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喉计都还是不忍见柏麟如此狼狈失落,就直接把他带回了寝宫。俩人四目相对,仿佛有很多话要说,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只是静静地凝望着对方。明明俩人只相隔着几步,却像是隔着万水千山,仿佛一个在天涯之巅,一个海角之边,彼此都没有在走出那一步。
一瞬间,罗喉计都和柏麟俩人都不禁恍然,他们好似又回到了前世,那时的他们,也曾这样静静地相望着。
罗喉计都还记得,前世的柏麟接过她递给的毒酒,毫不犹豫地一饮而尽,眼神温柔地对她微笑着,承受业火的焚烧。
柏麟也记得,当他饮下计都递来的毒酒后,他笑望着计都,计都虽然对他只是淡淡地一笑,眼神却很温柔,还朝他伸出手,温言地对他说:“柏麟,你我走得太远了,一起回去吧!”
他握住了计都的手,她的手依旧是那么的温暖,融化了他的那颗快要枯死冰冷的心,化成了一滴滴热泪跌落。
他和计都真的走的太远了!
他和计都真的错过太多了!
他真的是太对不起计都了!
曾经的他因为忙于三界事务,主动约见计都的次数甚少,但是,计都从来不计较,也从来都向他抱怨,每次计都都是主动邀约他、理解他、包容他。甚至在他犯下大错后,依旧肯原谅他,给他最后的尊严,带他一起走。
尽管,他和计都并未一起入渡厄道,而是一起重生了。可是,计都还是会担心他,虽然计都说着要与他情断义绝的狠话,但在看见他有危险时,依旧会将他护在身后,保护他,护他周全。他真的太对不起计都!他绝不能和计都情断义绝,他要赎罪!
思及至此,柏麟突然就要跪在罗喉计都的面前,罗喉计都大惊,眼疾手快地施法将他扶起来了,怒叱道:“你这又是要做什么!”
罗喉计都不由地想到前世的柏麟,接连地向天帝下跪认错,后又一心求死,让褚璇玑杀了他,现在竟又想给她下跪,罗喉计都心里又疼又气又怒,他怎么可以如此这般自轻自贱!
柏麟见罗喉计都一双美目怒瞪着他,误以为是她觉得不够解恨,于是解释道:“计都,千年前是我对不起你,辜负了我们之间的情义,这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若是计都觉得这样不够解恨,可以将我抽筋剥骨,只求……”
“够了,柏麟!”罗喉计都冷声地打断了他的话。
柏麟诧异地看着罗喉计都,见她面若寒霜,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惹她不快,只好试探性地轻声唤道:“计都……”
罗喉计都心中的愤懑,被他这一声温柔的叫唤给浇灭了,她不由地在心里暗骂自己太没出息,每次只要柏麟温言以待,她的心就会不由自主地向柏麟妥协。
即便是前世打着复仇的旗号复活了修罗大军,好不容易见到了柏麟,原本在心里咒骂了他千百遍,也想好了各种折磨他的办法,可是一见到柏麟,全身都不听使唤了,再狠的话也骂不出口,在狠的招式也使不出。
她很气自己,但她更气的是柏麟!她都还没舍得狠狠地骂他揍他,他倒好,不仅一动不动地站着让天帝责骂他,还主动自削神格,散去神法,又跪天帝又跪褚璇玑,还让褚璇玑赐他一死!
她气他前世太傻,更气他现在竟还要用下跪的方式赎罪!他的尊严呢?他的骄傲呢?他怎么可以这般低声下气?他难道认为她罗喉计都是那种爱折辱别人尊严的大魔头吗?
思及至此,罗喉计都不由地冷声道:“你来找我,难道就是为了说这些无用的废话吗?”
柏麟见她面若寒霜,语气更加温和地解释道:“不,我来见计都,是不想和计都情断义绝,生死不见……”
“不想?柏麟,你难道忘了自己曾说过的话了吗?你曾说过‘仙魔不两立’……”
“可我也说过,计都是我最好的朋友……”柏麟连忙插话解释道,可当他听见罗喉计都的冷笑声后,下意识地中断了话。
是啊,在经历了那么多事后,这些话是多么的讽刺!她怎么还可能相信自己,仅凭这苍白无力的话语,让她如何相信?
“是吗?可我怎么记得,你说我是个魔头?”罗喉计都勾唇冷笑道。
“我……”
“像我这种大魔头,又怎么配和你这样高高在上的帝君结为好友?我看君还是请回吧!你想要的三界太平,我也给你了!吾王已允诺我,和仙界永久休战,君亦可以高枕无忧了!太可不必在必纡尊降贵,虚情假意,和我这个大魔头纠缠不清!所以,我们的确没有再见面的必要,君可以离开了吧!”
