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俩面面相觑。
乔灵蕙把大儿子送走之后, 一颗心就扑在了妹妹身上,小儿子和丈夫都先放在了一边。她眼睛一错不错地看着妹妹,就怕妹妹说出什么让她晕厥的话来, 比如“这是什么?”之类的。
我怎么就没记得在她新婚前告诉她点男女之事呢?乔灵蕙懊悔极了。
公孙佳则是一脸的生无可恋, 这姐姐是怎么了?
公孙佳垮着脸拉着乔灵蕙到了一个柜子前,打开柜子拿出一个匣子来,郑重地交到乔灵蕙的手上,说:“你自己看吧。”
乔灵蕙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儿,也郑重地捧着匣子,很认真地打开, 看到里面的东西之后不由瞳孔震荡,手一抖,匣子里的小册子小人儿散了一地。乔灵蕙顾不上捡, 扭头一脸惊愕地看向公孙佳。
公孙佳缓过来了,脸上还带了点红晕,表情已经很正常了:“我做什么事没有准备啦?”
完喽!乔灵蕙一脸的绝望:那这是哪儿出了毛病了呢?
“这样可不行啊!你得有个儿子!别瞪我, 闺女也行,总得有一个呀!瞧大夫了吗?给小元也请一个瞧瞧嘛!不然怎么跟阿爹交代呀!”乔灵蕙比公孙佳还要着急, 在她看来,公孙佳还有正事要忙, 她就只有这些事情可以关心, 一定要盯着妹妹有了孩子, 她才能安心。
公孙佳没法儿对自己姐姐的这个想法表达什么,只好双手推着乔灵蕙:“好啦好啦,我知道啦,你别瞎操心了。”
乔灵蕙扒着门框:“我这怎么是瞎操心呢?你现在……”
姐妹俩歪缠了好一阵儿,公孙佳才送走了忧心忡忡的乔灵蕙。乔灵蕙这头被塞进了车里, 元铮就从那头冒了出来,幽幽地道:“她懂的也未免太多了。”公孙佳噗哧一笑,拉了拉他的手,元铮轻轻挣开了,人依旧站着不动,像是在生气又像是在等人哄。
姐妹俩说私房话,元铮也不会硬凑上去要偷听,可是等他去忙了一圈儿回来,把大外甥的作业给批完了,回来看大外甥他妈那个表情就觉得不太对劲儿了。又不是傻!人类拢共那些个表情谁还不知道吗?
元铮心里就有点高兴,乔灵蕙这人看起来灵活,其实也是一根筋,比余盛也好不到哪儿去,等着看吧,她不知道又要出什么馊主意了。公孙佳攥住他衣襟的一个角,元铮把衣角抽了出来,公孙佳只好勾住他的腰带,说:“哎,你再挣一挣试试?”
腰带滑脱了就不好看了,元铮重重地咳了两声,嘀道:“她不怎么又说什么了。”
公孙佳两指勾着他的腰带往前一带,元铮就顺着力道跟着往前走,边走边说:“眼神怪怪的。”
公孙佳只管笑:“阿姐向来都是只关心大家过得好不好,从来没有坏心的。她操心的事儿多,把日子过好尚且心不过来,哪有精力再作怪的?”
元铮道:“既然这么说了,就一定有怪事!”
两人回房,公孙佳才说:“她也想做阿姨了。”元铮猛地转过身,眼睛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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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灵蕙对妹妹两品口子感情好不好的倒没有深入的探究,她跑去与大长公主做了一番深入的交流,然后两人重建起了亲密的祖孙情,一力给公孙佳和元铮“补一补”。
公孙佳和元铮有精力都扑到了雍邑和军务上,见天与这二人玩起了捉迷藏。常是一个人应付,另一个人跑走,又或者一搭一唱地把大长公主给绕搭晕了。
气得大长公主在背后跺脚:“老娘撵着你们鸡飞狗跳的,可不是为了练你们俩这结伴儿跑路的本事的!”
