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有两人涉足的西塔办公区中,所有物品突然活了过来,转眼化作致命的凶器,目标只有一个——陆萌!
千钧一发之际,陆萌闪身躲过,没等他有丝毫喘息的机会,下一击便接踵而至,这一次,陆萌直接拽着苇思航,当作人肉盾牌,挡下了飞来的奖杯凌厉的攻势。
“我靠!”
“哎哟!”
“你叫什么?”
“我还要问你呢!你叫什么?”
苇思航被陆萌拽住的当场,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胸前的红色工牌发出微光,在她周身形成了一道类似护盾的东西,奖杯击中的瞬间,像是落入泥沼,立时被护盾消融,本人自是毫发无伤。
看来她胸前的工牌给了她某种豁免权,苇思航却并不觉得高兴,想到陆萌说的,这说明她即将被环境同化,成为“新世界”的NPC。
“非授权人员入侵”显然指向陆萌,他现在靠着苇思航做肉盾,一边放出大触掩护,频频躲闪,不时发出劫后余生的惊叹。此时的西塔办公区已经俨然成了战场一般。
听到苇思航的问他叫什么,他此刻还有兴致嘴贱。
“我叫什么?我叫陆萌啊!”
苇思航:“……”
说话期间,他还腾挪躲闪不停——虽然但是,他这动作也太顺手了些,苇思航满头黑线地任他抓着。
“快,先找个地方躲起来!”
“去哪儿?”
“嗯……那儿?”
陆萌指着前方,走廊尽头熟悉的男厕标志。
目前看起来唯一可能逃脱设备追杀的避难所。
陆萌二话不说,朝前踏出一步,不想被身后的苇思航拉了一把,惊险躲过订书机发射的已经成了杀人暗器的钉子。
陆萌冷汗直冒:“谢谢啊。”
苇思航仍旧拉着他不放,方才脑中灵光一闪,她开口道:“去这边——”
“啊?不去那个……”陆萌恋恋不舍,被苇思航拽着走,频频回头。
“——去女厕!”苇思航沉声,一锤定音。
两人一路狂奔,随时注意着身边的动向,地板开裂了,天花板好像某种打地鼠的装置,突然砸下,掉落的电缆如同绞索一样悬在半空……苇思航认命承受了以上所有,好在一路有惊无险。他们走到哪里,沿路的摄像头就转向哪里,冷冷地注视着他们拐进偏远的女厕,身后的杀人机器鞭长莫及,和摄像头的视线一起,被关闭的门扉挡在身后,四周重新安静下来,两人背靠着厕所门,劫后余生地粗喘,直到呼吸慢慢平复。
滴答,滴答,滴答。
另一种有节奏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响起,渐渐变得无法忽视。苇思航被听觉唤醒回忆似的,想起,她刚进入这个梦魇时,曾经进过女厕的,当时也是这个声音,把她吓得不轻。
她坚持改道进入女厕,有她的考量。
除了避难,这个对于陈青来说有着许多意义的女厕,里面是否还藏着什么?
滴答,滴答,滴答。
像是水龙头没有拧紧,水滴断断续续滴落的声音。
苇思航来不及说什么,身边的陆萌二话不说,离开了门边,走过去一个一个推开隔间检查里面的情况,样子看起来十分谨慎。
就在这时,兜里沉寂的耳麦又再次响了起来。
“……苇姐?苇姐你在吗?我是含晦!”
苇思航听到那个声音,十分激动,按住耳麦:“含晦!我在!”
“小晴出去了,我拿到了耳麦,”含晦解释道,“苇姐,你和科长都还好吗?我在21层,监控页面不知道怎么了,我看不到你们……”
苇思航回答:“我们现在在西塔,暂时过不去,情况有点复杂……我和农民哥失散了……他没有来找你吗?”
含晦声音低落:“没有。我没有等到他,监控里也没看到……”
自从茶水间一行,尉迟龙鸣就失去了踪迹。如果说有什么好消息,大概是含晦那边看到的员工状态,尉迟龙鸣现在还活着。
“陈青——也就是小晴,她去哪里了?”
含晦道:“她离开了……好像是说回去上班了……”
苇思航一怔,随后想到,是了,他说过几次,今天还要上班,大概是去执行他现实中的计划去了。
可他如果已经醒了,为什么这个梦魇还存在着?