罗喉计都的声音冰如锥,语气中透着冷冷的讥诮。所说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像把锋利的匕首,深深插进在了柏麟的心上,然而,她自己的心,何尝不是在滴血?她曾经是多么地爱他,将他小心翼翼地放在心上,可是,他呢?对她当真有过一份真情吗?还是说,从一开始,他的真情,都是带有欺骗的?
但不管曾经是真心真意,还是虚情假意,她都不想去深究,也不敢再去深究,既然曾经的悲剧是从他们相识相知引起的,那斩断情义,一切就不会再发生了。不要再去想那些情义的真假,也不必在为这种猜想再去纠结困扰,因为,他们再也回不去了,又何必再次纠缠,一切都毫无意义了。
俩人虽然都被这话伤得痛到无以复加,但都倔强地掩饰自己内心的悲痛,不想被彼此看见,尽量保持面容平静,不知是怕对方会为自己担忧,还是不想对方看穿心事。
罗喉计都见柏麟一言不发地静静地盯着她,深邃的眼眸中,泛起了莹莹泪光,显而易见的悲痛快要溢满而出,她的胸口顿时闷闷的,像是被大石块堵住,几欲窒息,但她却也固执地盯着他,故作神情冷漠,耐心地等待着他的离开。
然而却见柏麟原本痛苦的眼神一扫而光,变得十分坚毅,她满腹狐疑,不解地皱了皱眉,还来不及去想柏麟到底又想做什么时,柏麟早已解开了身上的衣带,敞开了胸膛,罗喉计都不禁心神一恍,吓了一跳,不自然地低垂眼眸,沉声道:“柏麟,你难道没有听清楚我说的话吗?现在又想做什么?”
柏麟目光坚定地望着她,肃然开口:“我说过,我不想和计都情断义绝,生死不见!但我也知道,计都始终恨我,怨气难消,才会做出这番决定!我知自己对不起计都,更无法弥补我对计都所犯下的罪!但我却依旧奢望计都不要和我情断义绝!只要能解计都心中怨恨,我随计都处罚,柏麟引颈待戮,绝不反抗!”
罗喉计都闻言心头一颤,不由自主地抬眸看着柏麟,却见柏麟朝她伸出右手,手中顿时出现了一把匕首,是那把曾经将她抽筋剥骨的匕首。
罗喉计都惨淡一笑,身体不禁有些颤抖,难道在他的心目中,她就是这么一个大魔头吗?难道他认为,她会用这把匕首将他抽筋剥骨吗?从始至终,她又何曾真的要伤他!反而是他,一直咄咄逼人,步步紧逼!难道在他的心目中,始终都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怨他恨他吗?
没有了爱,哪里来的恨啊!
他真的一点都不明白吗?
柏麟见罗喉计都只是出神地望着他,眼神中充满了痛苦,他眉头紧拧,心痛到极致,暗想她始终对他心软,所以迟迟不肯接过匕首,不忍心伤他。
是了,计都一直都很宽容他,哪怕前世杀上了天界,也没忍心将他打伤,他怎么可以让她亲自动手,这分明就是在为难她!更是在伤害她!
思及至此,柏麟对她微微一笑,闭上眼,用力地将匕首朝自己的胸膛刺去!
“你疯了吗?!”
罗喉计都身形一闪,迅速地握住了他的右手,只是匕首十分锋利,依旧刺进了他的胸口,顿时鲜血顺着白净的胸膛流了下来,滴落在白衣上,晕染出刺目的红色。
柏麟睁开眼,对上罗喉计都一双愤恨焦急的目光,眼眶不由地一热,自从他们再次见面时,只有这一刻,计都的眼中才会因为他有了一丝光彩,柏麟丝毫不在意胸口处传来的疼痛,他温柔地笑了笑,轻声唤道:“计都……”
罗喉计都被他流血的伤口牵扯的心疼,不由地愣神地盯着那顺流不断的血。直到柏麟叫唤她时,她回神时猛然惊觉,只要柏麟温柔地轻唤她的名字,她都无法抵抗,心中依旧会漾开一层层的涟漪。
罗喉计都努力地克制自己内心的颤动,低头见到自己紧握着柏麟握匕首的右手,心中不由一阵恼怒,一把从他手中抽出匕首,柏麟任由她夺去,丝毫不在意,即便胸口因匕首被抽出,传来了剧烈疼痛,鲜血直流,但他却毫不在意,依旧温柔地注视着她,等待着她对自己的惩罚,
罗喉计都则静静地打量起那把匕首,那刀尖上,还留有柏麟温热的血。
这刺目的血迹倒是令她清醒了不少,她抬头看了一眼柏麟胸口血流不止,染红了白衣,又看了一眼丝毫不关心伤势的柏麟,心里愈发又怒又急,但面上故作从容淡定,迅速施法止住了血,讥俏地冷笑道:“我倒是忘了,柏麟你是个疯子!前世为了三界,能狠到对自己自削神格,散去神法。不过我早已说过,仙魔会永久休战,你大可不必再做这种苦肉计给我看!”