公孙佳心里明白,这是一件大事,确实需要上心,却又不是她所谓努力就能有结果的。她自己也有些嘀咕,自己是个常年生病的人,内情究竟如何谁也说不好。自己的身体自己也有点感觉,这几个月来她觉得身体也有些不太好的变化,究竟是不能将生育之事等闲视之。
她不好对大长公主说的一件事是,她之前有那么一次月信未至,自己小心在意,脉相却是正常。过了两个月,又恢复了。调整的药也吃了,佛寺观道的香油钱都翻了倍的给,却也不过如此。御医让她放宽心才能有好结果,这玩儿它就不能被催,还举了些例子,有些人在遇到大事前会上吐下泻之类,其实身体没问题,都是心情给闹的。
公孙佳自认一向心大,哪知在这件事情上自己翻了车,竟紧张得让身体出了状况。这事儿她也只好自己给咽了,不然这家里上下这么紧张的劲儿,非得给她弄得更紧张了不可!眼前这两个女人,能把雍邑给闹翻了。
公孙佳索性带着元铮、彭犀、赵锦出城巡视工地去了!
雍邑周边的工程依旧在进行,譬如修路,譬如挖河,此外还有一些必要的建筑之类。赵锦带着一双儿女,这姐弟俩也算是开了眼了。大场面、繁华地都见过了,这尘土飞扬喊着号子的场面见得还是少。
匠作还在城内督工兴造未完成的建筑,那是一座很高的佛塔。公孙佳本来对佛道不是很热衷,依规制兴建而已。到大长公主来了,对这些因果报应就特别的上心,想起来公孙府里那个佛堂供了舍利,公孙佳平安活了这么大,她就认为得在雍邑再建个求子的庙才行!
匠作工作已在收尾期,既有点闲又很愿意奉承大长公主,两下一拍即合,拖着人就帮大长公主修佛塔去了。也不知道求子的庙为什么非得要个高塔。反正公孙佳等人去看雍邑粮仓的时候就,匠作已经陪大长公主巡视工地去了。
匠作不在,负责解说的就是关巡,关巡报了一串数字:“雍邑储粮不多,现在有的还有一万石是去年朝廷调拨过来剩下的,下个月将有一批南方的陈米运来,够支应到秋收……”新城建设一开始就是有这个问题,不能自给自足,开头两年总是需要补贴的。
这样,充实雍邑的人口就变得非常重要了。有人才能开垦更多的荒地,有了更多的良田才能收更多的粮食。公孙佳对彭犀道:“招徕人口的事要上心,我再上书朝廷,再迁徙一些人口过来。”
建新城向来也是如此,选取人口稠密地区的人填过来。
苏逊小声说:“只恐怕百姓不愿背井离乡。愿意来的,就已经来了,不愿意来的,只好强行迁徙。强行迁徙而来的心中又有怨念,恐怕逃亡。”
赵锦道:“你对政令知道多少?焉知没有应对的法子?”
公孙佳不以为意,对苏逊道:“当然要双管齐下啦。”政令迁徙是一个办法,利诱又是另一个办法了。垦荒的时候,只要他能开出地来,五年免税,过了免税期,按人头关税。公孙佳打算再添一条:免税期过了之后的十年,无论男女,只要你有一个人头,就再将十亩的田税减半。一人十亩,童叟无欺。
有人,你就能减税,你家里户口上有这么个活人,就是有利可图的,自然会有人想办法充实人口。这也是变相的奖励生育。也会有人设法从外地招徕人口,当然,这个过程中也难免有违法之事,所以公孙佳就把李存中给放在这里来了,严刑峻法,就是为了整肃风纪。
赵锦低声给儿女讲解了一些其中的门道,说:“为政不能只是直来直去,有时候得多绕一道弯儿。不能以为自己手握权柄就能任何摆布,发一号令就必是人人遵从、无论你说什么他们都能给你做得到的。阳奉阴违的事是处处可见的……”
公孙佳整日四处闲逛,到点回家吃饭,吃完了饭,小两口就腻在一处,大长公主与乔灵蕙娘儿俩也只好望而兴叹。
公孙佳倒不是故意的,她有一个想法——现在怀不上,急也没用,不如专心先做正事。秋收前就要回京了,雍邑必得交给一个她放心的人来看守。彭犀、赵锦等人是要跟着她回京的,相府的事务缺不了他们,公孙佳打算把元铮留下,就要让元铮先把一些事务上手,届时以她的名义在雍邑行权。
公孙佳整日带着元铮熟悉政务,手把手教着:“雍邑是一盘新棋,怎么下看咱们的,只要比京城条理清楚就能事事通顺。”有京城那团乱麻比着,雍邑特别容易出成绩。元铮在她身边很久了,寻常事务也知道该怎么办。公孙佳留的人也很好,行宫里有郑须,守卫有余泽,士人有容泓、李元宏,武将亦有公孙府出来的旧部等,元铮要做的就是协调,这也是公孙佳想锻炼他的能力。
公孙佳手上的事也不少,无论是雍邑的城池、建筑还是与周边勾连的工程,抑或是与京城的沟通,武备,人材的选拔等等,都需要她最后拍板。其中许多还需要她亲自协调。
好在赵锦在育婴堂建成之后就可以回来为她做一些文书工作,赵锦对京派的人事更熟悉一些,各个家族祖宗十八代都如数家珍,为公孙佳解决了不少的麻烦。赵锦更是建议公孙佳:“我看乔大娘子也是个闲不住的人,与其空耗,不如请她接掌育婴堂,也是相下便宜。”
既是积德,也是耳根清净呐!
