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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书神 > 古典架空 > 贾家楼 > 第212章 第二十八章 便风船尾香粳熟,细雨层头赤鲤跳。

江南运河在杭州城的这段最堵,你得耐得住性子,天近晌午,天赐他们的船才蠕行至北关。

找处埠头把船靠过去,船家熟练地搭好跳板,处默和尚与两位新结交的朋友依依话别。

“臭棋!店主人,你到底会下不会?不行我来。”岸边是个饭铺子,门外的几张散桌旁坐着十余个人,其中一桌围的人最多,有坐着的,有站立围观的,清晰可见中间的两个人在埋头对弈。

这群人皆是皮肤粗糙,体格魁梧,穿着沾满泥土的粗布衣裳,身旁还堆着铁锥铲子均是用来挖掘的家伙,一看便知他们是在烈日暴晒下干重活的苦力。

又听有人伶牙俐齿地反驳着,“说我臭,这围棋你会呀?知道什么是围棋吗?棋者所执之子,以子围而相杀,故谓之围棋。你说说,黑棋白棋各有多少个子?官爷挖井累了一上午啦,好不容易忙里偷闲下会儿棋,平日里怎么能和我们这些粗人下呢?人家可称是天下第一的高手,对手都是大儒名士,机会多难得呀?你不懂就别在这里瞎搅和。”抬头说话的汉子穿着油渍斑驳的衣服,对于指责他很是不服气。

再看与其对坐之人非比寻常,五旬开外中等个子,神情安逸,举止文雅,正微笑着将碗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畅快地长出口气,心满意足地说了句“安逸”。

“贯休师父来了,贯休师父!你来的正好,与官爷杀上一局,到底看看你们谁更厉害。”有人在大声建议着。

被呼唤的是从西面走来的出家人,他旁若无人地边走边吃着果子。

“铲铲,你麻哈儿嗦?贯休也会下棋?他写个诗、画个罗汉要得,下围棋他可是个哈戳戳噻。”

和尚优哉游哉地靠过来,见到这些人也不惊讶,好像早就知道他们的底细,“阿弥陀佛,谁敢说是天下第一呀?那是以一式镇神头击败日本国王子的顾师言。李施主,好个‘青山不厌三杯酒,长日惟消一局棋’的懒散刺史,你的老毛病又犯啦?放着水井不挖,杭州的老百姓都要渴死了,你却跑到这儿下棋吃酒,不怕当今皇上拿你问罪?”

说得那着便衣的官员哈哈笑骂他“你个方脑壳!”,看他俩是相当的熟悉。

工匠中有人替官员说话,

“官爷忙了半个月啦,六口水井已竣工出水了五口,水那叫一个清澈甘甜,也该歇歇放松一下吧?”

“是呀,官爷说是用他老家夔州云安采井盐的凿井取卤法子,正好对我们杭州地下水有效,再不用舍近求远引西湖水啦。”

“我看朝廷就是扯淡!这么好的父母官还挑剔,写两句诗能看出人品啦?人家刚到任上,一天就审清了三年的积案,用一个月把我们杭州治理得妥妥当当,不比当年的李泌相爷逊色。令狐相爷慧眼识英才,真乃当世的伯乐呀!”

看不出,这些粗人说出话来有理有据,官员听大家的赞誉并未吭声,坐在凳子上不禁露出得意之色。他摆手岔开话题,冲着和尚问道:“贯休小师父,你要到哪儿切哟?”

店主知趣地起身让出位子,和尚合十谢过坐下来,“化缘呗,灵隐寺拆了,还得重新建啊,用钱的地方多着嘞。”

“看你忙的都瘦咾,城里城外一趟趟的,化到了噻?”官员关切地询问他。

“唉,别提这事啦,原本城里的盐商、鱼商答应捐香火钱的,可前几日又反悔啦,说是买卖不景气没有余钱。上个月盐商还摊上那么大事,哪还有心情去化缘啊?”和尚是一脸的无奈。

店主在一旁出着点子,“不如师父你画些佛像卖出去,要多少钱还不容易?”

“阿弥陀佛,这是什么话?怎么能随便画菩萨罗汉贩卖换钱呢?罪过,罪过。”贯休和尚不满意地瞪起眼睛。

“对头!怎么能用佛祖的画像卖钱迈?此法不妥。”官员支持和尚的想法,“莫忙哦,我想一下哈。近来,海盐和鲜鱼在余姚受阻,商家的生意不好做嘛。我这斗回府再写奏章,向朝廷告他浙东观察使郑祗德督察不周,纵容下属巧立名目盘剥百姓。”

“贯休!贯休!李刺史也在这儿呀?你这身工匠打扮我一时还真没认出来。”处默和尚弃舟登岸向那边打着招呼。

高声呼喊引来了那边众人的瞩目,“是处默师父哈,你这是又云游切了噻?哪哈儿袈裟也换成皮制的咾!”刺史看清背着大宝剑和荷花竹篮子的出家人。

和尚展开两臂展示着鹿皮袈裟,“善哉,贫僧是在白云禅寺得来的,此行不虚,真的不虚呀。还带回些鸦茶,正好送您一包回府去尝尝。”处默说着就要从袖子里掏茶叶。

刺史突然看见甲板上的尹天赐,呼地从凳子上站起身,“咋个的么?天赐,你娃儿来杭州咾?”