柏麟见她误会,温言地解释道:“不,我这次并非为了三界,我是为了计都,这都是我亏欠计都的,只要计都能解恨,不和我断绝情义,随计都……”
亏欠!亏欠!又是亏欠!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她,可是,他何曾明白过她的心意?她要的只是他的亏欠吗?!罗喉计都心里猛然升起一阵怒火,额间的印记愈发鲜红,她此时此刻只想让他快点闭嘴!
柏麟的话还未说完,却见罗喉计都突然面带怒容,他不由地愣住了,还没回神,就被她狠狠地一拉手,缩短了俩人距离,脸近的快要贴上了。
四目相对,俩人都能清楚地看见彼此眼中的情绪,柏麟感受到了罗喉计都灼热的目光,心头一颤,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她的左手已搂住他的脖子,右手紧搂住他的腰,霸道的气息仿佛要将他吞没。
“计都,你……唔……”柏麟慌乱地想要推开罗喉计都,却被她霸道地吻住了。
顿时,柏麟大脑一片空白,
满眼震惊地盯着她,他不敢相信,罗喉计都竟然敢这样对他!
罗喉计都也是睁着美眸看着柏麟,她看到柏麟眼中充满了震惊失措,不知为何,心里竟有种莫名地快感,然而柏麟的挣扎让她很是不满,她报复式地狠狠咬了他的嘴唇,顿时唇齿之间弥漫着咸咸的血腥味,她贪婪地吮吸着,眷恋地一寸一寸地吞噬着。
柏麟吃痛地闷哼了一声,心乱狂跳不止,又气又急地想要推开她,可是,却未料到换来了更加强力的压制,却被她缠得更紧,只能由她乱来。
直到罗喉计都察觉到柏麟呼吸凌乱,仿佛快要窒息时,罗喉计都下意识地松了手中的力度。
柏麟察觉后,急忙地挣脱她的手,连连后退,抚着胸口,急急地喘着气,脸上忽白忽红,唇上还留着鲜红的印记,他抬手擦了一下嘴角地血迹,冷声地叱道:“罗喉计都,你竟敢……”
看着又气又怒的柏麟,原本愣神的罗喉计都已完全清醒,想着她刚才竟对柏麟做出这样的事,不由地面红耳赤,见他原本白衣敞开,因刚才的事,更显得衣衫不整,有些狼狈,她的心里,竟隐隐生出一丝愧疚。
她对柏麟从来都是小心翼翼,不曾僭越,刚才竟会做出这种举动!定是被柏麟气坏了,才会一时鬼迷心窍!对!应该就是这样!罗喉计都努力地说服自己后,反而不再尴尬,大大方方地抬头盯着柏麟,见他因生气而面带红晕,竟觉得十分生动有趣,好笑地反问道:“我怎么了?”
柏麟见她眉眼含笑,暗想她刚才是在戏弄自己,心里又是一气。但又见她明眸纯澈,一脸无辜地盯着他看,他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刚才缠绵的画面,一种异样情愫竟在身体里乱窜,令他身体渐渐滚烫起来,弄得他心烦意乱,他极力强压心头那莫名的情愫,严肃冷声道:“你、你放肆!”
“放肆?我又做错什么吗?不是君自己说亏欠我?任我处置的吗?我也只不过是吸了君的血而已,君觉得有何不妥?嗯?”
罗喉计都见柏麟眼神闪躲,故作镇定,料想他心中定是兵荒马乱,认为是她故意。心中又是好笑又是好气,是他先招惹她的,凭什么怪她!
看着罗喉计都眼中笑意满满,并无愧疚之意,柏麟更加确信了她是故意戏弄自己,而且她从一开始都不再称他为“君”,这番举动,不就表明了她的意图。然而他自己有言在先,的确也不能怪她。
只是,她要吸他的血来解恨,他毫无怨言,但要吸他的血,她可以用别的方式,偏偏挑最刻薄的方式,分明就是故意的!自他修无情道后,从来没有和任何人有过这般亲密的接触,她这处置的方式,的确令他难以接受。
算了,终归是他亏欠了她,只要能消除她的恨意,让她放肆一回,也无所谓。
柏麟在心里苦苦挣扎了一番,内心渐渐平静,看着眉眼带笑的罗喉计都,平静地道:“并无不妥,只是……我希望计都能看在我们以往的情义上,给我一个痛快,不要在戏弄于我。”
果然如此,他还是不懂她的心。罗喉计都在心里苦笑着,面上却故作轻松,“好啊,那就再换个方式好了!”
罗喉计都笑着把玩了一下手中的匕首,一步一步地朝柏麟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