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细的水流顺着谢道安的脸颊流淌,打湿了他白色的衣襟,弄乱了他整齐的黑发。
寻常人被冷水泼面,为了防止水流进入眼睛,会下意识地闭上双眼,可谢道安没有这个反应,他睁着那双与之前并无不同的眼眸,静静地凝视着面前嚣张起来的何以致,眼神冷漠的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但他安静到可怕的样子并没能吓到何以致。
知道谢道安的弱点是什么,何以致现在并不怕他。不止不怕,迎着谢道安的目光,何以致还敢在之后用食指挑了挑谢道安的湿发,用力一扯。
做完这一切,何以致轻笑一声,沉浸在羞辱谢道安的喜悦中,面上也显露出了这份得意。
而他记着谢道安掐着自己那一幕,总觉得做到这里还不解恨,很快又起了其他的心思。
他恶劣一笑,大大咧咧地坐在谢道安的面前,食指往下一点,对着谢道安说:“对了,路赶得急,我的脚弄脏了,有劳谢修士帮我擦干净。”
他说完这句,以一副谢道安拿他没有办法的表情挑衅着谢道安。
谢道安不语,先擦了一下眼睛上的水,又弯下腰抬起何以致的脚,开始给他擦拭。
可谢道安的手太冷了,刚抓住何以致的脚时,何以致还有些不舒服。但想到那个大名鼎鼎的谢道安如今在给自己擦脚,何以致不免有些快意,为此忍住了抽走的心思。
不过得意了没多久,何以致又感受到谢道安正在慢慢加重手上的力气,一副想要掐断何以致脚的架势。
何以致心神一凛,连忙打量起谢道安的表情。
男人平静地低着头,单从面上看,什么也看不出来,但想着自己方才羞辱男人的事,何以致就是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谢道安不可能不气。
为保安全,惜命的何以致很快改了口,对着谢道安说:“郅玙掉落的断崖旁有一棵果子树,你去把果子给我摘过来。”
谢道安默不作声地起身,然后深深地看了何以致一眼,转身朝着断崖飞去。
这时,熟悉的声音在何以致的身后响起,有人在对何以致说:“谢道安不是郅玙,你不该如此羞辱谢道安。”
何以致被这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往外跳了一步,这才发现霍隼竟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他身后。
这人也怪。
身上穿的衣物与白日何以致看到他时一样,显然是入夜后并未入睡,不知都在忙些什么。
何以致一看到他,先是想怎么他来了何欢还没来,接着就是一股火冲了上来,阴阳怪气道:“主子做什么需要你一条狗来教?我何府养你就是看家护院用的,结果今夜我被谢道安掳走这么久,你才不紧不慢地追上来!追上来后不问我是否无事,先是一句斥责,真是好大的做派!”
“属下并不是想要管束少府主,也没有不自量力到认为自己可以教导少府主,属下只是想要告诉少府主,谢道安这人确实与常人不同,少府主可以借着他不似常人羞辱他,可少府主不能忘了……”霍隼说到这里,捡起了谢道安丢在地上的长剑,一字一顿道,“府主打不过谢道安,纵然府内有不少法阵宝器护院,这些都没有拦住闯进来的谢道安,所以谢道安的本事是高是低,少府主心里清楚。”
“而少府主之前能戏耍谢道安,是仗着谢道安性情古怪,不是谢道安无力去杀少府主。出于这点去考虑,一旦少府主拿捏不住谢道安在他到来前合着眼睛,那少府主是生是死,谢道安会做什么就是不太好说的事情。”
何以致一听到这里,立刻闭嘴了。
确实,如今他能从谢道安手中活下去,是借了谢道安对人事事遵从的弱点,可如果等一下谢道安回来,他又在睡觉,谢道安抬剑杀他根本就不是难事,他也无法阻止不被命令束缚的谢道安。
因此,他虽是不爱听霍隼这话,却也知道霍隼说得并无道理,为此身上嚣张的气焰消失了,变成了不安不甘的怨念。
之后,他狠狠地瞪了霍隼一眼,抬脚往天玄府的方向走去,走了没两步,他又停下脚步,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趾,然后回过头望着一只跟着他的霍隼,命令着对方:“把你的鞋给我。”
霍隼缓了片刻,才慢悠悠地脱下自己的鞋子,把鞋让给了何以致。
何以致抢过霍隼的鞋立刻穿上,只是他与霍隼身量相差太多,霍隼的鞋子对于他来说太大了,走起路来并不随脚,显得走路的姿势十分别扭。
不只是姿势,还有一直往上打的鞋尾也在发出丢脸的声响。
忍住不满,他往前走了没几步,很快烦了,话锋一转对着霍隼说:“你。”
“过来背我。”
霍隼起初并没有动,何以致等了一会儿,没等到霍隼过来,不解地转过身,恶狠狠地问对方:“你聋了?听不到我在叫你吗?”