船上的天赐同样兴奋地喊道:“李远叔叔!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啦。”

大家不禁要问,为何两人这般熟悉?原来呀,李远和李商隐是同宗兄弟,又和温庭筠是好朋友,尤其是与杜牧、许浑交情甚笃,他在云阳任县尉时许浑是县令。这不明摆着,他和义方师徒能不熟悉吗?

天赐跳上岸向他说明东来的缘由,李远是要邀他去刺史府的,可下午还有水井要挖,只好约定从明州回来时再聚。

忽然从远处传来鼓乐之声和凄婉的哀嚎,一听就知道那是出殡的队伍,身上披麻戴孝、白色缟素的一群人跟在“白鹤”、“引魂幡”的后面姗姗而来,有亲友持绋拉动灵车引路前行,还不住口地高唱着如泣如诉的挽歌。李远他们肃穆观之,那死去的还不只一个,五驾柩车一溜排开。

“阿弥陀佛,是什么病呀?一家死了五口。”处默望着车上的棺材惊讶地问。

师弟贯休痛心地回答他:“师兄,那是贩卖蛤蜊的耿家,前面是管家和两个伙计,后面两个是帮着运货的乞丐。都是一个月前去明州收购海鲜时,在回来的路上与余姚民团发生了冲突,被当地人打死的。”

“是噻,他们告到越州府衙没人管嗦,回来杭州又告到我勒里,我也只能禀明观察使切与浙东交涉。可正赶上萧置离职进京,李琢来后又闭门养病,斗这么拖着没得结果咾。罩烈,看到没得,人死如灯灭,现在一看到出殡的,我这心里斗是难受,要流眼睛水咾。一年之内义山、许浑两位至亲好友相继故去,阴阳相隔咾。”李远显得爱莫能助力不从心。

“阿弥陀佛,还无法无天啦!还有王法吗?天理何在呀?”处默看着亡者的家属一个个哭的是死去活来,只气得他浑身直哆嗦。

他们没有注意到,对面的茶楼里坐着两个人,一个穿白衣,一个着黑衫,他们看似悠闲地喝着茶,可警觉的双眼一直盯着这边。

茶博士一溜小跑地忙碌着,沏茶添水迎来送往,不住地殷勤招呼着,“客官!尝尝新井的水吧,甘甜清澈,是我们李刺史新凿出来的呀。”

“洪师弟,你看李远是个好官吧,明摆着是有人要封他的口啊。”白衣人低声肯定说。

黑衫人不甘心地回答道:“兰师兄,你是要砸我的招牌呀,不管双方是谁,出了酬金,我只管杀人,否则谁还信得过你嘛,这是江湖规矩。”

“哼,让你杀你师父,你也去杀?江湖规矩,狗屁!你现在喝的水还是人家凿的呢。万事得讲个义字,当年祖师武谔杀人也不是谁都杀的,不要给他老人家抹黑丢脸啊。”师兄说得师弟不言语啦。

天赐与慧萼和尚重新上船,顺着河道向南面的江滨而去,耐着性子终于抵达樟亭水驿,凭着温璋给的转牒顺利入住。

第二天,他们坐驿船过钱塘江,于西陵划入官河,这里河道纵横交错,湖泊星罗棋布,山野鱼肥稻香,处处都映水,步步皆见桥。

他们所乘的是条乌蓬船,比不得由纤夫拉引的商船,船尾的驿工悠闲地用脚慢慢划着,“欸桑宁,你们是北边来的吧?这里一定是不熟悉。越州到快哉!这片水面是镜湖,我们到水中的一曲亭歇歇脚。”这艄公有一大把年纪啦,花白的须发在风中徐徐飘逸,闲着的双手不时端起泥碗泯上一小口。

天赐想他一定酒瘾颇大,面孔喝得白煞煞,鼻头烧得凹糟糟,两只本来不大的眼睛更加朦胧得睁不开了,也许他当初选乌蓬船这营生也是为了喝酒方便吧?

老艄公把船靠过去,停泊在亭子下面孤屿的岸边,他松开双脚使劲伸了伸,又举起双臂抻了个懒腰,还不忘泯了一口浅黄色的浊酒,用袖子擦了把嘴巴。“前面岸边的道观是千秋观,有钱人家呀!看那高墙大瓦的。对,岸边停了只船的地方,那可是玄宗皇帝赐给咱贺老爷子的宅地呀。贺老爷子可了不得,那是肃宗皇帝的老师,官当得大呀!后来看破红尘出家当老道了。就连孩子的名字都是皇帝给起的,叫什么来着?我想想啊。”他小心翼翼地夹了一小绺乌干菜,放在嘴里有滋有味地嚼着,再用酒送下去,意犹未尽地砸吧嘴,突然想起来了,像是怕别人抢先似的赶紧喊道,“叫爪子!对,是这个名字。我就不明白怎么叫爪子呢?你们说,叫什么不好啊?”

