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月殿,原魔尊的住所,上下分好几个区域,后殿连接药庐和思月涯,中间的月华阁是魔尊的寝宫,前殿与书房之下是一间专属于魔尊的密室。
而与此同时另一边偏殿内,自从被宋南枝带回这里后,顾宴清就一直保持着高度的警惕。
甚至可以说是从今日染尘忽然到来那刻起,顾宴清便一直处于一种惊讶与喜悦相互交杂的情绪中。
明明睁眼前的上一秒他还在与莫殊凌的对决中身中剧毒,丹田破碎,本以为就要魂飞魄散之际再睁眼却又回到了当年被奴隶贩子贩卖至魔宫的那一天。
紧接着没多久就见到了此生难以忘却的仇敌,宋南枝。
被魔尊带离大殿后来到这里后,终于有时间冷静下来思考。
所以现在是什么状况,他重生了这一点毋庸置疑,可宋南枝怎么回事?
对方今天明显是冲着他来的,但……
“他明明能叫出顾宴清这个名字为何却好似又不认得我的脸?”
重生?夺舍?预知?失忆?
冷静下来后更多的想法在顾宴清脑中轮番上演,只不过到此刻想来他才惊觉自己似乎上了对方的当。
“所以,他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我吧?装作看上时末,只是为了让我自己跳出来”该死,没想到重来一世还是一下就上了那人的当!
老奸巨猾!卑鄙无耻!!
少年眼中寒意渐盛,内里那几欲杀人的冲动也渐渐变得难以抑制。
只是下一刻,一拳打在床板上,砰的一声指节处传来的阵痛却也很快将他的意识重新拉了回来。
不行,如今灵力全失的他绝对不会是宋南枝的对手,若是想改变,首先就必须学会隐忍。
只是可惜,如此这般的话那么上一世,自己曾经失去的,那一只右眼即便重来怕也是……
少年单手抚上眼窝,脑中只要一想到当年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心中便不由暗自发誓,那些负他的人,今生,一个一个一个,他都绝不会放过!
“咔嚓——”
下一刻,木门被人从外推开,惊的顾宴清立马从心底那滔天恨意中苏醒过来,低眉顺眼的将自己所有的情绪,隐没在阴影中。
恭恭敬敬的上前,跪倒在门边“尊上。”
而刚刚抬脚进入房间的宋南枝很显然被眼前这一幕吓到。
顾宴清身形瘦小,十四五岁的年纪,加上长期的营养不良,落在宋南枝眼中,本来就是一个半大的孩子。
如今再这样蜷缩在一团,更是没有马车下的车凳大。
再加上宋南枝自己本就心绪不稳,刚刚那一下,差点把人踢到,登时就皱起了眉头,语气有些不满:“你干什么呢?”
顾宴清心中一咯噔,他知晓宋南枝的脾气一向阴晴不定,但没想到这辈子刚一见面没多久,自己就多次惹对方不快。
如今敌强我弱,少年一闭眼一咬牙,心中已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不想下一刻,周身一轻,整个人凌空而起,一下就落入了一个陌生的怀抱,这俩两辈子都没被人这样抱过的顾宴清瞬间愣在当场。
然而在宋南枝眼中虽说顾宴清一开始的不正常他极度怀疑小反派有问题,并且有很大的几率是个重生者。
但退一万步来讲,重生归重生,对手现在最多不过是一个危险的小孩,作为一个医学生,看着自己的病人跪伏在地,那又算个怎么回事?
当即三步两步的,等到顾宴清终于反应过来时,人已经瘫倒在了侧殿的床上。
眼看宋南枝还要来拉自己的衣服,活了两辈子的顾宴清,第一次因控制不住事态的发展而产生了迷茫。
心中愤恨与羞赧,面上也是直接下意识的排斥,手忙脚乱的阻止,连带着出口的语句都显得磕磕巴巴。
“尊,尊上,您这是……”宋南枝到底想要干嘛?
