,又继续默念着静心诀。
“冰寒千古,万物尤静;心宜气静,望我独神;心神合一,气宜相随……”
不知念了多久静心诀,柏麟的思绪终于慢慢地平静下来,他睁开眼,不禁抬手擦拭额上冷汗时,才惊觉他的里衣也早已被冷汗打湿了。
柏麟吃力地起身,扫视了一眼罗喉计都所住的寝宫,眼中尽是震惊。刚才他的目光一直都在计都身上,都还没来得及好好看看周围的布置,现在才发觉,计都的寝宫,真的是太过简陋了!
除了他身侧旁有一片一望无际的湖水,上空有泛着紫光的星阵,以及不远处的一个圆形的大石床外,就什么都没有了!
柏麟不由自主地走到了石床旁,伸手抚摸了一下,这石床,也太硬了吧?
柏麟心中不免又愧又痛,曾经的他因为不喜妖魔,料想魔域阴暗简陋,他最是不喜阴冷潮湿之地,因而不曾和计都来过魔域,计都也不勉强他。他原本想着,计都作为魔域将军,寝宫应该也是富丽堂皇,却不料……诶,他对计都了解得真是太少了,现在想来,这知己好友二字,当真是讽刺,令他甚是惭愧!
计都现在毕竟是女儿身,还是要照顾好自己的才行。看来这次回天界后,应该给她准备一些天界的云被绣枕才行。
直到心口又传来了绞痛将柏麟惊醒,他才迫使自己不要再去想罗喉计都了。否则,他怀疑自己定会承受不住疼痛,晕倒在这里。
既然现在计都不想见他,那他就先离开好了,只要她不和自己断绝情义,他们来日方长!有的是时间,让她原谅自己。
是的,只要他想做,就一定能做得到!这世上没有任何事可以难倒他!
柏麟的眼中的悲痛一扫而空,又充满了坚定与自信。他看了看罗喉计都的寝宫,强压下心中的恋恋不舍。他必须回天界了,有好多事情他都没有弄明白,需要回去好好想想。
思及至此,柏麟轻轻叹了一口气,终是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