“哪呢?”日本和尚也不明白为什么要起这样的名字,皱着眉头不解地问。

“哪呢?千秋观在岸上呢。”艄公领会错了,还以为出家人在问千秋观呢。老艄公好像又想起什么趣事,忽然抿着嘴嘿嘿窃笑,“蛮发靥!观主的上门女婿当年还坐过我的船呢,在题扇桥下救过一个漂亮姑娘,那时我还没有托人去水驿,在越州城里拉脚讨生活。后来不知怎的?贺泰老爷子的宝贝闺女把他领来入了赘,还生了两个儿子,一个瘦得像薄竹片,一个胖得成肉滚子。胖的还好说,人家不愁吃不愁穿的,这世道,侬只管有钱,要吃索西有索西。可老大怎么瘦成那样?一阵风都能吹上天去。”

和尚又对肉滚子是何物产生了兴趣,望着艄公又不解地问:“哪呢?”

“哪呢?他们都在那边的千秋观里!那排柳树后面。”驿工指着岸上的大宅子回答道,他指着那洞开的观门,一方鎏金大匾不同凡响,离得太远看不清门眉上刻的字,“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菜刀。”

“哪呢?”慧萼听他吟诗便是一愣,强忍着没笑出声来,表情惊奇地再次疑问道。

艄公不耐烦地撇了他一眼,“和尚,怎么啦?眼睛有毛病!柳树后面,在那岸上。”

正在这时,从观门内谈笑着走出四个人来,两个老人和两个中年人,看情形是两对夫妻。年轻的把年老的送上水边的木船,依依惜别挥手相送。

可奇怪的是,当木船渐渐远去后,那岸上的女人气哼哼地转身便走,不由分说地打脱男人拉扯的手,不容其再做解释,并不管不顾地大喊道:“吃着碗里的还惦记着锅里的!没良心的东西,就你那花花肠子,从嗓子眼一直能看到□□,良心狠博博,吃个蒸萝卜。”无心说出自己是萝卜,女子更有气了,耍起大小姐的脾气,是连踢带打蛮靴乱跺,打得男人抱头鼠窜,两人一直追打进院子里去啦。

再说那木船缓缓地从亭子边划过,可能是老者年纪大了气血两虚,看似心有意而力不从的样子。

天赐注意到这老两口慈眉善目、蔼然可亲,男的身材略矮,着布衣大袍,古铜肤色,敦实健壮;他身旁紧挨着位老妇人,一张哀怨惨白的圆脸,头扎包头巾、身穿拼接衫、腰束作裙、作腰,小腿裹卷膀,脚着百纳绣花鞋。

就听老者心情大好地诵起诗来,“便风船尾香粳熟,细雨层头赤鲤跳。待得江餐闲望足,日斜方动木兰桡。村边紫豆花垂次,岸上红梨叶战初。莫怪烟中重回首,酒家青纻一行书。这风和日丽的,你我两人四处游逛,老婆子,真是心情舒畅啊。”

“舒畅,家里的地都被水淹了,看你来年吃什么,喝什么?”老妇人没有丈夫那么浪漫,只想着眼前的生计。

“咱家甫里那百亩地地势低洼,也不是淹过一回两回了。老婆子,不是刚收回来顾渚山茶园的租子吗?眼前够用啦!”

经他安慰老妇人愁云消散,也饶有兴致地望着湖面的景色,忽又眉头紧蹙埋怨起丈夫,“你说你哪壶不开提哪壶,不晓得芰荷最忌讳什么吗?还讲渤海国继位的事,一口一个大虔晃,一口一个陆贺小姑,怎么就真有福气?怎么就美貌贤惠?你看吧,我们走后有小爷爷喝一壶的。”

老者有些幸灾乐祸地笑道:“嘿嘿,我这个小奶奶呀,一向心直口快,古道热肠,就是脾气大了些。出嫁这么多年,都是两个孩子的妈啦,还这般斤斤计较,小家子气。”

听到丈夫提及出嫁和孩子,老妇人不禁暗自悲伤,默默落泪,“我们家小青要是不丢,也早该出嫁为人母了。”

老者也是哀怨地瞅了一眼身旁的乌蓬船,打着咳声,还不忘安慰老伴,“老婆子,别难过,小义方不是从京里来信了吗?说小青在摩尼教做圣姑嘛。”

“什么圣姑?谁稀罕!掠走人家孩子就是强盗。”妇人一边诅咒着,一边抹着眼泪。

临船的天赐隐隐约约听他们说到师父的名字,还不敢肯定之际那木船已经划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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