然而他的这番反抗换来的只有对方皱起的眉眼,面对一个忽然不听话的病人,魔尊大人就连语气都开始变得严肃:“别动,你,需要上药。”
“我!”顾宴清刚要出口反驳,但下一刻却好像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停下了反抗。
上药?莫不是试药吧?毕竟宋南枝可是个丧心病狂的疯子啊。
人在屋檐下,当下顾宴清也只能别开脸,装作什么都不知般道:“可我只是尊上的药奴,奴隶命贱,不会轻易夭折,尊上你也实在不必如此。”
“顾宴清。”宋南枝闻言,心中莫名不爽,目光直直的看着对方,半晌才叹了口气道:“无论如何,你要知道你现在是我的人,命贱不贱,也是由我说了算,脱掉。”
一阵威胁下,也不知道起了多少效果,总之宋南枝最终如愿。
不一会就看到了对方身上那触目惊心且纵横交错的各类伤势。
红肿的流脓的,新伤叠着旧伤,那是一种随意落在哪个医生眼中都要怀疑患者命大,到现在居然都没发炎感染破伤风死亡的程度。
啧啧啧,真不愧是反派,看来除了主角,反派是真的不会那么轻易就被旁人杀死的吧,毕竟这伤要是换成别人,估计早就不知该投几次胎了。
思此,宋南枝也不含糊,一下就将刚从流云那坑来的许多瓶瓶罐罐摆了个整齐。
那副无所谓的姿态却看的一旁的小姑娘心中直滴血,整整500积分说没就没,这任务还没开始呢,宋南枝就美名其曰前期投入的朝她赊了500。
当下,只一看自己那干瘪的外加又多了一个欠条的钱包,整个统生都觉无望,哭唧唧。
另一边,顾宴清感受着身上原本火辣辣的伤口附上了一层又一层的清凉,内心只觉震惊,他自己的伤势他知道。
在前世就是因为前期的磨搓,以至于后来留下了一身难以磨灭的伤疤,可如今,魔尊居然会为了他去动用什么高等的灵药?
果然是变了吗?
顾宴清忍不住要试探:“尊上,您如此这般,是要我做些什么?”
宋南枝:“你不是说你要证明给我看,你能比那个孩子,更有价值?”
顾宴清一愣:“可即便如此,尊上你也大可……”
“大可什么,不用管你?”说着,宋南枝默默放下手中的瓷瓶:“那如果我说,我这么做都是为了贿赂你,因为……我想要你的眼睛。”
“所以,你给吗?”
“……”
一时间,满堂寂静,随着宋南枝这段话出口,顾宴清几乎不可遏制的攥紧了放松的拳头。
果然,可笑某一个瞬间,他也曾希望眼前的这一切不同只是重生后带来的蝴蝶效应。
本就处于深渊中的人,到底是有多蠢,才会依旧渴望光明。
宋南枝啊,他一直都是那个杀人不眨眼,吃人不吐骨,阴晴不定……作恶多端,人面兽心,变态狠辣的恶魔!
如今这般,也最多不过是换了一种法子罢了。
“既如此……”
就在宋南枝利落的处理完了对方的伤势,手中的绷带在少年伤口处缠了又缠时,顾宴清猝不及防的忽然摸出一把匕首。
“尊上想要,便来拿吧!”
望着那泛着寒芒的刀刃,宋南枝不由呆住。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宋南枝总觉得小反派他……好像是在试探自己会不会伸手接过匕首。
那自己怎么能叫他失望?下一刻,宋南枝面上带笑,果断出手一把抓住了刀柄。
倾身上前的瞬间,眼见那泛着寒芒的刀刃近在咫尺,饶是顾宴清也不得不下意识的闭眼,颤抖的眼睫,在一片黑暗中所有感官都得到了质的放大。
某一刻,内心也在动摇,眼前这个人到底变了还是没变。
但下一瞬,预知的疼痛并没有来袭,耳畔只传来哐当一声,等顾宴清再次睁眼时,就见匕首掉落在床边,而宋南枝本人则是坐在床前,揉着手腕满脸无奈。
顾宴清疑惑“尊上?”
“你还真不怕。”宋南枝见状也没什么解释,只是忽然起身“放心,眼睛,你暂且留着。”
紧接着,又从怀中不紧不慢的掏出一本书册,放到少年手中继续道“看完它,半个月后来药庐,告诉我成果。”
说罢转身离开,徒留下顾宴清,一脸神色莫变。
……
殿外,迎着月光的洗礼,即使是魔域的青石小路上,也没有了白日的恐怖阴森。
有时夜晚的宁静,蝉鸣夏蛙,也从不限制于地域。
流云:“宿主,我不明白,明明可以立刻完成任务,为什么……”
“笨!”话落,宋南枝转身却是一副无奈的样子道:“难道你就一点都看不出来他是在试探我?”
流云闻言一脸的茫然:“哈?”
见状,宋南枝也知道系统是指望不上了,当下便改了改口风继续道:“唉,流云,就算退一万步来讲你也知道,顾宴清才十三……四五六?总之还是个孩子,浑身伤痕,体质偏虚,严重的营养不良贫血加上伤口发炎,如果强行手术那有了后遗症谁负责?”
流云似懂非懂:“哦,原来是这样啊,可是……”
宋南枝立刻截胡:“可是你也不想当一个无良系统对不对,3000小世界,就算是反派,也不能这么压榨员工,对吧。”
流云闻言,总觉得哪里不对,但转念一想,就觉得自家宿主哪哪都对,道理一套一套的,当即就被说的晕头转向,连连点头。
宋南枝:“不过话说回来,流云,刚刚那刀我要不接,让小反派察觉到什么扑上来的话,我又几成把握躲开?”
“啊这……”流云闻言扑闪扑闪的她那大眼睛,歪了歪头十分诚恳的回道:“大概,一成?”