“苇姐,我是真不知道怎么办了,我们还能出去吗……我都有点记不清自己的名字了……我是叫梁栋?还是什么来着……”耳麦那边的声音十分黯淡。
“可以的!一定可以!”苇思航苍白地回应着,“含晦,你叫含晦!坚持住!我会想办法过去找你!”
含晦像是苦笑了下,低低应了。苇思航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灵坟之外,还有即将诞生的“新世界”的阴影,同时也在挑战着她的理智。
她早已失去了一开始的乐观,他们还能活着,意识清醒地从这里出去吗?
通讯又一次断掉了,苇思航站在原地,出了一会神。和含晦短暂通话的功夫,陆萌也检查完了所有隔间,此时一脸便秘,嘟囔着:“没看到哪里水管有漏水啊,奇怪,那声音从哪儿来的……”
滴答,滴答,滴答。
那声音仿佛钻进人的耳朵眼,滴落在人绷紧的神经之上,让人十分烦躁。
陆萌转身,猛地对上洗手台的镜子,又大叫一声。
“我去!”
苇思航被那一声惊叫拉回思绪:“怎么了怎么了?”
陆萌心有余悸地抚着波涛汹涌的胸口,仇人一样指着占据了洗手间一面墙的镜子,这时苇思航也想起来了。
那面照不出人像的镜子,实在是太诡异了。
陆萌的惊吓没持续多久,很快,好奇代替了胆怯,竟直接上手去摸。
镜子里空无人影,上面留下一个陆萌的指印。
苇思航自从知道“她”其实是“他”之后,看着陆萌的心境便有了一丝变化,看他煞有介事的摸了半天,倒是消解了不少之前的恐怖氛围,不一会,她自己也燃起好奇心,跟着伸出手去。
更令人吃惊的事情发生了。苇思航的手径直穿过了镜片,仿佛那里什么都没有。
她一惊之下缩回手,镜子上却出现了她刚才穿越过去的摇晃的手的影子。
难道说……
苇思航和陆萌面面相觑,都在对方眼中看到震惊。
“镜子的另一侧……通往哪里?”
滴答,滴答,滴答。
难道说那声音,来自镜子的另一侧?
*
凌晨时分,天空还是一片漆黑。
办公园区附近的街心花园,路灯从远到近,连成一条发光的珠链。一个人影从空无一人的办公楼里缓步走出,在花园的小径上漫无目的地逡巡。
此时亮着灯的保安岗亭,值夜的保安王叔抬了抬眼睛,看见那道身影,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虽说附近也有加班的,但通宵到这个时候的也不多见,再过几个小时就又要上班了,不抓紧时间睡觉,在附近闲逛,吃饱了撑的?
按道理来说,作为一个负责任的保安,他现在应该马上把屁股从座位上挪开,出去询问情况。如果是可疑的流浪汉,应该当场劝离……但是吧,夏夜的晚上,岗亭里小风扇吹着,犯懒是人之常情。
王叔换了个姿势,翘着二郎腿坐着,旋开一罐清凉油,用掌心把药膏抹在太阳穴上提神。他头痛啊,想睡,可又不敢睡,刚才就犯了一会瞌睡,梦到死人啦,怪物啦,漫天的洪水和没有防护的楼顶,吓死个人了!
再一抬眼,那个人影果然不在了。他就说嘛!肯定是他老花眼,看错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他再过几个小时就能交班了。
……
陈青拐过一个弯,岗亭便看不见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很想下楼来走一走,下意识又走到了保安岗亭附近。
今天晚上值班的不是梁栋。
又想起他了,心里传来些微的刺痛。
他几乎已经想不起,他们上次最后一面的情形了,假如当时知道,那就是最后一面……
没关系,梦里还有一个梁栋,只属于他的梁栋,现在正在等他完成了一切,回去找他呢。
他刻意拐到楼后面,头一次离得这么近,看着自己工位外的风景。
那棵快枯死的树,像一个被烧死的人;一根铁管愣愣地朝天支着,看起来满腹心事。
他站在那里,仰头朝着四楼的窗户望去,好像和另一个忧伤的自己隔空对视。
不出所料的话,他将会死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