公孙佳大喜:“妙!”顺手把嫂子丁大娘子也给塞了过去。孩子太小还看不出什么,先养着,有自家人养就会比较放心。两人都是掌家的人,就这么定了。
了却这桩心事,公孙佳又与赵锦说起赵司翰起复,被章熙把原本江平章那个尚书挪给了赵司翰去做。公孙佳道:“他入政事堂也是早晚的事。”赵锦道:“只怕以后政事堂更要多事了。”
“是啊——”公孙佳长叹一声,“陛下这手下得太急了,回去我必要面谏。倒不是不能干,这干得太快闪着腰就不好了。”
赵锦道:“您谏不动的,陛下是在安排后事了。”
公孙佳愕然:“这是什么意思?安排后事难道不应该为了稳妥么?”
赵锦道:“那也要他的儿子顶用啊!”说着,她笑了,“丞相生在一个好时候,看到的是先帝、陛下治下国力蒸蒸日上,纵有险厄也能渡过。下官就不一样了,下官生在末世,前朝的几个皇帝一个比一个蠢,呵……当爹的想要儿子能立住,就要为他打算,给他能臣是不行的,既驾驭不了,也不能得人家的心。怎么办呢?临死前给他铺好路!心狠的,诛杀权臣。心眼儿活的,让儿子去施恩。心硬的,就让大臣们互相斗……”
公孙佳道:“陛下不是那样的人。”
“只要是这么个局面,与本心怎么样又有什么关系呢?”赵锦生硬地说,“陛下有宏图伟业,奈何太子不如其父。但愿是下官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是陛下的安排,必定是为了太子。丞相如果要面圣,一定要记住这一条,这是肯定错不了的!先帝不需要为今上安排什么,今上却需要为太子做打算的。”
公孙佳道:“好。”
听了赵锦的话,公孙佳心情更不好了,雍邑的秋粮开了第一镰,公孙佳装了一箱未脱壳的穗子就与大长公主等人匆匆赶回了京师。她想早些面圣,当面问问章熙,为什么这么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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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佳的心里,已经信了赵锦八、九分。她对章熙的人品是抱有信任的,不过“为了太子打算”公孙佳更是相信。可即使为了章嶟,也不必这么着急的。
公孙佳捺着性子献了雍邑的方物,将场面上的拜诣做完,捱到了章熙单独召见,终于问了出来:“陛下为何这什么着急呢?”
章熙道:“什么着急?”
“事缓则圆,周廷在京城搅得人人不得安生,也不利于休养生息呐!朱雀大街一路走过来,两边路上已有许多人的口音让人听不懂了。”
章熙道:“我是天子,各方百姓都是我的臣子,这京城,赵、容、江、谢、李来得,贺州人来得,南方人自然也来得。”
“陛下知道我是不是这个意思,南人,我在雍邑也用,御史,雍邑也用,可没京师这么热闹。寒士,我也选用,小吏,我也提拔,也没见多少人闹。慢慢来,不行么?您办得太急,恐怕有人会背后议论,有损圣誉。”
章熙一声轻叹:“你是个稳重的孩子,可是我等不得了,我得给五郎开一个头,把前面的路给他蹚出来,他才好沿着路往前走。否则,指望他开辟新政那是不可能的。现在不做,这一耽误就不知要到什么时候了。可这天下大势呀,不能只看眼下,只与京城望族、贺州老乡共治。慢了,我从先帝手里接过的这座江山,就要吃苦头。”
公孙佳心中微微难过,章熙可谓明君了,可惜子不类父。
章熙道:“你在雍邑做得倒不错。”
“那何妨让臣在雍邑继续试一试呢?等蹚出个经验来,京师再办。”
章熙依旧摇头:“雍邑也不能乱,你还照原来想的做,不要急。京师,我还压得住!”
公孙佳心道,等我与他们见了面,摸摸他们的想法,再来与你掰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