及不确定的话语,未免宿主伤心,流云还十分好心的补充:“宿主,不过你现在这样是因为魂魄和身体刚刚融合一时间还没适应,但是只要再过些时候,以宿主的天赋大概也能很快领会原主留下的法力了吧。”
呵呵,希望能承她吉言吧。
两人很快就终止了继续对这一话题的讨论。
整整一晚上的时间,宋南枝都在仔细规划,最终还是确定了以下几个方案。
第一,竟然提前为任务留出了充足的时间,那么他就要好好运转自身的优势,制作一套简易的工具(虽然商城都有,但他们没积分)
第二,减轻反派或许因这次事故留下的后遗症,这样在未来的道路上,他这个作为炮灰的,才能更有余地啊。
至于那一本百草集,是他送给主角的人情,毕竟后期反派可是败在了不懂医术这一项上。
……
半月后,相安无事的同时,流云也是被自家宿主的一系列骚操作给惊呆了。
魔尊大人看上了那个叫顾宴清的小奴隶的一只眼的消息不胫而走,在整个魔域广泛流传的同时,也有不少上门找事的魔修。
直到又几回被宋南枝遇上,稍微出手整治了一番后,在外的留言,又有了一个极大的反转。
魔尊大人及其宝贝他新得的药奴,一日12个时辰,有11个时辰,都要将小药奴带在身侧,就连平素里只有左右护法才能出入的地方,那顾公子也是去得的。
至此,传言的味道越变越奇怪,众人都道,能让魔尊大人如此宝贝,这哪是药奴啊?宠妃都不为过吧!
只是这样的风声,却没人敢真的传到宋南枝眼前,因此宋南枝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就像今日,半月之期已到,只见药庐中,宋南枝背靠着炼药的丹炉,抬眼望着面前的系统面板,眼中更是莫名的神色。
【系统控制面板
任务一:带走反派顾宴清并挖出其右眼当前进度,百分之55。
任务剩余时间:6小时
系统温馨提示:请宿主尽快完成任务,避免电击惩罚。
任务奖励:300积分】
催催催,一天天的,就知道催,这不是还没到最后吗,一直催,催命啊。
正是烦燥时,然而此刻,耳畔突然传来一阵敲击声。
“扣扣扣,尊上,您在吗?”
下一刻,宋南枝无奈的叹气,起身,落坐,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
不带片刻的犹豫,就今日这盘生死局,今后道路如何走,顾宴清究竟是驴子是马,就看今日这把了。
“进。”
“噶擦——”
下一瞬,木门被缓缓推开,光线随着来人一起侵洒进这一方小小的天地。
顾宴清手中提溜着一方食盒,换了一身清白长衫的他,少了半月前的狼狈,甚至因着宋南枝有意的照看,原本消瘦的身形,在短短半月中,也拔高不少。
“尊上。”
宋南枝闻言,视线在食盒上一扫而过,随即抬眼,状似随意道:“找我有事?”
话落,只见顾宴清已经进屋,顺手关好了木门,将食盒放在桌上,从怀中掏出一本半旧的册子道:“尊上,您要我读的百草集,我已经看完了。”
“怎么样,有什么心得?”闻言,宋南枝也顺手接过册子,半是观看册子上各种批注描红,半是时刻关注顾宴清手上的动作。
只是在目光触及那密密麻麻的红色批注时,仍旧不由赞叹:“还挺认真的嘛,不错,不错。”
顾宴清闻言,摆盘的手不由一顿,随即状似不经意的开口道:“尊上,我只是这魔宫中,最微不足道的一名药奴,您为何如此耗费心,教我这些,难道就不怕我起了异心?”
“所以,你会吗?”话落,只见宋南枝已经不再看着书册,转而当手抓着书简撑在下巴上,一脸好整以暇的看着顾宴清。
一抹阳光透着木窗的缝隙,直直照在魔尊的面上,上翘的眼尾,瓷白的皮肤,很奇怪,一个堂堂魔尊,脸上没有一点孤傲,拿着书卷的样子,像极了凡间话本子里的那种成了精的狐狸。
只不过画本子里的狐狸,都是勾着书生,魔尊这样子却像是那书生就是狐狸一般。
看的顾宴清下意识的别过脑袋,真是奇怪,明明还是那张脸,怎么上辈子看时,就是那样的疯狂可怖。
而这辈子,仅仅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将一切提前了半个月,自己同样难逃被剜去一只右眼的结局。
可如今再看这刽子手,竟能在一瞬间,欣赏起这幅可憎的容颜。
一个奇异的想法,很快就在顾宴清脑中诞生,想要留下,宋南枝这张……美人皮。
一时间,药庐之中,两个人表面上相安无事,背地里却各怀着800种心眼。
后半段的任务,在彼此消磨中,也到了最终的倒计时,秒表上的时间不停旋转,但你死我活的棋局上却好似坐着两个及为优雅的绅士,笑着,等着,谁比谁都更有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