霍隼弯起的眼睛里带着何以致熟悉的光,就像是不怀好意的狼。他暧昧不明地问何以致:“少府主觉得没事吗?”
何以致一头雾水,私心认为他是想偷懒,是因为如今地位不同以往,不愿意听从自己的命令,当下说什么也要他背自己。
霍隼笑了一下,倒也不说其他,只安静地来到何以致身边蹲下。
何以致生怕对方反悔,连忙抱住他的脖子,趴在了他的身上,趾高气扬道:“快走,这里蚊虫太多,好烦。”
霍隼听命,抱着他往前走去。
走了没多久,何以致忽地低下头盯着霍隼的脑袋,表情忽地变得有些奇怪。
霍隼的后背结实,摸上去有种紧绷僵硬的感觉,他贴着霍隼的后背,身子随着对方走路时起伏的弧度晃来晃去,很快意识到衣料单薄的自己不应该趴在霍隼的背上。但这时后悔也晚了,他只能默默在心里说了一句他与霍隼都是男子,不看重这件事。
不过说是这么说的,可他趴在霍隼身上的头却不再抬起,两条由霍隼拖着的腿也变得僵硬许多,有往后移动的心思。
可因霍隼现在在背他,即便他往后退也退不了多少,最后只能纠结地放弃了自己别扭的心思,只当什么都不知道。
就这样,两人之后没有对话。
而霍隼将何以致带入官道时,正巧遇到了赶过来的何欢,何欢对霍隼追上了何以致一事也感到不解。
霍隼解释道:“谢道安来时,属下正坐在侧门那里,正巧瞧见谢道安在属下头顶飞过,这就跟了上去。”
何欢不疑他,当下拉过何以致检查了一遍,等确认了儿子没事后,他们回到天玄府,开始琢磨怎么对谢家出手。
这时何以致想到了谢道安的性子,忽然有了一种他没准可以利用谢道安,把谢道安当做自己小弟呼来喝去的感觉,为此出面拦住了父母,没让两方发展成死敌。
而后,他与父母说了这件事。
何欢一听,狡诈地眯起了眼睛,显然也是动了这个心思。为了日后的长久打算,何欢收起了与谢家为敌的念头,只专心去想如何利用谢道安。
鸡飞狗跳的一夜过去,何以致躺在房中睡了一天一夜,恍惚间他知道中途有人过来给自己擦拭布满灰黑的身子,却不知这人是谁,只知道来人的手不小……
也许是因为这几日与郅玙相处多了,或者是因为谢道安的事闹得太累,心有余悸的他在入睡后梦到了郅玙。
他好似还留在羞辱过谢道安的那片夜林,但与方才不同的是,他梦到背着自己的人从刚才的霍隼变成了郅玙。
他的死敌模样不变,慢慢地背着他走过夜林的小河,对着他贴近自己的姿势冷冷地说:“不知羞。”
何以致大怒,在他身上动来动去,一把抓住了他的头发,没有好气地问他:“怎么就不知羞了?!”
郅玙不多说,只是将背着他的腰弯了一点,然后勾着他腿的手往前一带,让他的身子撞在自己的背上,以此提醒他单薄破烂的衣料挡不住乱心,然后指责他:“恬不知耻。”
瞧郅玙的意思,好像他是那种作风不正派的人。因为本身喜爱不与人拉开距离,才会让霍隼那样背着自己,变相占便宜。
何以致被郅玙弄得羞红了脸,一边伸手给了他一下,一边不用他背,往后抻着身子,最后因为挣扎得太厉害,他直接从郅玙的背上掉了下来,一下子扑进了身后的河里。
河水湍急,他的身子在水流的卷动下奔向另一个方向。在那一刻,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包裹着他的身体,让他有了极为痛苦的窒息感。
可即便是如此难受,即便是躲进了水里,他也依旧听到了岸上的郅玙对他说——
“你是不是有意招惹霍隼?”
“你放屁!”
何以致气得大骂一声:“你才想让人吃豆腐占便宜!”
话音落下,何以致从梦中气醒,这才发现自己把脸埋在了枕头里。
方才在水中的窒息感多半因此而来。
只是他知道刚才的一切是梦,心里还是不舒服,为此一个人生了半天的闷气,直到秦华争来了,他才想起来今日伺候自己的人已经从府中老人变成了秦华争。
还有一章,会晚一点,啵啵!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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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十七章